《放弃你,下辈子吧》桩桩 作者:桩桩 相亲茶话会 这一个小时中,陆续冒出来的夏长宁的朋友增加到了五十个,不,准确说是五十三个……我第一次相亲哪,我觉得我成了观赏动物,我冷脸不应该吗? 我不知道什么样的女孩子会被称为“淑女”。 如果见了长辈斯文有礼、在父母面前乖巧听话、吃西餐知道刀叉的顺序、从来没骂过脏话怪话,就可以靠上淑女的边,我想,我当然是个淑女。 首先,我很懂礼貌。据我外婆和我妈回忆,我三岁半时院子里的胡爷爷来家里收水费,我搬了张小板凳细声细气地请他坐。从此这佳话一直被我外婆、我妈四处传扬,我当之无愧地成了懂礼貌的好孩子。 其次,我很斯文。据我小学的音乐老师说:“福生音质很好,又清又脆,像翠鸟儿一样,就是太斯文了,点她的名让她跟着风琴唱歌,她红着脸一句也唱不出来,声音跟蚊子似的。”我所有的老师都赞同这点,都说福生是个斯文的女孩子。 再有最最重要的一点,我听话地在大学毕业之前没敢交男朋友。我爸妈很传统很保守,他们认为没工作前绝对不能谈恋爱。其实我很向往大学里成双成对去食堂打饭的情侣、上自习有人占桌的温馨、宿舍楼下有追求者弹吉他的浪漫。但是我发育得晚,高中毕业读大一的时候才七十八斤重,身高一米五八,脱了衣服估计还没有肌肉男胸大,还是一棵叶儿青黄的小白菜,实在够不上大学男生食荤的爱好。从此我对异性有爱好没交道,因此满足了爸妈的要求,成了纯听话的好女孩。 我大学毕业工作时二十一岁。工作后第三天,妈妈很严肃地对我说:“福生哪,你也老大不小了,该谈恋爱了。” 我有些兴奋,也有点儿害怕。 兴奋的是终于工作了,经济独立了,不用考试了,想咋咋的了。害怕的是一个月前临近大学毕业考试的时候,妈妈还在电话里说:“福生哪,你千万不要早恋,工作了才能谈恋爱!你没有瞒着爸妈学坏吧?” 瞧瞧,这黑的白的都让他们说了。 我真害怕出现包办婚姻,倒不是怕自己反抗不了,是害怕我一旦发飙,多年的淑女形象就会毁于一旦,后果会比我妈吃了减肥药越减越肥还可怕。 依照从前的习惯,我很听话地“嗯”了声,算是回答妈妈了。我是老大不小了,是该谈恋爱了。 心里打定主意,一旦目标与标的不符,三缄其口,沉默是金,非暴力不合作为上上策。 没过两天,小姨上门了,堆着笑脸与妈妈咬了阵儿耳朵,老妈脸上的花由一朵小迎春开成了波斯大丽菊。我仿佛能看到瓣瓣花儿都映射着阳光。 小姨得了妈妈的首肯,坐在沙发上亲昵而温柔地将一绺垂头丧气的头发捋到我的耳边,笑逐颜开地说:“福生哪,这个小伙子相当不错哪!他母亲是招商局王局长,家庭环境好!他家三兄弟,他大哥和小弟都在公安局,他自己从部队转业,开了家保全公司,就是那家盾城保全!他本人二十七岁,大几岁正好能照顾你。身高一米七八,长得特别英俊,还特别懂礼貌,我去他家的时候叫我小姨叫得可甜了!” 一听条件还真是个优秀男人——家世好,自家公司能赚钱,身高长相还有人品,无可挑剔。 我还没接话呢,小姨就转过头对妈妈说:“云海不是想调进招商局嘛,我去过王局长家很多次了。听王局长说,一直愁这个老二没女朋友。我就想咱家福生斯文秀气,人品又好,正好没男朋友,越想越登对!” 啊!啊!我成了小姨父想调进招商局的筹码了?我马上扔开了那堆条件,心里顿时不痛快起来。 我知道现在相亲介绍在没见到对方之前,介绍人一般也只能从对方条件说起。可是……我纯真的心灵还盼望着有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啊!我脱口而出:“他高中毕业去当的兵?” 有时候我相当佩服自己的急智。我老爸是大学讲师,我老妈是小学教师,说起来还是知识分子家庭,女婿好歹也要有个成人大专文凭吧? “唉!王局长就愁这事,说对不起他家老二。那会儿家里穷,她一个人带三个孩子。夏长宁十三岁就被她送去当了兵,一当就是八年。退伍回来就自己开公司拼事业。王局长这个当妈的心里一直内疚,偏偏夏长宁又孝顺,一心忙公司想多挣钱,拖到现在也没女朋友。所以王局长特别操心他的个人问题!” 听了小姨的话,我的心拔凉拔凉的。十三岁当兵,小学文化!小学文化啊!脑子里情不自禁勾勒出一个身强力壮、胸大无脑的肌肉男。 我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瞅着老妈,希望她从素质角度考虑这个问题。我也是一名老师,连我年迈的外婆也是一名退休老师,书香门第咋可能和一个兵老粗做亲家? 妈妈想了想,说:“听说王局长为人和蔼。夏长宁当兵回来就一心打拼事业,盾城保全在市里挺有名的,真没想到他这么能干。” “是啊!听云海说盾城保全最近接的建行大楼的工程标的有一千多万呢!”小姨顺竿子往上爬,啧啧称赞夏长宁能干。 我看老妈的神情,一个能吃苦耐劳家世清白英俊多金且上进的优秀男已经在她心目中占据了位置。我不再吭声,我和那个姓夏的能否对上眼还不是我说了算?!眼前,闭嘴是最明智的选择。 果然,妈妈开口了:“反正也是知根知底的人家,不会是坏人。让福生去见见吧。” 我绝倒!不是坏人?天底下不是坏人的多了去了! 第二天,我就和夏长宁分别从小姨与他母亲那里得到了约会通知:晚上七点半,市里的凝露香茶楼见面。见面接头人是茶楼的服务生,暗号是:请问夏先生在哪一桌? 我大学毕业才八十四斤重,梳的是马尾,穿着大毛衣牛仔裤运动鞋,背着双肩包。说实话我照镜子的时候看上去极像高中生,我不认为胸大无脑没文化的夏长宁总经理会看上我,除非他喜欢小萝莉。这个念头一起,我双臂抖落无数鸡皮小粒子。 临出门的时候,妈妈还是有些不放心。据她所知,我从小到大还从没这样单独和男人约会过。她叮嘱我说:“福生哪,你晚上九点半之前一定要回来。不管夏长宁有多好,你都要早点儿回家,在外面待得太晚的女孩子不是好女孩。” 我恭敬地翻了个白眼,决定回来对爸妈好好数落一番夏长宁,让老爸老妈从此对哪怕亲如小姨的人介绍的对象都不会太过相信。 来到凝露香茶楼,对上了暗号,我跟着服务生往里走,眼睛东瞟西看寻找心目中的夏长宁。目光总往大块头的人身上看,我一心认定夏长宁是四肢发达型。 “夏哥,你等的人来了。”服务生恭敬地喊了声。 夏哥?这称呼新鲜!不是夏总夏先生,叫夏哥?他混黑社会的?我站在夏长宁身前面带老实相实则贼贼地打量着他。 他的个头不假,看他坐着的高度身高应该会在一米七五以上。长相嘛,离特别英俊至少差一大截,我心目中特别英俊的人是迈克的眼睛、元彬的笑容,他顶多……看上去不肥、不壮,像什么呢?我正想着形容词的时候,他说话了:“福生是吧?坐吧!” 我看他的时候服务生一直等着为我拉开椅子,听到发话,马上动手,我就顺势坐了下去。他像什么呢?我还在思考。 “喝什么茶?” “竹叶青!”思考再一次中断,他的声音还不错,不是太监的鸡嗓子也不是鲁智深的粗喉咙。天啦!我怎么想到这两个人?前者不举,后者一举倒拔杨柳树!都非我所好也。 心里打着小九九,转着心思,表现得肯定像个低眉顺目的乖乖女。我估计如果我不说话呆不了半小时,过场走完大家就可以各奔东西了。 沉默不到一分钟,夏长宁掏出手机打电话:“嗯,凝露香茶楼,进门往右!” 好!好!看来他也看不上我,直截了当招来朋友。相亲没感觉,可以借事遁,借尿遁,借电话遁。此类法宝我没用过,但在大学里见同学用过,和没吃过猪肉见过猪跑同等原理。 我忍不住放松下来,微微地笑了笑。 “福生学的是中文?” “嗯。” “才毕业啊?” 这不是废话?!相亲前这些基本资料我小姨会忘?那只有一种解释,就是——无话找话。 他说话时声音懒洋洋的,像我面前的竹叶青,杯口笼着层水雾,懒心无肠的感觉。很好,太好了!哈哈!如果可以,我真的想笑出声来。现在只等他的朋友来,然后我就礼貌地说句“你有事,我先走了”。 不到五分钟,他的朋友,哦,是朋友们来了。好家伙,一来就是六七个!服务生赶紧并桌子上茶,夏长宁总经理同志,你看不上我宁福生,就找这么多人来凑话。不错,真不错! 正想开口告辞,夏长宁对他的朋友们说了句让我想晕倒的话:“这是我女朋友,宁福生!” “生姐好!”六七个人齐齐招呼。 我还没从女朋友的身份里清醒过来,就被“生姐”这个头衔雷得里外不是人,比外焦里嫩还要销魂!生姐啊,我咋听咋像大西街口长春面馆的女胖老板或是小东街金足洗脚房的搓脚师呢?更何况喊我的人每一个看上去都和我至少有两条以上的代沟! “别……叫,叫我福生好了。”我结结巴巴抖出这句话,不是我想装斯文,我的鼻子真的快触到杯子了。 耳边似乎听到一声嗤笑,我抬起头的时候,夏长宁歪在椅子上当我不存在似的继续懒洋洋地打电话,“嗯,阿七他们也在。来吧,凝露香!” 我终于找到机会,在他挂掉电话的时候抢着说:“你有事,我就先走了。” “等会儿,我送你。” “不用了。” “我妈让我一定要把你送到家。” 我只好坐着等他和叫我“生姐”的阿七们说完话。默默地喝茶,竹叶青,一杯清心,马上就走了,马上就说完了……我怨念。将老妈临走时叮嘱九点半之前回家的话奉为圣旨,杀了我也不想违抗。 “哎,夏哥!好长时间没见你了!”一声娇叱,我脑子里出现了王熙凤同志的脸。 随同话声脚步声,眼前两张圆桌变成了三张,又多出了七八个人。 “介绍一下,我女朋友宁福生,这是陈姐、张哥……”夏长宁继续让我被雷劈。 成熟妩媚漂亮的陈姐便挨着我坐了,我干笑着点头招呼,人家却肆无忌惮地上下看我。我暗想,她看上去三十岁左右,总不能也叫我“生姐”吧? 陈姐点燃一支烟,手指红红的蔻丹像兔子的红眼睛从眼前飘过。她毫不客气地吐出了今晚让我无法安眠的第二个词,“该叫夏嫂吧?” 我倒!我再倒!我想口吐鲜血倒地不起。 夏长宁没有丝毫反对的意思,微微一笑默认。我便淹没在一片“夏嫂”的声音中。 不要怪我骂脏话,我的确从来没骂过——只是在心里骂,没骂出口过。此时我就在心里暗骂道:NND!你怎么不叫祥林,叫我祥林嫂好了! 这是我第二次开口说要走。在等着第二批人和第一批人顺利交接寒暄出现空当的时候,我拿出了书香门第家该有的礼貌说:“你们玩,我先走一步。” 陈姐亲热地按住了我的肩头,笑嘻嘻地说:“我可从来没见过夏哥带女朋友出来,才八点半,还早着哪!夏嫂看不起我们,不给姐姐面子?” 我初入社会十天不到,怎么会是陈姐这种老江湖的对手?我起身不管不顾地走了就是不给她老人家面子?众目睽睽之下,我干笑了声,以养了经年的斯文语气,做足了乖乖女形象说:“我妈说要在九点半前回家。” 我保证在座十来个人有一半会被自己口口声声喊出的“生姐”和“夏嫂”的称呼噎死。这么小白兔的声音,与“生姐”和“夏嫂”是两个年代的人。 夏长宁还是懒在椅子上,要是敢在我爸妈面前坐成这样,我爸妈会说:“坐没坐相,一副流氓样!”灵光一闪,我终于找出适合他的形容词了。他长得不叫英俊,叫匪气!穿西装的流氓!浑身都带着这味道。 怪不得服务生喊他夏哥,怪不得这十来个人没一个像正经人。听介绍就知道,开服装店的,跑运输的,酒吧老板娘,文化缉查队员……交友太广泛,社会气息太重。 不是我不看好你,夏长宁!你实在与我家的风水不协调。我微笑地继续,“不是不给陈姐面子,实在是妈妈叮嘱要早回家。” 有种你打电话给我妈说啊!我内心挑衅。敢带坏她的宝贝单纯乖乖女儿,她会像训小学生一样训你的。 “离九点半还早,到时我准时送你回去。”夏长宁发话了。 离九点半还有一个小时。我等!我点点头,继续喝泡得淡而无味的竹叶青。如果可以,我希望我的嘴能变得像竹叶青蛇一样毒,短短几次交锋,他一开口,我就找不到拒绝的好词儿了!在我的人生经历中,我还没有和人撕破脸的经历。心里再不愿意,也做不到拔脚就走。这一刻,我有些讨厌自己的乖乖女形象。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中,陆续冒出来的夏长宁的朋友增加到了五十个,不,准确说是五十三个,占据了凝露香一半的空间,圆桌顺利拼成了奥运五环的模样,声音嗡嗡地压过了茶楼其他散客的窃窃私语。 我是落进狼群的小羊,只能缩在夏长宁的对面人堆里默默喝茶。我无聊地数完了人,回忆两个小时中我一共说了几句话。在桌下瞅着手机看时间已跳到九点二十,夏长宁正和朋友们聊得高兴,聊什么我也听不清楚,总之五花八门:从报纸的庸俗版聊到市里新开张的酒楼,从某人闹的笑话侃到各自最近新交的朋友。 我想起了从前的初中政治课老师被学生气极了总爱嚷的一句话,“忍耐是有限度的!” 我的限度就在九点半,起身就走,绝不回头!现在……念在小姨父想进你老妈单位的分上,念在我家家规说要懂礼貌要给人留情面的分上,念在我忍气吞声已经坐了两个小时的分上——我忍! 九点半一到,我正要起身。陈姐这个会察言观色啊,一伸手捞走了我的背包,她笑眯眯地说:“才九点半,夜生活还没有开始,陪姐姐再坐会儿……” 我很冷静,我该当着五十三个人的面厉声要回我的背包然后转身走人,还是顺从地当小羊? 第一个选择我不敢。这叫翻脸,我没这资本。 第二个选择我不愿意,我已经受不了夏长宁和五十三个人陪着开的相亲茶话会。 我还没说话,夏长宁又懒洋洋地发话了:“她着急回家,家里管得紧……” 我以为他会顺势说让我走了,没想到他的狗嘴的确吐不出象牙,“小弟,去,放首谁谁的《回家》,萨克斯吹的那首!” NND!我长这么大是少有的一天两次在心里骂脏话!我决定“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这也太欺负人了,这是相亲吗?这是我小姨介绍的好男儿吗?我的脸色瞬间变冷。可是我的双肩包被陈姐扔到夏长宁腿上,他轻轻用小指头勾着上面吊着的粉红小猪玩。我发现他懒洋洋靠着椅子,眼睛却像一元硬币般闪闪发光,一副贼眉鼠眼的样子!难道他希望我冲过去抢过背包然后跑掉?大庭广众之下,我也做不到。 “福生,别闹别扭,这么多朋友都在,我晚点儿送你。” 附和声众。 我怒极反笑,他的话就像……我和他熟吗?我尿遁可以吧?我站起身,陈姐这个人精啊,也笑着站起身,“走,我们姐妹俩一起去。” 晚上十点半,我终于拿回了双肩包,坐上了夏长宁的越野车。后排坐着顺路的陈姐和俩男的。 夏长宁一路超车,风驰电掣,惊起后排两人一阵尖叫,“夏哥,这是城里!” 他板着脸说:“没见有人急着回家吗?” 我……我除了委屈就想揍人。谁不对?是谁不对?我是单纯无辜斯文有礼的乖乖女啊!我发誓我绝对不会再和这个姓夏的毁我清誉的流氓见面!我发誓! 十分钟后车停在家门口,我跳下车,大力地摔车门。 身后传来陈姐略带惊诧的声音:“她怎么了?” 哈,我怎么了?我第一次相亲哪,我觉得我成了观赏动物,我冷脸不应该吗?我借车门出气不应该吗?我头也不回地往家走。 夏长宁的声音传来,无奈且体贴,“小孩子脾气,就这样!” 我好像和他才第一次见面,对话时间加起来不超过三分钟吧?我怒极回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换来我从此的噩梦——“明天我来接你下班。” “夏长宁!你别……” 话未说完就被他打断,“你小姨说你明天下午只有一节课,三点半是吧?四点我在学校门口等你。” 握拳,指甲陷进肉里!明天没有五十三个人作陪的时候,我一定告诉他,我不是他的那杯茶!这个不要脸的流氓! 拒绝 我怎么突然和他变成朋友了?怎么就同意周末跟他去打靶场玩了?我不是打定主意再也不要看到他吗?夏长宁太厉害了。 我气呼呼地回到家,进门前深吸一口气。我有些郁闷,难道我以后要靠相亲才能解决个人问题?第一个是不要脸的夏长宁,下一个会是谁?我难道只能在这些相亲人选中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地找一个完事? 我很期待有浪漫的令人心跳的梦幻美丽的爱情出现。帅帅的男朋友,又温柔又体贴又懂得情调,最好还能下得厨房……做梦!总结完毕我进了家门。 老爸和老妈从沙发上噌地跳起来。老妈居然板着脸,“福生哪,你怎么这么晚才回家?不是说了九点半以前要回来的吗?给你打电话也不接!” 这话对那个流氓说去吧!我的包被扔在他腿上放着呢,让我怎么接电话?我满肚子怨气。 我坐在沙发上开始一五一十地说经过,说得极度委屈、极度郁闷……可更郁闷的事发生了。 “福生哪,我看夏长宁对你很喜欢嘛,才见第一次面就把关系定下了。不错!”这是老爸的话。 “看你高兴的,咱们家福生是带着福气出生的,刚出生的那天我就接到通知从民办教师转正了,像福生这样单纯的好女孩本来就难找,夏长宁能看不上她?”老妈嗔了老爸一眼。 我目瞪口呆。 不不,这肯定不是我希望看到的。老爸难道不应该气急败坏地拿起电话打给小姨骂她乱介绍?老妈难道不应该数落夏长宁的不要脸? 我瞬间有种被遗弃的沮丧,事到如今只能靠自己了。我清了清喉咙,认真地对爸妈说:“我已经成年了,个人问题我自己知道解决。这个夏长宁,我不喜欢。还有,告诉小姨,别再对夏长宁透露我的工作时间,我才到学校上班,他来学校找我影响不好。” 我说完无视爸妈惊诧的神情,关了房门睡觉去了。这辈子长这么大,头一次这样跟爸妈说话。他们今晚会像我一样睡不着吗? 我在床上翻来覆去折腾,委屈还在心里打着旋儿。夏长宁和他的五十三个相亲陪客给我的打击太大了。人比人气死人,明显的力量不对等!所有人都帮他说话,所有人都和他一个鼻孔出气,我能不胸闷气短? 也许,我也是在恨自己没有勇气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扬长而去。现在使劲儿地回想,再来一次的话,一定要拍屁股走人。可惜上天不给我这个机会,我只能一个人躲在房间里怨念。 我打电话给中学好友梅子,“我今天相亲了,对方是个流氓!” “啊?天啦,居然是个流氓!” 梅子这一声瞬间让我心平气和下来,知己就是不一样!我咬牙切齿地说:“两个人约会相亲,他叫了五十三个人作陪!” “啊?这么多人?他有病啊?!” 又舒服了不少,我继续,“老妈规定九点半前回家,他拖到十点半才送我回来;中间我想走,他居然叫茶楼服务生放《回家》那支曲子!我还听完了!梅子,我居然还听完了!”对自己的丢人行径我简直痛心疾首。 “天!他摆明了不让你如愿!他是故意的!” 唉!和梅子说了半天,得出的结论是我被人耍了。夏长宁压根儿就是在耍我。至于吗?不想相亲也不用这样耍我啊!我和他才第一次见面!他,他的的确确是个流氓!还是个拿小姑娘开涮的流氓! 我想起他说明天要来学校接我下班。我要报仇!我要明明白白让夏长宁知道我瞧不上他,叫他从我面前滚蛋消失! 早晨起床喝粥的时候,老妈说:“福生,你要是真不喜欢夏长宁,爸妈也不会勉强你,现在不流行包办婚姻了。” 听老妈的口气,好像挺遗憾的。 我擦了擦嘴,坚定地告诉老妈:“我真的不喜欢他!” 老妈看了我一眼,奇怪地问:“福生,我怎么觉得你工作后像变了个人似的?” 我顿时像放了气的皮球瘪了。不是我变了个人,是我以前很少和他们持相反的意见。但这是我的终身大事,我绝不想和那个流氓扯到一块儿。“妈,我是成年人了,已经工作了,不是孩子。” “妈知道,但是社会太复杂,你才工作几天?听妈的没错,夏长宁各方面条件都不错,你再考虑考虑?妈妈不会害你的,你小姨也不会害你的。” “我没感觉。” “唉,你们年轻人哪,什么叫感觉?我和你爸还是包办婚姻呢,现在不是很幸福吗?” 得,我就知道我妈会这样说。 当年是我爷爷亲自向我外婆提亲,外婆看了老爸的相片没问过老妈就同意了,实打实的包办婚姻。可是老妈你命好,老爸不是流氓,是爱老婆的正人君子。 望着老妈的目光,我决定迂回,“总不能看到一颗歪脖子树就忙不迭地上吊吧?妈,要不,我多相几次亲,多比较比较?” 这话老妈爱听,她也想她的宝贝女儿百里挑一找个好女婿,当即笑逐颜开地说我真的长大了。 我去学校上班的时候她又补充了一句:“如果真的看不上,你就好好和夏长宁说,别把关系弄僵了。他们家在市里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物,你小姨父调工作的事还要求着王局长。” 我满口答应。 任何相亲,一方不满意要么再不联系,要么委婉地告诉介绍人,由介绍人去转达自己的意思。我是第三种,我得自己告诉等在校门口的夏长宁。 我要直截了当地告诉他:“夏总,我俩不合适,就这样吧。” 我觉得这句话没有什么不对。当机立断,不拖泥带水,没有暧昧。于是我昂首挺胸走出了校门。 夏长宁今天没正儿八经地穿西装,换了身休闲服显得朝气蓬勃。站在他身边我才发现他至少有一米七八,这样的身高相对于我来说,足以让我仰视。他留着清爽的板寸头,现在看得清楚了,夏长宁不是特别帅但也算很有市场的那类男人。可惜,我已经了解到,他骨子里就是一个流氓。 我定定神,走过去喊他:“夏总!” 他转过身笑了,“叫什么总啊,你又不是我的员工。要不,来我公司上班?” 我差点儿噎住。出师不利,昨天他话不多,今天一出口又发现他有条毒舌。我讪讪地笑,不知道该怎么回这句话。 “嗯,今天像个老师样!”他上下打量着我,很是满意。 我怕自己太娇小镇不住,穿了身薄呢套裙正式一点儿。伸手不打笑脸人,他这样一赞,我昨晚的火气和今天凝聚的战斗力瞬间被削减了。我这个郁闷啊,只好说了声“还行吧”。想起今天的目的,我赶紧说:“昨天你对你的朋友那样介绍不好,我……” 我还没说完“我们不合适”这句话,夏长宁就打断了我的话,“是我唐突了,以后不会了。” 我顿时松了口气,他还挺聪明的,我还没说他就明白我的意思了。这样也好,免得硬邦邦地告诉他“我不喜欢你”。树怕伤皮人怕伤脸,大家面子上都好过。 “我朋友在这条街新开了一家店,让我捧场,去看看。”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我看到不远处的确新开了家服装店,店外摆满了祝贺的花篮。夏长宁这么上道我当然不好意思拒绝,几步就走到了,打声招呼说声恭喜完事。不和他撕破脸以后也再也没有交集。 我想得很简单,事实证明我错得一塌糊涂。 走进店铺,夏长宁和老板热络地打招呼,我随意地看店里挂着的衣服,只等他说完就走。 “福生!我给你介绍一下。” 我的头皮一下子发麻,他不会又介绍说是他的女朋友吧? “这是王哥,这家店的老板。我朋友宁福生。” 去掉了“女”字,我的心情瞬间放松,大方地和王老板招呼。 “福生,你去选衣服吧。”夏长宁说。 我摇头,“我不买衣服。” 他低声解释道:“这家店卖女装,我买五千块的衣服捧场。你随便选,就算帮我忙。” 我恍然大悟,便问他:“你妈妈穿什么码?或是你朋友的?” 夏长宁笑道:“我妈穿不了这些款式,选小号的吧。” 我瞬间脸红,这才发现店内都是年轻人穿的款。他顺手递了套衣服给我一指试衣间,我就自然地走了进去,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一边换衣服一边想这个问题。夏长宁要捧朋友的场,需要花五千块买店里的衣服,因为是女装,他还要买小号的,所以找我帮他试衣服…… “小姐,试好了吗?”店员在试衣间外问我。 我还没想明白这个问题,被她一催想起今天来捧场的人多,总占着试衣间不好,急急忙忙换好衣服走出去。 “哟,嫂子穿这身衣服真漂亮!” 这句话无疑当头一棒,我听到“嫂子”二字就气紧。 “我不是他……” “福生面浅,别乱开玩笑。”夏长宁笑嘻嘻地告诉朋友。 他的话没错,可我怎么觉得这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夏长宁的眼中溢出笑意,满意地瞅着我,不由得暗恨自己笨。他随便选购五千块的衣服,转手送给他认识的女孩子就好了,为什么我要试衣? 我转身退回试衣间,迅速换好自己的衣服。出来时夏长宁手中已拎着好几个袋子了,亲热地和王老板说话。 见我出来,他拍拍王老板的肩告辞。 “我回家了。”我也告辞。 夏长宁笑道:“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家离学校不远。” “我反正没事,陪你走回去吧。” 我能说什么?只好和他一起往家走。 平时十分钟的路程一下变得很漫长。这条路上开着各式精品服装店、皮具店、工艺品店。夏长宁今天特别清闲的样子,每经过一家店,他就要进去看看。我跟着他进了两家店,听到他对店主介绍说:“我朋友宁福生,这是×××。” 尽管去掉了那个“女”字,他的熟人、朋友们仍然以一种相当暧昧的目光打量我。 再看到店铺,我就不进去了。他要进去我就说:“你慢慢逛吧,我先走了。” 夏长宁也不进去了,只不过他走到店铺外看到老板就会大声招呼,店主跑出来和他说话,他还是把介绍语一遍又一遍地说完。暧昧的目光依然准确的落在我身上。我开始后悔为什么要走路回家。还答应让他送我。实在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我怀疑他是收保护费的黑社会,所以才能认识这条街每家店铺的主人。终于,我忍不住问了句:“你都认识?” 他笑了起来,“不认识怎么打招呼?” 我笨!我笨还不行? “有的是我公司装的摄像头,有的是朋友的朋友,久了就都是朋友了。我弟正好在这个辖区的派出所,我常来。”他这样解释了一遍。 我没吭声。到家后我长舒一口气对他说再见,是再也不要见的意思。 他叫住了我,“福生,我们虽然是第二次见面,也算是朋友了吧?” 朋友?我能生硬地说“夏长宁,我们不是朋友”吗?老妈早上才叮嘱过不要把关系搞僵,朋友也分很多种,我们是再也不会见面的“朋友”!我敷衍地点点头。 哪知道这一点头又中招了。 夏长宁呵呵笑着说:“周末有没空?朋友约去打靶场玩?” “我有课,没空。”我以为这样回答天衣无缝。 他笑得更开心,“我们去俱乐部吃晚饭时打几枪玩,不影响你白天给学生上课。” “晚上妈妈……” “九点半之前肯定送你回来,不会像昨天了。昨天正好朋友谈事走不了。” 我还能说什么,只好又点头。在夏长宁面前,我快成鸡啄米了。 他顺手将衣袋递给我,“你的。” “我不要。”我就知道会这样。想用糖衣炮弹,我有竹子的气节! “反正都买了,全是你的码,不穿浪费了。我认识的女孩子没有你这么瘦的。都是朋友就别见外了。”他说得很自然。 我岂能上当,当即笑道:“那就浪费吧。” 夏长宁愣了愣,没有勉强我收下,拎着衣袋说了声“再见”走了。 回到家我很是疑惑不解。我怎么突然和他变成朋友了?怎么就同意周末跟他去打靶场玩了?我不是打定主意再也不要看到他吗?夏长宁太厉害了。周末我不能去,绝对不能!  另类相亲 说话间,我看到那只虫子被他咔嚓一声咬得四分五裂,身子禁不住一颤。老妈啊,我不要和这个医生恋爱! 爸妈听了我的汇报连声称赞我说:“做得对,绝对不能随便收礼物!咱们家和他家虽然不能比,可也不能让他家小瞧了咱们。福生哪,夏长宁有钱是他的事,以后再送贵重的东西你也不要收,知道吗?” 我有点儿啼笑皆非,赶紧更正他们的说法,“不是收了他的东西会让他看轻,是我对他没意思,我不喜欢他。” 妈妈盯着我,表情有些严肃,“福生,你的意思是你如果对他有意思,喜欢他就能收他五千块的衣服?” 惨了,要被老妈教育了。都说知识分子清高,其实我觉得是骨子里自尊心太强。我爸妈生怕别人说半句闲话。他们不反对找个条件好的,但又怕别人说自家女儿傍款。我低着头吃饭,边吃边表明态度,“喜欢他也不收,太贵重的礼物都不能收。我的意思是我也不喜欢他。” 爸妈这才松了口气,觉得从小对我的教育很成功。 见我对夏长宁没意思,老妈便隆重地推出了第二个相亲对象。 这人是我古阿姨的儿子何古,小时候还住一个大院的,他比我大四岁,在市医院当医生。 “知根知底不说,和我们家也门当户对。再说,有个当医生的女婿,家里人生了病最方便不过了。”妈妈对何古的条件很满意。 我回忆了很久,在小时候一起玩的孩子里面搜寻良久也没想出哪一位是何古。 这次相亲就比较正常了,我一家三口和何古一家三口吃了顿饭。何古本人很正常,话不多也不少。他的长相一般,是扔进人堆儿里转眼就找不出来的那种。 我和他的确很般配:差不多的家庭环境,差不多等级的外表,还有差不多偏文静的性格。 我不是特别内向的人,也不是很活泼,只有和好友梅子她们在一块儿时说的话要多一些,平时还算安静。何古话也不多,不会冷场的客气话而己。 两家的家长却聊得热火朝天,他们都很满意。 要是成了亲家,两家人本来就是朋友,亲家母有共同语言。老师和医生的职业双方家长都很欣赏。 唯独我没有心跳脸红的感觉。 用老妈的话说,“一见钟情是小说里写的,电视是演的,你俩多接触就有感觉了。” 何古约我周六晚在食古斋吃饭,我压根儿不想和夏长宁去打靶场。我对夏长宁没好感,自然也不把这事放在心上。可是如果事先知道要吃的是什么,我宁肯和夏长宁去打靶。 何古点了三菜一汤。我去的时候他已经点好了。照理说,他应该等我来了给我看菜单后再点菜才叫礼貌。何古笑着说:“你肯定没吃过,我就先点了菜了。” 这家食古斋我没来过,他既然点了菜,我便笑着等。 过了会儿,菜端了上来,有鱼香蚂蚱、清炒打屁虫、油炸知了。 何古夹起一只蚂蚱放我碗里,笑呵呵地说:“福生,你还记得小时候我们在铁路边捉了蚂蚱放在火里烤着吃的事吗?我记得你撕着蚂蚱腿像吃鹌鹑腿似的,吃得特别斯文秀气,不像我,嘎巴嘎巴就嚼着吃了。” 原谅我,我实在记不起还有这等事。就算我记不起,被硬生生安到我头上的事件仍让我有无地自容的感觉。 我会秀气斯文地撕着一条蚂蚱腿像吃鹌鹑腿?我的胃在抽。 何古目中充满了回忆,“那会儿我就在想,你吃东西的模样真可爱,吃得可真香啊,我忍不住就吃了一只。” 敢情他吃蚂蚱是被我诱惑的? “你还别说,这些虫子的蛋白质含量很高,我还吃上瘾了。这是清炒的打屁虫,看着油汪汪的,其实下锅时不放油的,打屁虫自己会出油。”何古边说边夹起一只炒得四肢僵硬的打屁虫扔进了嘴里。 说话间,我看到那只虫子被他咔嚓一声咬得四分五裂,身子禁不住一颤。老妈啊,我不要和这个医生恋爱! “呵呵,大了反而胆子小了,是吧?没事,你别去想它的样子,吃就对了,味道肯定好。”何古同志很执著、很体贴,夹起一只知了,去头去屁股,剥虾一般把知了黑糊糊的脖子放进我碗里。 “知了脖子这段是精瘦肉,炸着吃特别香。” 我碗里放了只红黑色的蚂蚱、一段知了的脖子,何古在旁边一口一只咔嚓嚼着打屁虫。 我深吸口气对他说:“不行,我吃不下。” 这不是我想装就能装的。我的确吃不下,不仅吃不下,而且浑身都似有虫子在爬。 何古很遗憾。他叹了口气说:“我还想着吃这个能和你聊起小时候玩的事情呢。算了,吃不下别勉强。我们走吧。” 正说着,一个玻璃盅端上了桌。何古就笑了,“这是店里的招牌菜,没事,你不吃也见识一下吧。这道菜的菜名叫春潮涌动,汤是酸汤,放了酒,像醉虾的做法。” 我好奇地瞧他揭开了盖子,上面飘着白花花的一层东西。 何古像期待什么好玩的东西似的,嘴里喃喃说道:“等下,马上就好。看,动了!菜名贴切吧?这些肉蛆酒一醒就会蠕动,像潮涌……” 我已经冲出食古斋吐得翻江倒海。蛆!他让我吃活的还在蠕动的蛆! 何古跑出来疑惑并歉疚地对我说:“福生,你不是胆子特别大、特别喜欢玩新鲜刺激的东西吗?” 我脑中瞬间想起小时候一起玩的事情。那会儿还在镇上,老妈还没调进市里的小学,一群学校职工子弟常在铁路边或是河边玩。可是,胆子特别大、特别喜欢玩新鲜刺激的小女孩不是我宁福生啊!我最多跟在他们身后瞧着罢了,那个津津有味吃蚂蚱腿的也不是我,我从小到大对虫子一点儿爱好都没有。 何古,你想追忆青梅竹马是不是找错人了? 如今我已经没有力气和他解释,只想离这个卖虫子卖蛆的食古斋越远越好。一想到那层蠕动的米粒大小白花花的活蛆,我就又想吐了。 我有气无力地对何古摆摆手说:“我回家了。” 何古仿佛也意识到了什么,脸上满是尴尬和歉意。他还想说什么,我已经招了辆出租车坐了上去,还礼貌地冲他笑了笑,说:“再见!” 开车的是位年轻人,看我走出来的方向打趣说:“不是胆大的人还真不敢进食古斋。我拉过好几个上车还吐的。” 他一说,我忍不住趴在车窗边上干呕。越是恶心怎么越是印象深刻? 师傅吓了一跳,放慢了速度问我:“你没事吧?嫂子?” 我……我靠! 我机械地转过头看他,他居然笑了,“我没认错,那天跟哥们儿去见夏哥,听说他带女朋友出来喝茶……” “停车,我到了。”下了车,我一字一句告诉他,“我不是你的那个夏哥的女朋友!” 小师傅愣了愣,又笑了,下巴一抬,“嫂子你别开兄弟玩笑了,那不是夏哥?” 我一呆,回过头,看见夏长宁正朝我走来,顿时大脑瞬间空白。我今天关了手机,成心不想和他去打靶场玩。我该说什么? “还好,你妈规定你九点半之前回家。” 他的语气有点儿吊儿郎当略带讽刺。我今天已经很堵心了,目光盯着脚尖将勇气从丹田运到喉咙小声地说:“我不想去打靶,你别来找我了。” 说完这句话,我的胆子大了点儿,抬头看着他。我和他是两个世界的人,他的那些朋友、他的社交圈和我的是不一样的。不做女朋友做朋友,我也觉得不方便。 夏长宁瞅了我半晌,说:“晚了。” 什么?什么晚了? 我呆呆地看着他不明所以,夏长宁淡淡地笑了笑,“快九点半了,回去吧!改天再来找你。” “我是说,你别来找我了。”我的倔脾气被激出来了,顾不得什么面子、什么礼貌和小姨父调工作的事情,直截了当地说。 夏长宁理也不理,开着车扬长而去。 和夏长宁接触三次,他让我看不透摸不清。我不明白为什么相亲第一天他会说我是他的女朋友,也搞不懂他第二次和我变成朋友的态度。他今晚又在我家楼下等我,我以前和他有接触吗?我把从小到大的事情想了一遍,还是没有印象。 我沮丧地回家。 老人家都说名字取什么铁蛋呀、狗剩呀这种贱名人会好养。我妈给我取名叫福生,是不是意味着我的运气就会很差很差? 爸妈很期待今晚我和何古的进展,我又有想吐的冲动,有气无力地说:“何古有喜欢的人了。” 这话没有说错,他留有深刻印象的吃蚂蚱腿的青梅竹马不是我。 爸妈很失望。 我没有告诉他们夏长宁的事,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爸妈是挺老实的教师,夏长宁一身匪气,我们都惹不起。更何况,我真的不知道夏长宁哪只眼睛看上我了。 这个晚上,我做了噩梦,恶心地梦到我掉进了粪坑,被白花花的蛆包围,又梦到夏长宁恶狠狠地对我说:“不当我女朋友我宰了你!” 怨念啊,让我交个正常的男朋友行不?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夏长宁一把将我拽进怀里,恶狠狠地说:“等你喜欢上我、黏上我,我他妈再甩了你!” 秋天是我很喜欢的季节,从学校校门到教学楼的这条路上种满了银杏,一到秋季,树叶儿金灿灿的,映着蓝天,色彩分明,走过的时候被风带下的银杏叶会从眼前飘落。 每每看到这样的情形,我都忍不住会笑,心情会变得极其开朗。 然而,今年从树叶开始黄的时候起,我就再没笑过。 夏长宁出现了。 听别的老师说,夏长宁以成本价帮学校安装监控器,沿学校围墙安装了一圈监控探头。 我们学校是所私立学校,为了让家长更放心地交纳昂贵的学费,安装监控器也很正常。不正常的是,夏长宁没事就坐在银杏大道旁喝茶监工。 我很害怕他当着别的老师面喊我的名字,介绍说我是他的女朋友。 工作对我是多么重要,现在工作不好找,能进这所学校也是爸妈用尽了关系。我不想因为夏长宁而在学校成了风云人物,更不想为了躲他辞了这份工作。我愁得很,不知道万一出现夏长宁当老师学生面追求的情况,我该怎么办。 突然觉得夏长宁是非常聪明的一个人。他在银杏树下坐了五天,没有和我打过一次招呼,就已经让我胆战心惊。 再这样下去,我会神经衰弱的。 于是,一天下班经过校门的时候,我主动和他打招呼:“你好。” 夏长宁笑了,银杏树的金黄色衬着他的黑西装色彩分明,他的笑容同样明朗。他笑着说:“还有三天就完工了。” “哦。”我找不到话说了,干着急。 难道只是我多想了?他一点儿动静都没有,我怎么好意思再对他说“夏长宁,你千万不要来找我,我们不合适”? “有什么事吗?” 我张了张嘴,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左右看看无人憋出一句话来:“你千万别在学校乱说我是你女朋友!” 夏长宁歪着脑袋疑惑地看着我,“我在学校说过吗?” 是,你是没有,可我怕啊!我只能败走,干笑道:“没有,再见。” 夏长宁在身后懒洋洋地说:“我一向公私分明,做完这个工程再说吧。” 我停住脚步,就像捉住了他的小尾巴一样找到了借口,气愤地回过头,“我说过,我们不合适,你别来找我了!” 吐出这句话我心里总算舒服了些。 夏长宁冷笑,他真的是在冷笑!“福生哪,我找你是我的事,你别理我就行了呗!” 啊!啊!啊!这个流氓!这是我的工作单位,我的学校啊!他找我,我不理就行了?我的同事会怎么看我?我的学生也会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然后再私下讨论!这怎么可以?! “你不要来找我好不好?”我低三下四地求他,急得汗都沁了出来。他就不知道“人言可畏”这四个字怎么写的吗? “行啊,我不是没找你吗,是你来找的我吧?” 我找你还不是害怕你会来找我?不行了,我已经被绕得头快晕了,忍不住大声说了句:“夏长宁,你这样会让我更讨厌你!” 夏长宁站了起来,离我又近了一步。我瞪着他毫不退缩,这次不灭了他,以后他会更嚣张!我的勇气在熊熊燃烧。我就不信,光天化日下他能把我怎么样?! 他伸出手,我情不自禁地往后缩了缩。夏长宁扑哧笑了,拿走了一片掉在我肩上的银杏叶,神情显得很和蔼。他什么意思? “福生,你们学校的老师都用很怪异的眼光在看我们呢。”他低低地说道。 我猛然回头,正对上语文组的几位老师的目光,果然带着一种了然、一种惊诧。我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心如擂鼓,抱头鼠窜。 第二天上班我就知道了昨天别人眼中的情形。 语文组赵老师说:“宁老师,夏总对你很不错啊,那眼神温柔得要把人溺毙了!” 陈老师说:“就是,夏总和宁老师说话的样子看上去就像一幅风景画!” “你们别乱说!”我脸红。 “哈哈,宁老师害羞了!”语文组顿时笑成一团。 “你们真的别乱说,他是个同性恋!否则这么多年为什么他一直没有女朋友?夏长宁身边都是男人!”急中生智,我冒出了这句话。 语文组众老师的注意力马上转移,惊呼一片,继而遗憾、叹息。 我终于吐出了心里的一口闷气。 “宁老师,你怎么认识他的?”总有想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 我悠然地喝了口茶,满意地在学生卷子上用红笔画出一个勾,笑道:“我最好的朋友喜欢他,结果没想到一接触发现他是个同性恋,还伤心了很长时间,我就这么认识他了。现在大家成了好姐妹!不过,别捅出去啊,夏长宁在本市还算知名人物。要是知道是我泄露出去的,我就惨了!”这个解释无迹可寻,无懈可击! 老师们自然应下,谁知道回头会被传成什么样子。 哈哈,我发现银杏大道的风景又漂亮起来。 工程完工的最后一天,我经过银杏大道时,夏长宁笑嘻嘻地叫住了我:“福生!” 我回头冲一起下班的语文组的老师们挤了挤眼睛,笑着问:“什么事?” 他一怔,眼睛里冒出疑惑,“我请你吃饭!” “不用了,今天工程完工,你和你的兄弟们去吃吧。”我把“兄弟们”三个字咬得特别重,我相信听到这句话的老师们都会会心地一笑。 夏长宁安静地看着我,我赶紧转身,挽住赵老师的手有说有笑地离开。心跳得很快,要是被夏长宁知道了,我该怎么办? 可我是被他逼的啊!结果我又一宿没有睡好。 第二天我下班的时候,夏长宁出现在学校门口。我远远地看到他的身影,借口要抱学生作业回家批改返身回了教学楼。等到老师们走完,我才慢吞吞地走出去。 如果可以学螃蟹走路,我想我现在的脚步也差不多了,出了校门我就横着往一边移,尽可能地离他远一点儿。 “宁福生!”夏长宁全名全姓、分贝极大地喊我。 我听不见!脚步加快,希望能快步走回家。 “你真有意思!”夏长宁的声音不紧不慢地在脑后响起。 我真是欲哭无泪,回过身望着他,“你别来找我好不好?我求你了,好不好?” 夏长宁轻叹了声,“我还是第一次觉得自己很差劲。” “不不不,你的条件非常好,随便找什么人都比我强啊!我长相一般,家境一般,我们真的不合适!”我说的都是大实话,希望英明神武的夏总同志能够充分理解。 他却笑得直抽气,“福生,你是自卑吗?” 我不是自卑,我是对他的社交圈、他的为人处世通通不接受。我一字一句地回答他:“我对你没感觉。” “哦?你是听说我是个同性恋所以没感觉?” 我吓得腿一软,我不是听说,这话明明是我自己说出去的好不好? “我保证不是同性恋,不过,连我妈都怀疑,所以,我得找个女朋友。”夏长宁这样回答我。 “别找我行不?” 夏长宁笑了,他的笑容让我害怕。 “本来是可以的,谁让你觉得我是个同性恋呢?只有找你才能让谣言不攻自破,对吧?” 他是故意的,他知道是我说出去的,故意报复我。 “对不起,学校老师开我玩笑……我会向她们说明你不是同性恋。还有,我有男朋友了,是个医生。我和他从小玩到大,感情很好,兴趣爱好也一样,所以,对不起了。”我能想到的都说了,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 夏长宁想了想,说:“兴趣爱好是可以培养的,我也可以和你去食古斋吃虫宴。走吧,听说食古斋的全蛆宴极有特色!” 白花花蠕动的蛆霎时清楚的出现在脑中,我如假包换地蹲在街边吐了。 都是些什么强人啊! 夏长宁又说了句让我跌进地狱的话:“你撒谎是吧?!“ 我抬起头,夏长宁笑嘻嘻地看着我。他什么都知道,我怎么就忘了我那天在出租车上干呕被他开租出车的朋友看见了,我怎么可能喜欢吃蛆? 悲愤之心顿起,我终于爆发,“我说谎又怎么样?我就是不喜欢你!” “感情也是可以培养的,你爸妈还是包办婚姻呢。你就当也是包办的吧!” 我想晕倒。 夏长宁站在我面前,我仔仔细细地观察他。这厮的目光毫不退缩,闪动着邪恶的光芒。 我百思不得其解。我这个人非常简单,读完书就工作。朋友圈子不外是我那些同学,而最要好的朋友只有中学同学梅子。我长这么大还没和任何人吵过架,更别说结怨了。我究竟是什么时候惹到了夏长宁? 我慢吞吞地问他:“相亲之前,我没见过你吧?” “呵呵,没有。”夏长宁非常肯定。 “你对我一见钟情?” 夏长宁哈哈大笑,“你像是……会让人一见钟情的?” 我气,我又没有让人惊艳的外表!这点儿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不过,他的话怎么听着让我很不舒服呢?就算我不会让你一见钟情,你也犯不着用这样的语气来打击我吧!我生生压下被他藐视的怒气,深吸一口气问道:“为什么一定要找我?” “不为什么,那天相亲的人是你呗。” 这是什么答案?我惊诧得就像是在看怪物,嘴唇忍不住哆嗦。他是被渔夫放出来的魔鬼,放出他的时候他正好想杀人! “福生,你的名字给了你好运气!遇到我是你的福气!” 好运气?被一个流氓缠着叫好运气?我被他打击得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话了。 “福生,你没男朋友,我也没女朋友,你不觉得很合适?” 我气极反笑,“呵呵,大街上那么多漂亮女孩儿都没有男朋友,你去感化一个吧!” “那天来相亲的人是你。” 我说不过他,只有固执的一招,“我不愿意!我不可能做你女朋友!” 夏长宁瞅着我,沉默了几秒钟回答:“刚开始是这样的,你了解我多一些就愿意了,我好歹条件比你好多了!” NND,他还是个自大的流氓!我被他刺激得血直往头顶冲,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抬腿狠狠一脚踢了过去,我真的很想扁他! 夏长宁似乎练过把式,身体不知怎么一旋一扭,人已经到了我身后,扶着我的肩低声说:“如果你爸妈也同意,你同意吗?” 我身体一僵,甩开他。他要干什么? 夏长宁退后两步,想了想说:“这样吧,咱们边吃边聊?” 我顿时想起食古斋,吓得一抖。 “放心,不会吃那些恶心的东西。我想,咱们谈一谈会好点儿。” 那就谈吧,我也不想被他成天缠着。 房屋往后退去,视线慢慢开阔起来。 秋天的阳光温暖的照在田间,这是去哪儿? “打靶场!”夏长宁说。 “就因为上次我没去,所以你非带我去不可?你是个偏执狂!”我听出来了。 夏长宁忍不住笑,瞟了我一眼说:“福生,你真的很聪明!我要做的事一定会做到,你怨也没用,我不信你会跳车!” 我想跳,我只是不敢!摔死事小摔残事大,脑子有病才会选择跳车!我希望一脚把他踹下车去!我沉着脸坐着,一路上再不说话。 城郊打靶场我是来过的。那会儿在镇上我有个叔叔是好猎手,我从小就喜欢跟着他用汽步枪打猎,除了麻雀,我最喜欢的是打油菜秆。一枪打过去,铅弹从油菜秆中心穿过,一米多高的油菜秆撑不住重量会很缓慢地倒下去,像电影里的慢镜头,给我种悠然的伤感。 爸妈因为工作原因只有寒暑假时才能团聚,我十岁才跟着妈妈从镇上搬到城里。老爸老妈很开心,到了周末或是放寒暑假的时候,我们一家三口便玩遍了城郊。老爸的学生在打靶场工作,打靶不要钱,我也喜欢,不过,读高中后课程紧,就再没来过了。 眼前的打靶场已经不是原来简陋的房子和围墙围住的空地,而是建成了俱乐部的模样,兼营宾馆、餐厅、桑拿等等,是省市射击队的专用靶场,也成了有钱人爱来玩的地方。 跟着夏长宁往里走的时候我就想起了决斗,幻想着举枪潇洒地崩了夏长宁的场面,忍不住开心地笑。 “福生,今天可能要比试一场才行!你别紧张!”夏长宁低声叮嘱我。 我吓了一跳,难道他会读心术? 进了靶场,夏长宁和正在玩的一群人打招呼。他朋友可真多!男男女女又是十来个人。 “夏哥你来晚了,没看到阿敏多酷!今天成绩好得惊人!”有人这样说。 被人称为阿敏的女孩子二十来岁,很时尚、很漂亮,正笑嘻嘻地看着夏长宁,手挽着一个年轻人。她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时突然吐了吐舌头,娇笑着说:“情场得意赌场失意,陈哥你放心,夏哥今天肯定输!” “输?我的枪法陈树拍马也赶不上!”夏长宁扬眉。 被阿敏挽着手的陈树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突然说:“要不这样,我喝酒是小事,今天让阿敏和宁小姐比比?她们输了咱俩喝酒?” 夏长宁不屑地瞪他,“福生哪能比得过阿敏?要不,福生输了你喝,阿敏输了我喝?” 我安静地站在一边观察着,一言不发。 陈树爽朗一笑,“好,看在你小子肯带女朋友来的分儿上,宁小姐和阿敏比试,宁小姐输一枪我喝一瓶!” 夏长宁扑哧笑了,“不用比了,你自个儿喝十瓶吧!当是庆贺兄弟我找到女朋友了!” 我慢吞吞插了句嘴:“我不是你的女朋友!” 所有人都吃惊地看着我。 夏长宁笑了,“都听到了?谁让你们乱喊她‘嫂子’,福生面浅着呢。一听女朋友三个字就和我急。” 在场的人都笑了,阿敏走到我身边拉住我的手,嗔了夏长宁和陈树一眼说:“别理他们,一群流氓!” 我心里叹气,我说话要是管用也不会被他弄到这地方来了。 阿敏递了把枪给我,很多年没有拿枪了,有点儿沉。 夏长宁在我耳边压低了声音不怀好意地笑,“你赢了就不用做我女朋友!” 我猛然抬头,“你说的?算数吗?” 他笃定自信地回答:“当然算数。我信用一向好。” 阿敏回头望着陈树叹气,“你醉死我可不管你!” 陈树毫不在意地摆摆手说:“十瓶啤酒醉不死我,胀肚子罢了,别让着宁小姐,省得让夏总笑话!” “为什么不是十瓶白酒?”我下意识地接嘴。 周围人轰地笑了。夏长宁笑得仰躺在椅子上拍着陈树的肩说:“瞧我家福生多懂得护短!十瓶白酒?二两装的二锅头都成啊!” 陈树被他一激说:“两斤白酒罢了,喝醉了阿敏会心疼,值了!” 我掂了掂枪,和阿敏比。 第一枪靶子回来,阿敏赢,一瓶二锅头推到了陈树面前。我有些抱歉地看着陈树。他早知道是这个结果,冲我温和地一笑。我感激地回了他一个笑容。 还有九枪。夏长宁,你等着吧。 我报仇的烈火让我的手变得稳健,适应了下,利落地瞄准、射击。 身后鸦雀无声。我的福气终于回来了。夏长宁终于失算了一把。接下来的九枪我只输了一枪,八枪全在九环以上。 放下枪,摘了护耳,我回头。夏长宁面前摆了八瓶二锅头,他定定地瞧着我,满脸的惊诧。 “哈哈!没办法了,夏长宁你挖坑自个儿跳吧!”陈树意外得眉飞色舞,搂着阿敏吻了下她的脸。 阿敏笑得花枝乱颤地打趣道:“夏哥是故意的,就想让福生赢了他好喝酒,醉了有人心疼哪!” 我被他们说得极不好意思,心却飞扬起来。陈树的那句“夏长宁你挖坑自个儿跳”的话太让我高兴了。 大家笑闹着去吃饭,席间哄笑着敬夏长宁酒。他拿着二锅头的玻璃瓶子死盯着我,每喝一口都像啃了我一口似的。我笑望着他得意的扬起下巴,心里太舒坦了。 他喝完八瓶酒,满脸通红。饭也吃完了,我该走了。 担心夏长宁酒后不能开车,他的一个朋友开他的车送我们。 夏长宁瘫倒在后排,我坐副驾。他朋友回头望了他一眼对我说:“小心他明天找你算账!呵呵!” 我也笑,夏长宁你自个儿说的,我赢了就不用做你女朋友!我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 夏长宁居然微睁着眼,衬衫的衣领扣子解开,剑眉挑着一动不动地斜睨着我。我赶紧回头坐好,心怦怦直跳。他的眼神像淬了火似的烈,我心里冷哼,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怪谁呢? 到了家,我一看时间,都十点半了,吓了一跳,赶紧给梅子发了个短信串供。只要不是和男人约会,妈妈应该不会怪我回家晚。 我对夏长宁的朋友说了声“谢谢”,瞧也不瞧夏长宁推开车门就走。 从此,他没道理再来找我了。哈哈! 身后传来关车门的巨响。我一惊回头,夏长宁摇摇晃晃地钻了出来,大声说:“你别高兴得太早,我说话,对你不算数!” 我傻了,冲到他身前吼道:“你太不要脸了!” “今晚没谈成,不算!明晚……”他话没说完撑着车门开吐,吐出一摊后用衣袖随意擦了擦嘴说,“明晚,我们慢慢谈!” 我气得浑身发抖,恨急怒吼:“人家都说不喜欢你了,你怎么这么不要脸不要皮的?你还是男人吗?” 夏长宁一把将我拽进怀里,恶狠狠地说:“等你喜欢上我、黏上我,我他妈再甩了你!装什么纯情!” 我吓坏了,真的被吓坏了。他是兵痞!是流氓!我使劲挣扎,换来一句让我更晕的话:“我才吐过,不想吻你!” 啊……他才吐过!他要是吻我,我也会……吐!我浑身发抖,腿一软就往下滑。 夏长宁醉了,他的腿也一软,抱着我倒在了地上。我尖叫一声,连打带踢地挣开他,拾起包飞也似的跑掉。 身后传来他含糊不清的声音:“宁福生……你记住了……你他妈给我记住了……” 第二天下班,拖到老师们走完我才悄悄走出校门。没有看到夏长宁的身影,我长舒一口气。 第三天,没看到他。 整整一周没看到他。 我想,那天下了车他说的都是酒话,酒醒后他应该记得他说过的话,我赢了就不做他的女朋友。 小强又出现了 妈妈瞪着我说:“这戒指是怎么回事?难怪你不相亲了,难怪你非说何古有喜欢的人了,你和夏长宁发展到什么地步了?” 我的生活似乎又回到了原来的模样。 上班下班,偶尔与梅子逛逛街,大部分时间待在家里。 我坚决拒绝了下一次相亲,对爸妈说:“我才工作,这是新学期,压力挺大的。” 爸妈是老师,自然理解,不过妈妈念叨着到了寒假一定要去相亲。 寒假,再说吧。 没等到寒假,还不过一周,夏长宁又出现了。他很酷地倚着辆更酷的摩托车。 走出校门看到他的时候,我眨了眨眼睛。这回我该说他什么好呢?我对他相当无语。 踌躇了下,想起在银杏大道上他没找我、我主动找上他招呼的一幕,我决定视而不见。 虽说打定了主意,我仍忍不住多瞟了两眼他的车。不单是我忍不住,凡是从他身边经过的所有人都忍不住看他和他的摩托车。 我对车像很多女孩子一样,喜欢看,并不喜欢去了解。这辆摩托车太漂亮了,比夏长宁更吸引我的眼球。亮黑色金属漆,晨曦一般的橘红搭配,还有那造型,我实在喜欢。 夏长宁拍拍摩托车的皮座笑了,“你喜欢这个?想不想试试?” 我想点头,但却坚定地摇了摇头,车与夏长宁现在不是鱼与熊掌,而是鱼长了对熊掌。我只要敢要,就会把我拍得粉碎。 “堪比宝马的哈雷摩托车,感觉与风随行。”他文绉绉地吐出颗象牙。 适合流氓拉风!我叹了口气,是哈雷啊!一辆要价三十万的摩托车!我一醒,我在想什么?我实在该想夏长宁怎么会又出现的! 我冲他笑,“玩得开心,再见!” 没有动静?我一边走一边嘀咕,夏长宁转性了?或者,他真不是来找我的?眼看快到家门口了,我听到了摩托车的轰鸣声,骇然回头时,看到夏长宁和他的哈雷停在了我身边。他笑嘻嘻地递过来一只盒子,“我上周出差了,给你买的礼物!” 不收,坚决不收! “收下,我不再勉强你做我女朋友。” 这句话太梦幻了,我的手已快过我的判断接过了盒子。 夏长宁和哈雷流星一般划过街角消失了,没有多余的一句话。 就这么简单? 我三下五除二拆了包装,打开盒子。里面放了枚戒指,一枚俗气得戒面还刻有个“福”字的金戒指!我再次被雷劈中。 送戒指谁都知道什么意思,我绝对不能收!我打电话给夏长宁,张口说:“你把戒指拿回去!我不要!” 夏长宁似乎就等着这句话,轻笑道:“福生哪,我说话算话给了你机会的……” 这叫机会?我欲哭无泪。 “你不收,你想做我女朋友,对吗?” “不是!” “你打算收下了?” “我扔了。”我打算挂断电话。 夏长宁慢条斯理地说:“我赌你不敢。” 我手中拿着那个盒子,像烫手山芋似的。我往哪儿扔?扔垃圾筒?我的确不敢扔。脑中灵光一闪,不是还有小姨吗?我咬咬唇说:“我收了,你就不来找我了?你说话算话的。” “嗯,我向来说话算话。” “好,我收了。” 夏长宁似乎有点儿意外,迟疑了一会儿才说:“我送的是戒指,福生你想清楚。” “我想得很清楚了。请你不要再来打扰我,尤其是醉酒后!”我尚记得那天他喝醉酒后暴粗口的流氓样。 我说完挂断了电话,喜滋滋地找到小姨,托她把戒指还给夏长宁。 小姨叹了口气,说:“福生哪,夏长宁的条件真的不错,你真的不动心?” 我坚决摇头。 小姨看了看戒指也摇头,“他怎么送这么俗气的东西,要送也送钻戒嘛!不过,他是不是冲着这上面的‘福’字呢?哎呀,福生,扣着你的名字呢。夏长宁还真有心!” 看小姨越说越离谱,夏长宁在她嘴里快成我裙下之臣了。我赶紧打断她的浮想联翩,拉着她的手撒娇,“还给他,小姨。我要是收了夏长宁的东西却不和他恋爱,可怎么好?” 小姨马上严肃起来,认真地想了想说:“也是,夏长宁咱们惹不起。你没这意思,还是别沾上的好。” 我顺利达到目的,心里乐开了花。 小姨可不会还给夏长宁,她只会找着机会去夏长宁家,还给他母亲王局长。借机和王局长再聊聊家常,增进情感,小姨父调工作的事不是还没办妥吗? 我想得太天真了。 我犯的最大的错误就是不该越级上报,没先对妈妈说,就告诉了小姨。 小姨去了王局长家又拿着戒指回来了,找到妈妈说经过。 妈妈瞪着我说:“这戒指是怎么回事?难怪你不相亲了,难怪你非说何古有喜欢的人了,你和夏长宁发展到什么地步了?” 我老老实实地把经过说了一遍,妈妈气得不行,指着我说:“你啊……你不喜欢人家还跟他去什么打靶场?” 我就去了下打靶场而已!还是被他胁迫去的!我悲愤! “听听王局长说什么了?说亲朋里都传开了,她家老二找了个神枪手女朋友。福生哪,你还不说实话。一个巴掌拍不响,你要是对夏长宁没有表示,他会这样?说你是他的女朋友,还送戒指?这戒指根本不是买来的,是夏长宁他外婆留给他的遗物!这么重要的东西他会随便送人?” 老妈劈头盖脸地说了一堆。我委屈得要命。我向妈妈解释,她却只相信一个巴掌拍不响的道理。我又气又急,当场打电话给夏长宁,并按下了免提键,“夏长宁你说我宁福生对你有没有暧昧过?你当我爸妈面说清楚!” 我几乎开吼。 “福生,你怎么了?冷静点儿。我求婚是快了点儿,我只是想表明,我是认真的,是有结婚考虑的。”他的声音很冷静,却像颗雷一样在家里炸翻了。 爸妈从沙发一跃而起,围在电话旁。 我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哽咽着说:“我什么时候是你女朋友了?我什么时候答应和你在一起了?什么求婚啊?你满嘴胡说八道!” “你别哭,算我胡说八道好了。”夏长宁急急地回答。 我一下子高兴起来,吸了吸鼻子对爸妈说:“看,他承认他是在胡说八道了。” 爸妈怪异地看着我,妈妈抢先拿起电话,略一沉思问道:“小夏,你和福生是不是快了点儿?我和他爸还没有见过你。这事……嗯,嗯,这样就好,多接触一些时间再说吧,你有空来家里玩……” 妈妈在说什么? 她挂断电话叹了口气,“你这孩子,我们又不是死脑筋,正常恋爱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改天叫夏长宁来家里,我和你爸见见再说。你和他认识不到一个月,谈婚论嫁太早了,我们不同意。福生哪,你要多接触、多了解,千万不要头脑发热,别将来后悔没看清楚人哪。” 她越说越嗔,脸色放晴笑了起来,“福生没谈过恋爱,害羞也正常,以后别瞒着爸妈了,要约会就正大光明去!” 小姨也高兴,附和着爸妈说夏长宁家的事情。我百口莫辩,借口备课回了房。 关上房门,我用手机打电话给夏长宁,正想咒骂他,他却抢先一步笑了,“福生,我都承认我是胡说八道了,你还要我说什么?” “你可以告诉我妈,我和你什么关系都没有!” “呵呵,福生,你可真天真,我要是肯这样告诉她,你按了免提键你爸妈在一旁听着的时候我不会说?” 我一呆,“你怎么知道我按了免提键?” 夏长宁的笑声足足持续了几秒钟,我都能听到他控制不住地在乐。笑够了他才说:“我是做保全的,座机的免提键按下去是什么声音我还不知道?更何况你还提醒我当你爸妈面说清楚,你有时候真笨得可以!” “夏长宁你放过我好不好?我没什么可值得你这样的,找个不喜欢你的人有什么好处?”我说不过他只好求他。 “你真的想知道为什么?” 当然,我当然想知道。我简直不明白为什么。“你让我死个明白行不行?我快被你整疯了!” “后天,我接你下班,这回让你知道为什么。”夏长宁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疲倦,轻声说完挂断了电话。 我一晚上都没睡好。 原因 他摇下车窗直乐,“当我真傻啊?我需要演戏给她看?我不过是告诉你,原因很简单,我喜欢你而已。为你不惜与生死之交和我兄弟翻脸,我对你一往情深,你做我女朋友多好!” 对首次相亲遇到这样的事,我的感觉是很惊诧的。大概是一直过着太平凡、太普通的生活,这样的事情让我觉得怪怪的,生活里意外多出个流氓瞬间就变得很刺激。 夏长宁一直很强势、很主动、很不要脸,然而他最后说让我知道原因的时候,电话里传过来的声音却让我久久不能忘。 这个声音和他平时高调的作风太不一致了,像一个人走了很久的路,疲倦、无奈、感伤,兼而有之。这让我对他要说的原因怎一个好奇了得! “福生,这么开心,是因为见到我了?”夏长宁眉梢眼角都是揶揄的笑。 “厚颜无耻!”我低低骂了一句,念在能让我知晓原因的分上,我忍了。 “我知道,你是想知道原因,然后……不必做我女朋友了,对吗?”夏长宁说着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夸张。 我忍了气对他说:“你都说对了,我是好奇想知道原因。但不管是什么原因,我都不会做你女朋友,你爱说不说!” 夏长宁推开车门收了那种痞子笑,很正经地说:“上车,我们找个地方吃饭,边吃边谈。” “用不着,说原因五分钟就够了,你不说我就走了。”我态度强硬起来,前晚在家被他整得太惨了,这两天老爸老妈念叨得我很烦。我拿定一个主意,这个人要离得越远越好,稍有机会他就会捉住不放。 “好歹也相亲一场,当是吃散伙饭如何?我保证不勉强你做我女朋友。” “你说话也算数?在打靶场你就说过一次了。” 夏长宁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宁福生,你惹火了我,我明天就去你学校求婚!不,不止你学校,还去你老爸老妈学校!” 我张了张嘴。神啊,我斗不过他!有句话说得好: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遇到流氓只能不怕死地上……可是我不怕死,却害怕被流言飞语包围。不仅是我,还有我老爸老妈。我憋得脸通红,却骂不出来。 夏长宁低吼:“上车!” 我身子一抖,吸了吸鼻子乖乖听话。 “戒指呢?” 我赶紧从包里拿出来递过去。 他不接,瞟了我一眼说:“戴上!” 我气得发抖,扭头说:“夏长宁,你别得寸进尺!你给我停车!” 我什么都不顾了,随便他。 “哟,真生气啦?你怎么一逗就生气?这么小气!不戴就算了,还给我吧!” 夏长宁的态度瞬间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我惊恐莫名,不知道他又要出什么幺蛾子整我。 夏长宁嘴角慢慢露出一丝笑容,这笑容越来越灿烂。他竟笑出声来,“呵呵,今晚和我吃一次饭,完了你想走就走。” 真的? 他停了车,望着天和酒店出了会儿神,才温言道:“别怕,福生,真的只是吃一次饭而已。” 我的好奇心再度被勾起。 走进酒店七楼的韩国餐厅时,夏长宁似乎想对我说什么,可又欲言又止。 这会儿来用餐的人少,大堂里几乎没有人。拉开雅间门的时候,笑声传了出来。我看到陈树和阿敏,还有一个穿白色薄绒衣的女人。 她有二十六七岁年纪,留着齐肩的直发,脸很小,被白绒衣衬着显得格外水灵。喝茶认识的陈姐很妩媚,打靶认识的阿敏很时尚,这个女孩子很……古典吧,疑为画中人就应该是这样。 “陈树,阿敏,薇子,早到啦?”夏长宁利落地招呼,随手拉开椅子让我坐下,他坐到了我身边。 从我进来时起,叫薇子的女人的目光就一直在我和夏长宁身上盘旋。我心里隐隐猜到了什么,却又猜不实在。 但我想夏长宁肯定是有目的,目的就在这个叫薇子的女人身上。他让我坐在了薇子身边,就变成我夹坐在他们两人中间,对面是陈树和阿敏。 “介绍一下,这是福生,宁福生。这是我的战友伍月薇。薇子今天才到,给她接风。”夏长宁介绍完,就招呼阿敏、陈树,“都是熟人,客气什么,我可饿坏了。” 陈树笑嘻嘻地说:“谁和你客气啊,我是等福生来了再动筷子。福生,阿敏一直不服气,想要再和你玩玩,哪天有空?” 我愣了愣,对上阿敏的笑容。她眨眨眼说:“上次我怕陈哥喝多了水平发挥不够,再比一次好不好,福生?” 我痛快地答应,我对阿敏和陈树印象挺好的。阿敏娇憨却不失真挚,我输了一枪时,陈树没有生气,而是用温和的目光鼓励我,让我很感激。他俩对我都很好。 薇子显然和他俩也熟,听了便问:“我能参加吗?” “你得了吧!她俩是业余,你是专业训练过的,和她俩比你不嫌掉份儿!”夏长宁笑呵呵地拒绝。 薇子瞟了他一眼说:“我是去玩,不和她俩比。” 夏长宁夹了块豆腐放我碗里,温柔地说:“不是说饿了吗?快吃!” 我眨了眨眼,决定埋头吃东西,不再理会。 夏长宁和陈树、薇子喝酒,我和阿敏喝茶。夏长宁不忘给我夹菜,我只要吃完他马上就会补上。陈树和阿敏却是反过来的,陈树碗一空,阿敏就会给他补上。 我正埋头吃的时候,听到薇子问夏长宁:“听说你和福生是相亲认识的?” 战争开始了。我放慢了吃东西的速度,支起耳朵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夏长宁叹了口气,“她还没答应做我女朋友呢!是吧,福生?” 我侧过脸看他。夏长宁嘴角噙着笑容,眼神却很深,深得像夜,似乎含情脉脉地看着我,又似乎隐藏着无尽的心事。 这就是原因? 她是株空谷幽兰,我顶多是朵山坡上开着的小野菊。用我去刺激她?我无法相信。再说,夏长宁想找女朋友,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就我合适? 只是出于女人的敏感,我觉得夏长宁和这个伍月薇之间是有故事的。 难道,夏长宁急着想找女朋友真的是因为她?我想起夏长宁说过,相亲那天来的人是我。他真的是找不到合适人选了,来谁是谁? 心里一叹,就算我不想做夏长宁的女朋友,还是觉得很受伤。被人当靶子使,还被使得这么痛苦。 认识夏长宁后,如果他请我帮这个忙,我多半会帮的。他何苦整出这么大的动静? 我冲她微微一笑算是招呼过了。 夏长宁急着相亲确定女朋友原来是因为她要来,传扬出去是想让熟知他朋友的伍月薇确认消息。吃过这顿饭,送走这个伍月薇,夏长宁就真的不会来找我了吧?我很放松,配合他一下,不撕破脸多好。 “新鲜!”薇子冷笑,冲陈树说,“陈树你信吗?” 陈树搂了搂阿敏,笑嘻嘻地摇头,“我不信!” 夏长宁叹了口气,掏出了戒指,吊儿郎当地说:“陈树你要能劝福生戴上这戒指,你和阿敏的婚宴我埋单了。” 那枚戒指让伍月薇瞬间变了脸色,冷着脸说:“你原来是认真的。” “我是认真的,不然,能带她来见你?你可是我生死相交的铁哥们儿!”夏长宁的手不知不觉搭到了我的椅背上,望着我叹气,“福生,我是真的很有诚意。我条件不差,养老婆也没问题,你做我女朋友有什么不好?” 我真的很想笑,夏长宁根本不怕我说我不是他女朋友。他一早就知道我的态度,也许他要的就是这个态度。 一个古典美人、生死之交的战友,对他一往情深他不要,非要追一个普普通通且不喜欢他的女孩子。 我实在不赞同他的做法。不说这一个月以来他带给我的麻烦,就说他这样去刺激别人就很不好。不喜欢薇子直说就是了。 我想这戏到这里是该我退场的时候了。 我拿起包说:“你们朋友聚会,好好玩,我回家了。” 夏长宁要送我,我笑着摇头。 他当然会坚持送我。他冲伍月薇和陈树阿敏说:“你们先吃着,我送了福生就回来。” 才拉开门还没走出去,薇子就发作了,拿起杯子往地上狠狠一摔,怒道:“你宁肯对一个不喜欢你不答应做你女朋友的小姑娘献殷勤也不愿意对我好一点儿?她哪点儿比得上我?你偏就喜欢一个什么都不如我的女人?” 我看到她眼中的神色都忍不住心起怜意。美人噙泪看上去是极美丽的,像一朵缀满晨露的花儿,舍不得去伤害。 夏长宁挡在我身前,也吼:“她比你强的地方太多了!你以为女人只要长得漂亮就好?” 伍月薇气得浑身发颤,“我都说了把财产公证到你名下再和你结婚!” 夏长宁冷笑,“老子有钱,要你的干吗!” 伍月薇的眼泪便下来了,是真正的梨花带雨。她哭着说:“我不过想让你知道,我不是图钱的人!” “我不过想让你知道,我夏长宁不喜欢你,你是仙女也好,我还是不喜欢。” 汗死!早这样对她说,何必还要拉上我? 陈树和阿敏站起来劝架。我听陈树说了句:“夏长宁他瞎了眼,薇子你别和他一般见识。” 我心里又不舒服了。我比不过薇子,也不能说夏长宁瞎了眼哪,我对陈树的好印象顿时没了。好脾气地等着他们闹完,还过我平凡的日子去。 夏长宁火了,吼陈树:“你他妈胡说八道什么?让我再听到一句你说福生的坏话,我俩就不再是兄弟!” 陈树这才意识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尴尬地看着我,一副想解释又不知道该如何解释的模样。我冲他笑了笑。 夏长宁没再理薇子,拉着我往外走。 身后薇子的哭声传出来,“我不信……” 我也不信。我不信夏长宁真的对薇子绝情。他大张旗鼓地做了这么多,不就是为了演这么一出戏? 到家的时候,夏长宁突然笑起来,“原因你知道了,还满意吗?” “你这样做不好,好好对她说就是了。” “嘿嘿,”夏长宁冷笑,叹了口气说,“福生你不了解她……算了,你也用不着了解她。早点儿休息,明天我来接你下班。” 什么?不是就完了吗? 他发动车子要走。 我急得拍车窗喊他:“你不是演戏给薇子看吗?你什么意思?!” 他摇下车窗直乐,“当我真傻啊?我需要演戏给她看?我不过是告诉你,原因很简单,我喜欢你而已。为你不惜与生死之交和我兄弟翻脸,我对你一往情深,你做我女朋友多好!” “可是你说过,吃完饭我就可以走了。” 夏长宁笑得趴在方向盘上歪着头看我,“你是走了嘛,我还送你回家了,而且没超过九点半。” “我不做你女朋友!”我气得吼。 “不做就不做呗,女朋友你觉得敏感,咱们做朋友就是了。再见!” 说了半天,吃了饭,看了一场闹剧,我怎么还是没能摆脱他? 情敌 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好。丁越是我喜欢的,他的话让我对他充满信心。就算夏长宁捣乱,抢了手机胡说八道,丁越也压根儿没被他的话打垮,依然打电话过来。 惴惴不安地过了几天都没看到夏长宁的身影,走出校门时我的脚步开始由小心翼翼变得大步舒展。 他不再出现应该是件高兴事吧?因为他也曾经消失过一个星期再出现,我不想再去猜测夏长宁的想法与意图。 但是爸妈却时不时地问我。以前我几乎没有什么事瞒着他们,可是,现在我有些不想说。也不是想瞒他们,就是不想说,嘴里的话变成了敷衍。妈妈多问几次问得烦了,我就有搬出去住的念头。 从小到大我几乎没有独立的空间。即使有自己的房间,房间里也没有一个有锁的抽屉。我没有保存自己秘密的地方,直到有了网络。 心烦的时候我会去我的博客:福临客栈。里面有我大学时瞒着家里和同学去旅游的照片。爸妈看到的是和女同学的合影或者是我单人的,都是那种中规中矩的;博客里则是有和男同学疯闹搞笑的。应该说是很正常的同学关系,是几个同学约着一起去玩,我只是懒得去解释。 在妈妈眼中,好女孩是读完书老实工作再找个老实人嫁了,这一生就过得平安如意。他们教的书再多,也无法理解我们这一代人的思想。 “福生哪,你究竟和夏长宁交往得如何?” “你这孩子,怎么工作了就变得这么怪?有什么不能告诉妈妈的?” 再接着妈妈的语气就变得幽怨了,“唉,你大了,妈也老了,管不着你了。” 我郁闷得想死。 不是没有解释过,我说和夏长宁没关系,可她就是不信哪。 周末我约了梅子逛街,最主要的目的是汇报这段时间的工作、生活和思想状态。 梅子坐在摇椅上笑得差点儿摔下来,要了个名为“冰火两重天”的冰激凌惬意地品尝。她的行为与我的哀愁对比反差太大、太明显了。我气鼓鼓地说:“人家已经愁死了,你还这么逍遥!” “福生,你等我得意完了再说话!”梅子又吃了一勺。 “得意完了?你得意什么?” 梅子嘿嘿地笑着说:“其实夏长宁人真的不错哪,你和他交往一下也没什么关系。” 怎么会没有关系?我叹气。要是换了像何古那样的人,交往些日子不成说分手没问题。但夏长宁这类人恐怕不是我想分手就能分手的。与其将来恼火,我宁可不接触。 “我得意是因为我认定夏长宁找上你是有原因的,这个原因你已经知道了。” 我的脸刷地红了,想起夏长宁告诉我的原因,颇有些不自在。瞬间这种羞涩就被梅子的话打破了,“我看夏长宁是真的想去刺激下他的女战友,只不过,不好意思说出来,所以呢,油腔滑调地逗你玩。我保证他不会再来找你了。” 我一时无语。 梅子敲了敲我的杯子奇道:“福生,你很失望?” “怎么会?要真是这样,我求神拜佛还来不及呢!”说完我讪讪地看着梅子,她的眼睛亮晶晶地盯着我,我只好投降,“好吧,白给人当了回枪使,还被耍得团团转,我有些不舒服。毕竟……长这么大还是头回有人追我,让我有点儿成就感好不好?” 梅子同情地拍拍我,“没事,只要他不再来找你、不耍你了,自尊和面子就先扔一边去吧。你又不是大龄女青年,不愁嫁!我给你介绍个男朋友,是梅山的好朋友!” 我对相亲已经没什么兴趣了。梅子却越说越来劲,竟真的给她的男友梅山打了电话,让他把他的好朋友约出来一起吃饭。 我阻拦不及,心想,就当是和朋友一起吃饭吧。 没想到的是,这次相亲让我感觉好极了。 梅子的男朋友在招商局工作,他的好朋友是外贸局的,两人以前是大学同学。 丁越进来的时候,正对上我的视线。他穿了件夹克,身材很棒,朗眉星目,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帅极了。我特别喜欢他脸上的笑容,如沐春风。他走过来的时候,我的心就开始跳,一下一下地,响得我都能听见。 梅子撞了撞我,小声说:“就是他!” 我在桌子下踢了她一脚,头已经埋了下去。 丁越坐在我身边。我偷瞟去一眼,正好瞧到他的侧脸,天啦,我彻底被他侧脸完美明朗的线条迷晕了。 心再一次激烈跳动,我埋头吃东西,想笑。我真的想笑,使很大的劲儿憋住了。梅子你真是好样的,给我介绍这么个帅哥!要是他请我去吃虫宴,我没准儿会极有勇气、毫不犹豫地咔吧嚼掉一只蚂蚱! 他被梅子呼来喝去,让他发挥绅士风度给我布菜。丁越表现得极自然,没有半点儿相亲的尴尬。他的举止和他的笑容一样,让人如沐春风。 他每给我夹一次菜,我的心就剧烈地跳动一次,除了说“谢谢”再没有别的语言。突然之间觉得自己笨,相当的笨。我甚至很羡慕梅子的开朗,她可以有那么多的话题,可以笑得爽朗大声。我除了心怦怦直跳、脸一直烧着外,说话也比平时小声了很多。 丁越没有刻意对我很热情,也没有冷落我,时不时听了梅子说起读书时的趣事还偏过头来问我一句:“福生,你怎么想出来的?” 我知道梅子是怕冷场,她知道我和陌生人在一起话不多,找的话题总能和我扯上关系。慢慢地,我自然起来,偶尔也会插一两句话。今晚的气氛很融洽。 梅子借口不准我们当电灯泡,让丁越送我回家。 吃饭的地方离我家并不远,我们便慢慢走回去。深秋的风吹来有丝凉意,却不冷,特别舒服。啊啊啊……我宁福生终于可以和一个正常人轧马路了! 以前在学校里见着成双成对的,一直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现在我知道了,是希望这条路再远点儿再长点儿,可以一直这样说笑。从童年说到大学,从梅山说到梅子,二梅闹出的笑话成了我和丁越共同的乐趣。 “福生,你为什么叫福生?” 我便笑着把母亲生我的那天接到了转正的通知,从此一家三口在城里团圆的事说了。 丁越喃喃地念了几遍“福生”,他的声音也像秋夜的风,清朗温柔。我的脸有些发红,心很雀跃。 走回家不过半个小时,我看到我家那栋灰色的楼房,有些遗憾这么快就到了。别人都说相亲成不成功,要看对方有没意思留电话。 我走到小区门口,丁越还没有要我的电话,我跳动了很久的心又渐渐低落。他长得又帅,条件也不错,大概是看不上我的了。我低声说:“谢谢你送我回家,再见!” “再见,福生。” 走了几步,我回头看着丁越的背影,一直看到他转过街角消失不见。伸手摸摸自己的脸,很烫。可惜,他看不上我。 回到家,梅子的电话来了。她兴奋地问我:“怎么样?” “挺好的。” “哎,我是说你俩独处的时候怎么样?丁越条件好,和女朋友分手后就一直没找,我马上想起你来了,肥水不流外人田嘛!我和你是好朋友,老公和他是好朋友,将来咱们四个人在一起玩肯定好玩!哈哈,还能串供!”梅子越说越高兴。 我忍不住泼她冷水,“他好像对我不感兴趣哪。” “真的?” “他就送我回家,什么表示都没有。我,我是不是太闷了?”我沮丧,遇到两个怪物运气差,如今运气好了,对方又瞧不上我。 梅子扑哧笑了,“福生哪,你怎么这么不自信?你好歹也是个有着水蛇腰的清秀小佳人。” 我被她逗乐了。我瘦,腰自然细,梅子常取笑我没有女性特征,但却极羡慕我的腰。洗澡的时候常用手来量我的腰围。 我怕痒,便笑她,“你要是长成我这样的腰……你吃过火腿肠吧?从中间使劲绞,绞成两段,然后啪地断掉,双截棍哪!” 她看看自己再看看我,那会儿正好刚看了部电影《青蛇》,从此她就恶毒地说我是蛇腰。 我照着镜子,脸还红着,干干净净的一张脸,连一点儿斑都没有,脑中显现伍月薇的美丽。我为自己鼓劲,好歹也是个有着水蛇腰的清秀小佳人!梅子说,她会去探听情报,只要是我宁福生看上的,她把梅山逼死也要把丁越搞定!我忍不住乐了。 第二天上午,我收到了丁越的短信。他说:“福生,晚上一起吃饭?” 我马上打了个电话给梅子:“你问丁越了?” 梅子叹了口气,“我想今晚和梅山约他一起吃饭问的,现在还早哪,大小姐!” 我幸福得快要晕了,梅子还没问丁越他就先约了我。这证明什么?我压住惊喜,笑着告诉梅子:“你晚上别约他了,他约了我吃饭了,哈哈!” 梅子也惊喜,连连说“恭喜”,接着要敲诈谢媒酒。我厉声喝住她,不好意思地说:“谁知道哪,还早着呢。梅子,你说,丁越这么帅,他真的会对我有感觉?” “会的,你在我眼中是最可爱的!” 带着梅子的鼓励,我下了班直冲回家,洗澡、洗头发、选衣服,等我折腾好,又冲出家门赴约。我的心情很好,冒着快乐的泡泡。 丁越带我去喝天下第一汤,据说是百年银杏加纯种土鸡炖出来的鸡汤。 他细心给我盛汤的时候又把店里院子中长着的百年银杏的故事讲了一遍。大概是个雌雄银杏的爱情传说,听得我悠然神往,嚼着白生生粉嘟嘟的银杏果直把它当成了相思豆来吃。不知怎的,我突然想起了何古,人和人真的不能比啊。 丁越请喝鸡汤时还说:“福生,你要再胖几斤才好看!” 何古只会说:“我记得你撕着蚂蚱腿像吃鹌鹑腿似的,吃得特别斯文秀气……” 我眼中的丁越帅气、和蔼、见多识广、体贴温柔,没有缺点。 丁越含笑问我:“想什么这样出神?” 我马上把何古出卖了,丁越笑得直抽气,突然又叹了口气说:“像你这么温顺可爱的女孩子,他怎么会让你去碰那些可怕的虫子?” 啊…… 他说我温顺可爱?我眨眨眼,心又猛烈地跳动。丁越的意思是他对我有好感? 回家的时候,这条路变得更短了,出租车一会儿工夫就到家了。我笑着想对丁越说“再见”。他却从车上下来了,走到我面前,瞧了我一会儿,说:“福生,我们明天一起吃晚饭?” 我点点头,对他下车来送我感到特别温馨。 “我看着你进去!” 我说了声“再见”往小区里走,脸上的笑容终于肆无忌惮地露出来。昨天还是我盯着他的背影瞧哪。哈哈! 第二天我问妈妈:“我刷了睫毛膏眼睛是不是更有神?” 妈妈疑惑地说:“你今天要和夏长宁去约会?” “不是!” “那和谁呀?” 我硬生生打住,和丁越还没定呢,我可不能让爸妈提前介入。我摇摇头撒谎了,“学校说老师要更注意仪表。” 离开家后,我偷笑。 今天一天我去卫生间的次数特别多,关在小隔间里为的是照镜子。 看着秋天的太阳一点点变得柔软,我数着时间下了班。 才笑着走出校门,我就看到了夏长宁的车,心情顿时像脚底的一片落叶,在风里凄凉无助地翻滚。 夕阳金色的光芒中,夏长宁黑色的轿车像被炒得四肢僵硬的打屁虫一样让人又怕又厌。我想再学螃蟹横着走路,贴着学校墙壁慢慢退出他的视线。 我的腿有抽筋的迹象,僵硬无比,不受我控制地钉在地上,一动不动。 车门推开,一双穿着窄脚裤配长靴的腿抢先落地。我心一松,不是夏长宁,接着心又跟着一紧,踩着夕阳朝我走来的人是伍月薇。 换了身精干的装扮,伍月薇个头显得更高,她朝我走来的时候,我得微微抬起下巴。老天太不公平了。她比我漂亮,比我有钱,比我有气势,还比我个子高!她手中的车钥匙串一扬一扬的,那感觉像是她甩着鞭子走过来。 伍月薇往下瞟我,下巴却还抬着,那气势……难道是我借了她的钱却还给了她糠? “有什么事吗?”还好,挤出嗓子的这句话还算镇定。 她气定神闲地看着我,嘴角就那么微微动了动,轻蔑地吐出一句话来:“想来我抢你的男朋友,应该也很容易。” 我一呆,什么意思?情不自禁往车里看。 伍月薇把玩着手上的钥匙,一圈圈在手上转着,笑了笑说:“阿宁不在,我借他的车用。真意外,他还有抢不过别人的时候。不过,丁越的确比他帅得多了。” 我的心一紧,夏长宁的话回荡在耳间,“福生你不了解她……” 伍月薇是什么来头?她明显不是本市人,可短短几天,她连我和丁越约会都知道了! 丁越如春风般温柔的笑容浮现在眼前。她凭什么?夏长宁不喜欢她关我什么事!我挺直了背也扯了扯嘴角,学她冷笑,“你该找的人是夏长宁!” 说完这句话,伍月薇在我面前慢慢变矮。我是真的很轻蔑地告诉她:“你抢我的男朋友,有用吗?” “我最看不来的就是你这种女孩子,看上去单纯,却不动声色地脚踩两条船。想来丁越和你也没确定关系吧?和夏长宁一样暧昧着?” 她的话恶毒极了,我的确和丁越还没有确定恋爱关系。可是,我才见丁越两次面啊!我气极回头吼道:“夏长宁是流氓,你是女流氓!你们都不要脸!” “哈哈!说得对极了!” 她的笑声让我扭过了头,挺直了背,感觉委屈得很。 走进餐馆见到丁越时,他脸上温暖的笑容瞬间冲淡了这份委屈。我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想来很难看很难看。 “福生,怎么了?心情不好吗?” 我眨眨眼,定定地问他:“丁越,你这样和我约会,是真的想做我男朋友?” 丁越被我问得怔住,沉吟一会儿说:“福生,要说一见钟情,怕是你也不会相信。” 我低下头,很难过。我知道一见钟情是不可能的,夏长宁也说过这样的话,可是现在听了却很难过。 “可是福生,我觉得和你在一起很好。我们试着了解对方好不好?”丁越的声音低柔平和,像双温柔的手将我心里的难受一一抚平。 我抬起头,望着他一双真挚的眼睛,突然很感动。他说的话很实在,也许,这样的诚实更打动我。 丁越微微一笑,“告诉我,今天遇到什么烦心事了?” 我咬咬唇,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不该把夏长宁的事和盘托出。 “好吧,我先坦白。福生,认识你以前我有个女朋友,她离开我了。” “是因为失恋,所以才找上我的吗?” 丁越忍俊不禁,给我夹了一筷子菜说:“快吃,我慢慢给你说。” 这是一个很浪漫、很言情的故事。 丁越去年因为一单进出口生意去缅甸,回来的时候从木姐市经姐告入境。 姐告是云南最大的边贸口岸,位于瑞丽市南面四公里处,是320国道的终点,和瑞丽市之间只隔了一条瑞丽江。 江上有座联合边防检查站,检查站外便是宽阔的芦苇滩。 从木姐到姐告需要坐船。上船之前,丁越一行人便稀稀散开,在河滩上回望缅甸,拍照留影。 丁越是摄像爱好者,他没有拍人,反而走远了一点儿去拍风景。这时,从河边芦苇滩上钻出了个女孩子。 “她长得很漂亮,楚楚可怜,对我打了个手势,隐在一块石头后悄悄对我说,能带她过江吗?”丁越唇边露出笑容,眼神满是感慨。 “她想偷渡?” “不,不是的,福生。边境其实是可以办临时边境证的,一天时间内可以随意往来两边。她的意思是想和我们一起回瑞丽。” 我不明白。 丁越叹了口气说:“她说,她和旅行社走散了,包掉了,想跟着我们混回国。” “不是有边防检查站吗?” “人多,说明下情况,应该不难的,毕竟是自己国家的公民。当时还没过河,还在缅甸境内。她的包掉了,没有证件没有钱,不可能单独租船过河的。她又是个年轻姑娘,所以,我就答应了。我的同伴并不是我单位的人,还有另一个旅行团同坐一条船回去。人多,我和她说说笑笑,就带她混上了船。” “然后呢?” 丁越给我夹了筷子菜说:“然后就回去了,结果到了姐告边防检查站时,她又不见了。” 丁越的故事没有完。那女孩子不见也就不见了,结果丁越在中缅商贸一条街打算买点儿东西时,他又看到了那个女孩子。 “她看到我就笑了,笑得很甜、很美。我们就一起逛街、吃饭、买东西,在瑞丽玩了三天。然后她又不见了。”丁越的笑容带着苦涩。 “然后呢?” “呵呵,然后,我消沉了一年。梅山一直给我介绍女朋友,我总是忘不了她,直到遇到你。福生,这一年中我相了很多次亲,见到你的时候,我突然觉得自己很平静。我想,那三天只是一个奇遇,不是生活。” 丁越很温柔地看着我。三天,他们必然很亲密、很浪漫、很惊世骇俗,我十分羡慕这种情感。爱情不应该是轰轰烈烈的吗? 是什么样的女孩子才能在三天中让一个优秀男人对她念念不忘?我能比得上她在丁越心里的地位吗?我不觉有些黯然。 “福生,我不想隐瞒这个。每个人心里都有曾经,你记着,那是曾经了。你能明白吗?我想我们可以试着了解对方,嗯?”丁越轻轻地问我,目光里透出一份期盼。 我微微笑了。为什么不呢?那是曾经,是过去,是一段浪漫莫名也诡异莫名的恋情。三天,也许是激情,也许是他前女友的神秘让丁越深陷。但是丁越坦白了,难道就能因为这三天而否定他吗?他既然能痴情到用一年的时间去忘记三天,那么,他也是个专情的人。 “丁越,你怎么知道我的电话?”我展颜一笑。 丁越爽朗地笑了,“梅山当晚打电话问我,我找他要的!呵呵,梅子还没有说,我的短信就来了,所以,心里犯嘀咕吧?” 我不好意思地埋头吃东西,心里的喜悦越来越浓,抬眼偷望他时,他正笑着看我,眼睛也在笑。 有人说,当一个人看着你眼睛也在笑时,他肯定是喜欢你的。 我决定给丁越说和我夏长宁的事,我想和丁越无话不谈。 “丁越,今天我有些不高兴,是因为有个女人来找我……” “月儿!”我听到丁越大喊一声,站了起来。 他的脸色变得很怪异,吃惊地微张着嘴,连手也紧握成拳。 我顺着他的目光抬头看去,伍月薇美丽的身影出现在酒楼门口。 我定定地看着伍月薇,那张古典美人的脸,唇边隐约的笑意,目光中闪动的了然。耳边一遍遍回响着她的话:“想来我抢你的男朋友,应该也很容易。” 丁越口中的月儿真的是伍月薇吗?她不需要抢丁越,她只要是那个月儿就行了。 伍月薇面不改色地走过来。她越近,我越害怕,情不自禁也站了起来。 “丁越,你还好吗?我的真名叫伍月薇,不叫龙月儿。不过,我喜欢做龙月儿,而不是伍月薇。”伍月薇亮若琉璃的双瞳似乎看不穿看不透,泛着宝石的七彩光芒。她站在丁越身前,镇定自信,她是故意的。她知道丁越的行踪,她是故意出现的。 丁越被她的出现怔得呆了,只顾盯着她瞧。 我看着他的双手捏得很紧很紧,像捏着我的心。我闷得喘不过气来,痛得难以呼吸。不是因为丁越,而是因为伍月薇的嚣张与蔑视。 她说到做到,她真的很容易就能抢走我才喜欢上的人。 我是多希望才向我坦白、想和我真心交往的丁越淡然地向她打声招呼,然后告诉伍月薇:“福生是我的女朋友。” 丁越没有,他完全被伍月薇的突然出现震散了神智,目光一直黏在她脸上,贪婪地看着她美丽的容颜,一动不动。 我输得连哭都哭不出来。我的运气,真的好差! 拿起包,我埋头冲出了酒楼。直冲到百米外,我回头看,丁越却没有追出来。 我不要叫福生!我所有的恨都移到了夏长宁身上,所有的噩运都是他带来的!没有他,我就不会认识伍月薇;没有他,伍月薇与丁越浪漫的三天结束后就不会再故意出现在丁越面前;没有他,我就不会这样被伍月薇从骨子里轻视欺辱。 我脑袋发热,在极度疯狂的状态下打电话给夏长宁,“夏长宁,你要我做你的女朋友吗?” 夏长宁怔了几秒钟,问我:“福生,你怎么了?” 我心里一酸,夏长宁真的是逗着我玩的,他不是真的喜欢我。他说让我做他女朋友时,我急得跳脚的模样让他觉得很好玩罢了。 深秋的风吹来,我生生地打了个寒战。 我在做什么? 丁越遇到和他激情三日的龙月儿出现在他面前,坦然告诉他她叫伍月薇。他没有错。 伍月薇爱上夏长宁,被他当众不给面子地拒绝后心里有恨。她也没有错。 错的是我,名叫福生却运气极差——不偏不斜先后与伍月薇两个绯闻男友相亲。 那好吧,我也不要想着丁越了,也和夏长宁没有关系。我的有缘人还没遇到而已。 我深吸口气淡淡地对夏长宁说:“我是说,我永远也不会做你的女朋友。你不必再绕圈子了,你喜欢的人其实是伍月薇。别当我真是好欺负的傻妞!” “等等,福生。发生什么事了?” 他真的很聪明,很聪明。 我呵呵地笑道:“家里给我介绍了一个男朋友,我希望你不要继续开我的玩笑。夏总,我们家只是普通家庭,怕你搅和。” 夏长宁笑了,“薇子找你了?” NND,他怎么这么聪明? “她找我干什么?我和她又没交情!” “是吗?你死盯着我的车做什么?” “啊……”我发出一声尖叫,手机被我摔在地下。我骇极回头,夏长宁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望着我笑。 我战抖着去拾手机。他怎么会在酒店外? 夏长宁大步朝我走来,我吓得拔腿就跑。我不要让丁越和伍月薇出来看到这一幕,我不要四个人面面相觑。我不要! 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我只想离饭店远一点儿再远一点儿。跑过街口,胳膊一紧,我重重地撞进了夏长宁怀里,撞得我几乎闭过气去。 “跑什么你!”夏长宁有点儿恼火。 才晚上八点过一点儿,街上人来人往,闹市区出现男追女的场景引来众多好奇的目光。夏长宁冷冷地瞪回去,然后皱着眉问我:“怎么回事?” 我推开他,喘了口气说:“没事,我要回家了。” 他回头往酒楼方向看了看,问我:“你碰到薇子了?她说来这里吃晚饭。” 我不回答。 夏长宁牵住我的手说:“薇子是霸道了点儿。你要和她怄气,你气得完吗?回去,有我在呢,别怕她!” 我使劲挣扎着不走。 “我帮你出气!”夏长宁好笑地看着我。 我摇头,不敢张嘴,一张嘴我怕哭出来。 夏长宁皱着眉,突然不拉扯我了,低下头仔仔细细地看了我半晌,问道:“福生,你被薇子气哭了?” 我死死地咬住嘴唇,眼泪不受控制地大滴大滴往下落。 夏长宁有点儿急了,伸出手来擦眼泪哄我说:“她这人就是这样,别听她胡说八道。” 我抬手打开他的手,转头就走。长这么大,我还没被欺负得这么惨过。我什么话都不想说,只想早点儿回家,离这些瘟神远一点儿。 腰间一紧,我被夏长宁搂得转了个方向。他搂着我大步往酒楼走,边走边说:“见了她让她道歉。福生,你别像小耗子似的,勇敢点儿,想骂她就骂,想打她就出手,打不过她我也保证她伤不着你。” 我不由自主地被他带着踉跄走了几步,挣扎着吼了出来:“我讨厌见到你,你放手!” 夏长宁压根儿不理我,“讨厌我你还给我打电话?” 我被气笑了。这是两码子事! 转眼间,离酒楼又近了。我怕了,低低求他说:“夏长宁,我不要进去,求求你好不好?好不好?” 我哭了出来。 夏长宁终于停下脚步。“给我说实话,我不带你进去。” 我点头。只要不进去看到丁越和伍月薇,只要不让丁越知道这中间的关系,我通通告诉他。 夏长宁带我绕到酒楼一侧,哈雷发出低沉浑厚的轰鸣声,载着我离开。 我抱着夏长宁的腰,头盔抵着他的背,城市的灯火从眼前一闪而过,我有飞起来的感觉。 “想去哪儿?”夏长宁大声问我。 “随便!” 随便什么地方,只要能忘记丁越。 随便什么地方,只要能让我远离心痛。 夏长宁把我带到一家西餐厅,点了两份套餐,还先要了两杯热咖啡。 “天气再凉点儿就不能骑摩托了,太冷,喝点儿热的。” 暖暖的咖啡下肚,喉间泛起一股醇香。我舒服得直吐气。 “说吧。今天薇子做什么了?” 我低下头,想了又想,告诉他:“没什么,她只是打击我不如她而已已。” “呵呵!”夏长宁笑了起来,低暗的灯光下,他的笑容显得意气风发。他目光闪烁,把头凑近了低声说道,“福生,你会被她打击,是喜欢上了我,怕配不上我吗?” 我一口咖啡呛咳出来。他的脸皮不是一般的厚!我扯了张餐巾擦嘴,恨恨然,“你是流氓,她是女流氓,你们俩是一路货色,正般配!” “可是,你是老师,你不想把流氓教育成好人?”夏长宁哈哈大笑。 我叹了口气,对他说:“夏长宁,你别玩我了。我有自知之明,你不可能对我一见钟情,别逗我了。我想找个正常的男朋友,过正常的生活。那些乱七八糟,我玩不来的。” 夏长宁敛了笑容,一本正经地说:“我没说对你一见钟情。我本来是想给薇子来招狠的,她这人哪,从小胆子特别大,经历也独特。我和她是铁哥们儿,多年战友了。她对我倒是真心的,只不过,做哥们儿可以,要我的命都成,独独娶回家做老婆不行。偏偏她从我老妈下手,我只好出此下策。福生,真对不住了。你看着斯文,却肯定不是小气的人。我向你道歉可好?” 我心里总算舒服一点儿了。我当然不是小心眼儿的人,脸上露出轻松的笑容来,盘旋在心头的疑惑和恐惧被他的一席话打消得干干净净。 “你直说就好,不见得我不帮你这个忙。如今可要吓死我了。” 夏长宁呵呵直笑,“那么,不再骂我流氓了?” “只要你不再像以前那样子,说实话就好,别再逗我玩。”我大口地吃着沙拉,胃口好极了。以后我也不和丁越来往了。 夏长宁说了实话,他也不会纠缠我了。 这世间的事千变万化。正伤心于丁越对伍月薇的不忘情,转眼又用夏长宁变成正常人的态度对我来补偿我。果然是上帝之手,关上一扇门的同时,会为你推开一扇窗。 愉快地吃着西餐,我想吃完回家洗个热水澡再好好睡一觉。明天睡醒就是新的一天了。 这时,丁越的电话来了,“福生,你在哪儿?” 现在找我干什么?你当时为什么不追出来?我镇定地回答他:“和朋友吃西餐,现在要回家了。祝你和你的前女友重归于好。” 夏长宁扬了扬眉,默不作声地看着我。 我冲他一笑,现在没什么可以不让他知道的了。我大方地和丁越说话。 “福生,你别误会,我和她已经完了,我只不过很意外看到她。我正要出来找你,月儿说她想解释当时离开的原因。我想,我不能让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我。这不,她说完了,我就给你打电话了。福生,你能理解吗?”丁越的语气有些急。 我呆呆地听着,他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换了他的立场他这样做也没有什么错,是我自己看到伍月薇就失去理智地跑掉。 “福生,我要是还念着她、还放不下,我就不会告诉你这事,还想和你交往!”丁越斩钉截铁地说。 一时之间,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拿着手机有些发怔。幸福又来了吗? 夏长宁突然从我手上把手机抢了过去,对丁越说:“你是谁?对我女朋友说了些什么?” 我脑子里的弦咔嚓断掉,反应了两秒钟去抢手机,嘴里嚷着:“夏长宁你胡说什么!还给我!” 他说完就挂断了电话,笑嘻嘻地看着我,说:“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呢,福生。我刚开始是想着对付薇子,可是和你一接触吧,我还真喜欢你了。做我女朋友吧!” 我张大嘴,傻了。手机再度响起,我接听,丁越的声音变得很急,“福生,你别生气,我在你家门口等你,听我解释好吗?” “好。” 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好。丁越是我喜欢的,他的话让我对他充满信心。就算夏长宁捣乱,抢了手机胡说八道,丁越也压根儿没被他的话打垮,依然打电话过来。 我望着夏长宁微笑,“你喜欢我是你的事,我有男朋友了。” 夏长宁看着我并不生气,悠然地说:“福生,你的意思是我可以和你的男朋友竞争?” 我真的很怀疑,我和夏长宁之间究竟谁是学中文的。他咬文嚼字和断句的功夫实在太强。或者说,他的逻辑思维不是正常人。 “夏长宁,那种同时和几个男人暧昧着、没结婚人人可追求的道理在我这里行不通。我会清楚地告诉丁越所有的事情。我相信,他对你这种无赖行径也不会理睬,更不会……” 夏长宁打断我,“既然这样,你担心什么呢?” 我当然是担心他搞破坏,怕他大张旗鼓闹得人尽皆知。我真是无奈到了极点,语气也放软了。我叹了口气,说:“夏长宁,我只是个很普通的人。我喜欢丁越,喜欢他做我的男朋友。你要是纠缠,我敌不过你,也不想因为你和丁越之间起误会。所以,你别来找我了,好吗?” 被人拒绝到这份儿上了,我都认定丁越是我男朋友了,我想不明白夏长宁为什么还要胡挠蛮缠。他真是没脸没皮吗? “走吧,我送你回家。”夏长宁不回答我的问题,连脸色也没变一下。 我站着没动,今天不得到他一个明确回答,不把事情说清楚,将来后患无穷。 “不想走?好吧,今天你不答应做我女朋友,就别走了。”他坐了下来,叼了支烟斜睨着瞧我。 我咬着唇,什么也不说了,拿起包不理他就往外走。我只认定一点,只要丁越能坚定,不管夏长宁做什么,都当他是小丑,不理会就是了。久了,他觉得无趣就不会再来纠缠。 “阿七!收铺!”夏长宁喊了一嗓子。 我看到吧台后帘子里走出一个人,正是在茶楼见过的叫阿七的男子。我这才发现西餐厅里只有我们一桌客人。阿七一招手,餐厅服务生齐刷刷退到门口,卷帘门哗地被拉下。动作之迅速、之齐整,就像经过长期训练过似的。 我才走出十步不到,整个餐厅就只剩下了我和夏长宁两个人。我吓得话都说不清楚,电影电视里的恐怖场面一个接一个地冲击着我的大脑。 我结结巴巴地说:“很多人都看到了……警察会捉住你的。” 夏长宁板着脸,冷冷地看着我,“我会毁尸灭迹的!” 大脑瞬间空白。 夏长宁扑哧笑了,笑得歪倒在沙发椅上,“哎,福生,你表情真丰富。” 霎时血直冲向头顶,我拿起餐桌上的台灯、烟灰缸、餐牌朝他扔过去,一语不发,只是红着眼睛拼了命地扔。 夏长宁像只豹子跳了起来。我尖叫一声冲到吧台。这回扔的东西就多了,酒瓶、酒杯,像扔手榴弹似的。 他动作太迅速,我眼前一花夏长宁已握着我的手,用力将我拉进他怀里,什么话也没说就紧抱着我。 我哭了出来。挣扎得累了,哭得累了,他才低声说:“福生,我送你回去,以后不开你玩笑了。” 我还在抽咽,他拥着我的肩,带我走进吧台后的房间。房间里还有扇门,他打开门外面就是街道。他的哈雷停在门外,夏长宁没有骑哈雷,招手拦了辆出租车,把我塞进车对师傅说:“大学路七十八号。” 我抹着眼泪没有反应过来,他已经帮我关了车门,温和地说:“回去睡一觉,没事了。” 出租车送我回家,我远远看到他骑着摩托车跟在后面。对于夏长宁的行为,我没有更多的精力再去思考。 擦了眼泪望着车窗外,我对见丁越似乎也没了心情。 到了家,我下车,丁越站在小区外。我望着他不知道想说什么。下意识回头,夏长宁的摩托车从我们身边呼啸而过。 丁越望了眼摩托车,然后走过来轻声说:“福生,我是真心的。” 我没说话。 “今天真对不起了。” “明天再说好吗?我累了。” 丁越体贴地说:“好,明天我接你下班,再和你谈。早点儿休息。” 我点点头回家。 “福生!” 我回头。 丁越微笑,“晚安!” 心再一次温暖,我对他微微一笑。 情网 “福生,你是会带来福气的人。遇到你,我觉得很幸运。”这些日子以来,今晚是我第一次觉得老妈给我取了个好名字。 丁越告诉我,那天他回过神正要追出来的时候伍月薇拦住了他。她说:“丁越,你不想知道我当时离开的原因吗?” 丁越回答她:“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见到你很意外。我女朋友好像误会了,我得找她去。” 伍月薇望着他说:“是啊,真的是很意外。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你都有女朋友了?” 丁越心里有气,忍不住呵斥她,“你太假了!莫名其妙地出现,莫名其妙地离开,连名字都是假的!别提那三天的事了,是我愣头愣脑二傻子一个。现在我有女朋友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伍月薇只叹了口气,说:“你惹得起夏长宁吗?他看上的女人,你抢得过?” 丁越知道夏长宁。这座城市不大也不小,夏长宁的交游广泛让丁越多少也听人说起过。 他说到这里时看了看我,微笑着说:“福生,我不信你是那种人!” “哪种人?” “你不会是脚踏两条船的人。不会一边和夏长宁交往着一边又和我约会,所以,我不相信月儿的话。”丁越淡淡地说。 他的话让我热血沸腾,感动得使劲点头,恨不得一股脑儿把怎么认识夏长宁、伍月薇的事全抖出来。 丁越温柔地看我一眼,说:“那三天很浪漫、很童话也很刺激,我一直忘记不了。月儿很漂亮,也很活泼,和她在一起我整个人变得疯了似的。可是,一年后再见到她,我却发现我没有了当初的那种感觉。而看你跑掉,我却很紧张。福生,我有这段恋情,你介意吗?” 他的话让我的心突起突落,怦怦直跳。丁越是真的为我紧张吗? “如果不是我当时很紧张你,怕你生气不理我了,我依然没办法确定我放下那段感情了。” 我支着下巴望向窗外。黑漆漆的夜,玻璃窗上只有桌上蜡烛映出的一点光,淡而朦胧,隐约能看到对面的丁越。他英俊的脸上带着一丝焦灼,目光炯炯地看向我。 “如果,她说她也没忘了你,当时只是有什么急事突然走掉。如今找到你,可以和你重新开始,丁越,你会忘记那段曾经的感情?” 我转过头看丁越,眼睛也没眨一下。他没有回避我的眼神,轻轻地回答:“我不是因为失恋需要有人填补空虚才找你的。福生,你自有你的魅力。” 最后一句话把我击倒了。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我宁福生自有魅力!这话让我的身子骨都轻了。 “但是我还是留下来听她说完。我很想确认一点,那三天,她是否真心。我傻了一年,想彻底放下这件事,所以,听她说完和她说完‘再见’才来找你。昨晚,你遇到了夏长宁?” 我便一五一十地告诉他如何认识的夏长宁,夏长宁如何拒绝伍月薇,她又如何威胁我说要抢走他。 丁越没有丝毫伤心,微笑着说:“我在瑞丽告诉过她我的工作单位,她一直没有来找我。如今她突然出现,我就在想,肯定是有原因的。” “你不难过?你还想了她一年呢!”我很好奇。 “想象和现实是有差别的。她永远不出现,在我心底深处也许始终有个梦。而她出现了,活生生地站在面前,却打破了这个梦境。” “你是比较了才明白的吗?” 丁越呵呵笑了起来,宠溺地揉了下我的头发。我没有躲开,我甚至有点儿喜欢他这样的动作。 “福生,你是会带来福气的人。遇到你,我觉得很幸运。” 这些日子以来,今晚是我第一次觉得老妈给我取了个好名字。 走出咖啡馆的时候,丁越牵了我的手,我脸一红偏开了头,心又怦怦跳了起来。他的手和他的人一样让我觉得温暖。 我和丁越恋爱了。 他是异常体贴的人。天气一天天变冷,丁越一早会发短信提醒我,“记着穿厚一点儿去上班。” 下班的时候,他只要有时间就尽可能地来接我。 他总会握着我的手放进他的大衣口袋里,嘴里不停地念:“暖和了没?” 刚开始,丁越总爱带我去一些好一点儿的酒楼,可我们都是拿工资吃饭的人,有一次我便认真地说:“丁越,这样很浪费的。” 他就笑了,“福生,别人追女朋友常哭没钱花。你这样替我省钱,我真有福气。不过,你别替我省钱,我好歹比你早工作几年,我不是个打肿脸充胖子的人。” 但我还是觉得每次去酒楼吃饭挺奢侈的,就点两菜一汤加上喝茶、看电影、车费,一个月少说也要花掉两三千元。我自己一个月工资就那么点儿。我不好意思去问丁越的收入,但是和他约会,随便消费一次就花这么多,还是让我有些不好意思。以后再和丁越约会,我就坚持不去那些高档酒楼了,常拖着他去一些很普通的馆子吃饭,有时简单一点儿就吃两碗面。 丁越便叹气,“福生,省下的钱做什么好呢?我们去逛商场好吗?冬天来了,正好给你买几件衣服。” 我心里很甜,但还是拒绝。 丁越有些不高兴了,板着脸说:“福生,给女友买衣服有什么大不了的?你非要和我分这么清楚吗?” 我尴尬极了,只得说:“别买太贵的。” 丁越轻笑着回答:“你要不好意思的话,我给你买了,你也给我买呗!” 这办法好!我呵呵笑着同意。丁越便搂紧了我哭笑不得,“傻丫头!” 丁越带我去的地方让我大吃一惊!这是城里最贵的百货商场,商品都是名牌,随便一件就几千块。我站在门口打死也不进去。 “我给你开玩笑哪,不要你也买这么贵的给我。我有这个就够了。”他扬了扬手上的幸运绳。我编来送他的。从栓上他手腕那刻起,他从来没有取下来过。 我抿着嘴乐,望着他又有些无奈地说:“丁越,你把钱存着买车、买房都好啊,一件衣服几千块,又不能穿一辈子,划不来。” 丁越想了想,说:“没车是不太方便。这样吧,来都来了,进去看看好不好?外面逛街太冷了。” 我扑哧一声笑出来,于是牵着丁越的手以买衣服为名,在百货商场里公然享受暖气。 我们一家家看,就是不买。 我咂舌地翻看衣服的价码牌,发出一声声惊叹。丁越插着手看我笑,无视漂亮小姐的白眼,没有半点儿尴尬。 我很喜欢他这种气度。买不起与内心的高贵没有关系。 正走到一处,我的目光在这家以黑白色设计闻名的服饰名牌店多停留了会儿。 丁越低声问我:“喜欢?” 喜欢,可是买不起,看看就算了。我对丁越笑,“不是所有喜欢的都要买的。” 他笑了笑,拉着我的手进了店,指着一件黑色的大衣说:“福生,我看你穿这件肯定好看。你适合黑色。” 我翻了下价码牌,手一抖。这件大衣要两万多!我马上放下,摇头对丁越说:“太贵,我不要!” 丁越坚持要我试,哄我说:“你试试看,不买,只试试。” 这时,伍月薇意外地从店里的更衣室走了出来。她的目光在我和丁越身上打了个转,笑了笑,招呼说:“宁老师也喜欢这个牌子?” 我很想翻白眼。她真是阴魂不散! “嗯。只不过太贵,我买不起,看看罢了。”我抢先一步回答她。人自贱则无敌! 我很得意自己的急智。这回,她没办法当众回嘴了吧?她要敢说“买不起别来逛”之类的话,我就马上把简对罗彻斯特的经典阿Q对白搬出来—— 站在上帝面前的灵魂是不需要穿衣服的!呵呵,我想笑,穷人维护自尊的招是层出不穷的! “女人不需要有钱,男人有就行了。”伍月薇肯定听到我和丁越的对话了,语带讽刺地看着丁越。 丁越笑了,“把女朋友打扮漂亮是男人的责任。福生,去试吧。” 我正要拒绝,突然看到丁越的目光。他不想我拒绝他。我想,女朋友要是喜欢,他买不起会不会很没面子?特别是在听了伍月薇的话后,我便抬头对丁越笑着说:“漂亮的我都喜欢,但不见得都要买。” 丁越的目光让我有些不懂。似感慨似感动,唇边的笑容却异常温柔。 伍月薇“哼”了声,不屑地瞥了我和丁越一眼,噼里啪啦从衣架上拎了四五件衣裳,同时掏了张卡出来说:“都要了。” 丁越让小姐取下那件黑色大衣,塞到我手里,又推着我进更衣室。他似乎意识到了,在我耳边轻声说:“我想给你买件衣服,不在这家店买也行的。”言下之意他不是被伍月薇刺激了。 “呵呵!丁越,何必呢,花掉一年收入的三分之一买件衣服,赌气不值得。”伍月薇还在煽风点火。 “就算花一年的收入给福生买件衣服,也值得。”丁越静静地回答,用眼神制止我再说话。 我恨伍月薇。普通老百姓穿两万多的大衣,太骚包了。她这样说,不是逼着丁越一定要买吗? 可是,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我再拒绝,丁越就太没面子了,只好试穿了这件大衣。 “福生,黑色衬你的气质。你虽然瘦,但是身材比例很协调。”丁越赞了我一句,看着我很开心地笑。 镜子里的自己因为这身黑色意外有些冷艳的感觉。我从来没穿过黑色,因为瘦,怕穿出去显得更瘦小。但是这件大衣的大翻领恰好增加了我的肩宽,我的细腰避开了冬天衣服多、腰间显得臃肿的情况,大衣腰带勾勒出了完美的腰线。我不得不承认丁越很有眼光。 事已至此,我只能看着丁越掏卡付账,然后拎着那件骚包的大衣离开。 我俩在百货商场外等车的时候,夏长宁正好开车过来接伍月薇。他下车接过她手中的衣袋扔进后排座,瞟了我一眼,又看了看丁越手里的衣袋。我马上想起他曾经捧朋友的场照我穿的号买了五千块的衣服而我没有收的事。他这么看我是在讽刺我收下丁越买的骚包大衣吗? 伍月薇对我们一笑,上了他的车。 我有些紧张,丁越稳稳地握住我的手,温柔地问我:“冷不冷?” 我摇头。他转过身给我拢了拢围巾。 越过他,我看到夏长宁的车已走远。从上次我砸了西餐厅后他一直没来找过我。我想,现在他是真的不会再来纠缠我了。 他们走远后,我才认真地对丁越说:“真的太贵了,我穿在身上烧得慌,我一年的工资呢。为什么一定要买啊?” 丁越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灿烂。他突然对我做了个怪脸,问我:“如果我有钱,不在乎这两万多,你敢穿吗?” “可是你在外贸公司上班能有多少钱啊?你又不是千万家产,几万块当几百块处理。” 丁越朗声笑了起来,对我说:“好吧,等我有了千万家产,再给你买。现在嘛,怎么办?买都买了。” 我叹了口气,“要是能退就好了。” 丁越扑哧笑了,“好,我们去退了。退衣服的钱,等你放寒假我们去旅游如何?” “真的能退?” “放心好了。” 我的心情瞬间好了起来。 丁越真的把那件大衣退了,却买了同款式的黑色大衣送我,价码牌都没有摘,他说:“让你穿得踏实一点儿,这件才一千多,是仿名牌。你必须收下。” 我收下了,觉得很甜蜜。 非法拘禁 “你告我好了。我巴不得闹得沸沸扬扬,让全城人都知道我夏长宁正苦追宁福生。非法拘禁未造成人身伤害会处以治安拘留几天来着?……” 今天是周五,原本约好下班和丁越一起吃饭的。我还打算和丁越商量周末带他回家见爸妈。没想到才出校门,夏长宁就出现了。 他很有礼貌地说:“福生,我有点儿事想和你说。” “我约了丁越吃晚饭。” “学校周五放学早,这才三点半,不会耽误你的。” 我冷着脸说:“你知道我和丁越恋爱了,你要是再纠缠,我告你骚扰!” 夏长宁笑了,“瞧你说哪儿去了,我要是想纠缠你,你还能和丁越亲亲热热地吃饭、逛街?” 他也没说错。他只要每次出现在我和丁越面前,冲着丁越来一句“宁福生是我女朋友”,我和丁越十有八九就会被他搅黄了。 我忍着心里的不安问他:“你究竟有什么事,现在说不行?” “上车吧,外面太冷了。” 我警惕地看着他,夏长宁气定神闲地坐在车上望着我。他会有什么事? “关于……你瞧瞧这个?”他从车内递出一沓纸。 我打开一瞧,被上面的数字吓晕了头,“这是什么?” “阿七托我转交的。他说,既然是我的朋友,收个成本价就是了。也不多,四万多块而已。” “你敲诈!那些杯子、台灯怎么可能有这么贵!再说,是你逼我的!我……我是正当防卫。”我对法律不太懂,不知道那天我气晕了头砸了西餐店该由谁来赔。是夏长宁让阿七关了店门不准我走,可是,的确是我动的手。我越说越没底气。四万多块啊,阿七店里的东西有这么贵? 夏长宁呵呵笑了,下了车,很大度地说:“杯子、台灯倒也不贵,就是你摔的那几瓶酒贵了点儿。破酒瓶还留着呢,要不要拿去做个鉴定?” 我突然很想有钱,然后痛快地扔给他,让夏长宁远远地消失。四万多块啊,我才工作几个月,这事根本不可能让爸妈知道。我该怎么办? “这事我也有责任。这样吧,你赔一万五,余下的我赔如何?” “我得问问律师!”我不知从哪儿冒出这个想法。 夏长宁笑了,“福生,你又不是赔我,是赔给阿七。你不赔,去法院的原告会是阿七,被告是你和我。我和阿七朋友一场,我会承认错误的。对了,那些酒瓶上好像还有你的指纹。阿七已经做了物证鉴定。” 我听了这句就知道肯定是夏长宁要搞鬼。他是做保全的,这方面他自然在行。他要做证人,用我的指纹做物证。当时就我和他在店内,他都认了大头,这一万五我能不赔给他? “好,我扔的我认账!我现在没这么多钱,能不能分期付款?”我一咬牙认了。一万五,我一个月两千,眼看快过年了,学校会有点儿年终奖,我争取半年还清。 夏长宁呵呵笑了,“我替你还给阿七了,以后我是你的债主。我知道你不想欠我,利息按银行活期算,成不?” “行!” “上车吧,去我办公室签份借款协议。” 我于是就这样上了他的车。 夏长宁一溜烟儿把我拉到了一个住宅小区。我左看右看也不像办公场所,不禁生疑,“你的办公室?我记得盾城保全的办公室不在这里。” “哦,这是另一处办公地点,处理与公司业务无关的其他业务。” 电梯越往上走,我心里越不安。公司在小区内租房一般喜欢租一楼或二楼,这样方便。可夏长宁一进电梯按下的是三十三层。 电梯内一片安静,他望着楼层跳跃的数字不说话,我也望着不断变化的楼层数字不说话。那种寂静和不安终于让我忍不住了,我对他说:“我不去了,我写好协议签好字,周一给你就是。我不会赖账的。” 夏长宁回头望着我笑,那笑容有点儿不怀好意。 “叮——”电梯停住,夏长宁悠然地说了句极无耻的话:“其实不签协议也无所谓,你把身上这件两万八的大衣脱了抵账就行了。” 他说什么?他要我脱衣服?我羞愤得冲他吼:“你这个流氓!” “福生,我只是提个建议罢了。你要穿着两万八的大衣,分期还我钱也行啊。” “你胡说什么?这衣服才一千多块钱。夏长宁,你又耍我是吧?!”我怒极。 他按住电梯门,目光上上下下围着我转了几圈,说:“我不信,这明明是A/V的衣服,难道我看走了眼?” 他这么一说,我倒不自在起来。难道丁越没有去退衣服,另外弄了个价码牌挂在上面?我对名牌不了解,可是夏长宁骚包惯了,他难道会看错? “要不,让我再瞧瞧?放心,福生,我要想对你怎么着,你早就是我的菜了。”夏长宁露出疑惑和好奇的表情。 我也很想知道,身上这件黑色大衣究竟是两万八的品牌还是一千多的水货? 我当即扯开了大衣衣带。 夏长宁忍住笑,说:“福生,电梯里有监控器。你想当着保安的面表演脱衣秀?” 我脸一红,走出了电梯。 夏长宁打开门,见我还防备着便笑着说:“保安会看到你跟我进来。你有个三长两短,刚才监控器拍的全是证据。” 我低头进了房间,里面暖气充足,我脱下了大衣。 夏长宁拎在手里看了又看,摸着衣服啧啧赞叹,“还真是水货哪,现在做假技术真好。” 他这么一说,我就放了心。 其实若真的是两万八的品牌,我也只会觉得丁越体贴;若是水货,我会觉得他会过日子。 “喝点儿什么?” 我环顾四周,一色的黑白设计,不像办公地点倒像是个家。但是一般家庭难得会这样装修,说好听点儿叫品位,说难听点儿叫怪异。 “你不用忙活了,我签了协议就走。我和丁越约好六点吃饭的。” 夏长宁倒了杯茶,坐在白色沙发上。为什么我站着他坐着,我还是比他矮一头似的? “福生,你其实很好骗的。你难道看不出来,我只不过想骗你来我家吗?” 我吓得一抖,愣了两秒就冲向房门。 “你打不开的!” 我回头瞪着他,“你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我不想看到你和丁越一起吃晚饭!九点半我送你回家。福生,听我一次,别再和丁越来往了。他实在不适合你。” “你这是非法拘禁!” “你告我好了。我巴不得闹得沸沸扬扬,让全城人都知道我夏长宁正苦追宁福生。非法拘禁未造成人身伤害会处以治安拘留几天来着?我认罪态度好,还可以登报道歉,估计进去玩几天就又出来了。你觉得呢?” 我怒极又想用东西砸他。手才碰到一只瓷瓶,夏长宁就说:“别砸,这是我花了二十五万买来的,庆奥运的限量版。法官可以判你不赔,但我可以找人帮我收账!” 脑子里瞬间演出一群凶神恶煞的流氓找上门来的情景。我一口气闷着,尖叫一声:“夏长宁,你欺人太甚!”脱下脚上的高跟靴子抡了过去。 他接飞镖似的一手接一只,规规矩矩地放在桌上,打量了下说:“福生,你穿三十五码的鞋?” 我快被他气晕了。掏出手机打给丁越,手机居然没有信号! “省着点儿吧,我这里手机打不出去的。福生,坐着喝杯茶消消气,看张影碟,时间一会儿就过了。回去再和丁越解释吧!过来坐,咱们看《007》,看完我给你做饭。九点半我送你回去,真的。” 我光脚站在门口,突然觉得无力,一屁股坐在地上,抱着腿望着他。夏长宁一身黑衣陷在白色沙发里,映着冬日下午的阳光,这情景很像风景片。 我低头着问他:“为什么呢?伍月薇喜欢黑白色设计的服装,你也喜欢,你俩很般配。你们都是有钱人,个个来历不凡。何苦要和我为难?我以前惹过你吗?” 他慢慢地走到我身边蹲了下来,微笑着说:“是啊,福生,你惹了我了。” “我是真的不喜欢你啊!”我很茫然地说出这句话。 夏长宁定定地瞧着我,声音沉而温柔,“不要紧,我喜欢你就行了。我收回从靶场喝醉酒后说的话。你是我见过的最纯情的女孩子。” 我闭了闭眼,睁开时眼前的夏长宁只是蹲在地上的人形雕塑。我走到沙发前坐下,按了遥控器的按键,专心看《007》。 片子放完六点,本该是我和丁越一起吃晚饭的时间,我却坐在餐桌上品尝夏长宁的手艺。很简单的两菜一汤。他手艺不错,我吃得下。 我们无声无息地吃饱喝足,又吃了饭后水果,喝了茶。终于挨到九点,夏长宁终于说:“走吧,我送你回家。” 我走到窗前,问他:“你以后还会这样吗?” “福生,我个人觉得我比丁越更适合你。你做我女朋友有什么不好?我上得厅堂下得厨房……”他又开始不要脸了。 我哗地推开窗户,冷风灌进来我打了个寒战。“你敢再来一次,我就死给你看!” “哟,福生,一哭二闹三上吊,你都要试试?”夏长宁笑着把窗户关上,看似很深情地专注地看着我,无奈地耸耸肩,“好吧,你说,怎样追求你比较好?我也很喜欢正常地追求女朋友。只不过,多了个丁越,没办法。” “我都说过了,我喜欢丁越。我不想一哭二闹三上吊,我也不想脑充血再失态,别逼我了好不好?”对夏长宁,我实在没有办法。真要让我死,我还是不敢,只能这样求他。 “我要答应,就不会留着你不让你赴丁越的约会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把夏长宁的家砸了。 最先砸的是离我最近的摆在一个酸枝木高架上的玉花件,我一下摔过去将夏长宁家的液晶电视砸开了花。 哗啦一声,痛快极了。 我喘了口气,指着他说:“要钱没有,命赔给你!” 我想我是红了眼睛,夏长宁的脸色渐渐变了,一手拽着我想拖我出房门。似乎瞬间又改变了主意,他指着博古架上一只黑糊糊的罐子说:“砸那个吧,家里最值钱的。我不要你赔。” “你有钱就了不起?你混黑社会就了不起?”我几乎是带着哭声吼他。 他冷着脸说:“我他妈就是犯贱!总之我是不会让你和丁越在一起的!” 我恨极,和他对瞪着眼。 门却悄然打开,伍月薇懒洋洋地站在门口说:“人家爱丁越,阿宁你使什么坏?福生,我帮你,你走你的,他要拦你,有我呢。” 我拿起包,拎起大衣就外门外跑。 夏长宁怒吼:“薇子,你滚开!” 我按着电梯焦急地等电梯门开,房内真的传来了打斗声。我转身朝消防楼梯跑下去,紧张得一颗心要蹦了出来。 跑了几层我才敢按电梯键下楼。手机似乎有了信号,提示音不断。我抖着手边跑边看,丁越的未接电话一个接一个。 手机再响,我按下接听键,丁越焦急的声音传了过来:“福生,你在哪儿?” 我哇地哭了出来,“丁越……” 等见到丁越时我已经平静下来了。告诉他实情有什么好处?是男人都会发火,我害怕丁越火了找夏长宁打架。夏长宁公司有那么多保安,他社会关系那么复杂,我怕丁越吃亏。 丁越盯着我问我出了什么事时,我只避重就轻地告诉他:“上次和夏长宁吵架,砸了他朋友的店,要我赔钱,就扯到现在了。” 丁越一下子放松,轻搂着我笑着说:“要赔多少钱,愁成这样?” 我摇头不告诉他,扯着他的衣服说:“晚了,回家吧,我妈要等门的。” 丁越拦了辆出租车送我回家,他一如既往地要看着我进小区。我走了几步还是回过头告诉他:“钱也不是特别多,一万多块钱,不告诉你是怕你给我钱。我能还的。” 他释然地笑了,“这样好不好,我先给你钱还给夏长宁的朋友,你欠我的总比欠人家的好。” 我忍不住乐,夏长宁帮我还了阿七,要当我债主,怎么丁越也是一样?但是,我愿意。我望着丁越说:“你平时请吃请喝我都不管,但是这笔钱我还你,你一定要收下。” “知道。好了,快回去吧。”微微的路灯光洒在他身上,将他的身影拉得极长。他含笑看着我回家。 我走了几步又折回来,轻声说:“夏长宁那里手机没信号呢。” “我知道,总是提醒不在服务区。我又没生你的气,傻丫头。” 心情霎时雀跃。我呵呵地笑着跑开了。 丁越扬声喊了我一声,我回头,他又摆摆手让我继续走。 我迟疑了下,没有再折回去,掏出手机发了信息给他,“明天周末,见我爸妈?” 发出这个信息后,我脚步加快,远远地转到角落,躲在花台边上。 我看到丁越看手机,看到他拿着手机站了好一会儿。还没有来短信,他不愿意?正胡思乱想的时候,短信就来了。我按开一瞧,他说:“福生,我需要买些什么?有什么注意事项?有点儿紧张!” 我捂着嘴直乐,故意回信说:“我不知道。” 看着丁越用手机砸脑袋,我无声地大笑,脑子里只想着明天丁越来的情景,满心欢喜回了家。 爸妈在看电视,见我回来,妈妈试探地问了句:“福生,你怎么最近每晚都在外吃饭?你真的没有和夏长宁在一起?” 我忍不住笑容,大声宣布:“我交了个男朋友。” 妈妈神色不动,嗔了我一眼,说:“你和夏长宁交往有什么好瞒着我们的。” 怎么又是他!从明天起,我家里绝不会再出现这个流氓的名字! 我嘿嘿地笑着挨着老妈坐下,从果盘里拿了个苹果吃,边吃边说:“不是夏长宁,他叫丁越。” 爸妈齐齐转过了头,神情开始严肃。我啃苹果的动作也越来越慢,紧张了下开始坦白:“是梅子介绍的,梅山的好朋友,在外贸局工作,今年二十八岁,长得还行吧。” “他家是哪儿的?” 爸妈开始做详尽的调查工作。我有点儿应付不过来。我很少问丁越家里的情况。我只知道他不是本地人,是云南梁河人,爸妈做什么,他不主动说,我也不好意思追着问。妈妈多问了几句,我便推到了丁越身上。 “我是想让你们先瞧瞧他,这些问题你们问他好了。他对我很好的。” 爸妈交换下眼神,觉得明天见一面比较好。 回了房,我赶紧给丁越发短信,“我爸妈跟调查户口似的,明天你小心回答了。” “收到。档案都准备好了。还有什么?” 我想了又想,终于想起来了,“我爸不爱喝酒,爱喝茶。” 过了会儿,我又想起一点,“我妈喜欢老实点儿的孩子。” 再过几分钟,我又给他发,“你还是买束花、拎篮水果好了。” 丁越干脆把电话打过来,笑着说:“福生,你想想还有什么,我一并记下来。” 我压低了声音说:“总之你随机应变吧,我爸妈会喜欢你的。” “我也是。” “什么?” 丁越温柔地重复了一遍,“我也喜欢你,福生。和你在一起,心很安定。” 我躺进被窝里,闭上眼睛,丁越的声音还一遍遍地在脑中响起。我想起夏长宁也说过类似的话,人和人咋就这么不一样呢? 决斗 丁越的侧脸很完美,很帅。他看着前方,嘴边浮起一抹笑容,“人争一口气。福生,纵然夏长宁要赌一千万,我也奉陪。” 丁越第二天上午如约而至。 他穿着厚厚的灰蓝色的羽绒服,围着米黄色的围巾,看上去朝气蓬勃。老爸开门的时候,他露出了很阳光的笑容,同时递过了一提礼品盒,“伯父好,我是丁越。” 老爸当场被他的笑容蛊惑,热情地请他进来,扬声招呼我道:“福生,沏茶!” 我瞟了丁越一眼,把茶放在茶几上,闪身进了厨房帮忙。 妈妈笑着招呼他坐,进了厨房眼睛笑成了月牙儿,凑在我耳边说:“挺精神的!” 我偷笑。 丁越和老爸在客厅里闲聊,我支着耳朵听到笑声不时传过来。这一刻我觉得格外幸福。没坐多久,妈妈就摆桌子上菜了。 丁越穿着薄薄的套头羊绒衫挽了袖子帮忙。他像这个家里的一分子。 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 送走丁越之后,我迫不及待地听爸妈的意见。妈妈的脸上却有层阴影,“福生,丁越好是好,可是夏长宁那儿怎么办?” “妈,我就没和夏长宁交往过,什么怎么办啊?”我很不高兴。这时候还要提到那个流氓。 “福生,你别说爸妈古板,爸妈可听人说,你和夏长宁……” 我霍地站了起来,委屈得不行,“你们不相信我?难道我是这边和夏长宁交往那边和丁越恋爱的人吗?” “唉,爸妈不是这个意思。爸妈是说,如果你和丁越确定了关系,就千万不要再去招惹夏长宁。” 谁要招惹那个流氓了?我气! 这时门铃却被按响。 我气呼呼地去开门,才打开一条缝就下意识地想关上。 “哎!”夏长宁一只脚伸进来,嘴里还大声呼痛。 “谁呀?”爸妈在屋里问。 我只好打开门,夏长宁衣冠楚楚地拎着礼品毫不客气地越过我,笑嘻嘻地招呼说:“宁老师,你忘啦?我是你的学生!” 我晕!这个人不要脸至极,竟然找出这种借口。他十三岁当兵,初中都没读过,居然敢自称是我老爸的学生。 老爸也有些糊涂了,疑惑地问:“你是?” “您不是在给成教院上MBA的课吗?我听过您讲的课,我是今年才去进修的学员。”夏长宁已经登堂入室,把礼品放在茶几上,乐呵呵地说:“正巧知道,您是福生的父亲,趁这个周末,我就来拜访了。” 听说我认识他,爸妈把目光又移到我身上。我深呼吸,硬邦邦地挤出一句话:“他是夏长宁。” 爸妈一惊,赶紧请他坐。 我气急败坏地板着脸上茶,被妈妈瞪了一眼。她笑容可掬地坐在沙发上和夏长宁聊开了。 这时,小姨也紧跟着来了,见了夏长宁别提多亲热。一时之间,家里的气氛竟比丁越在的时候还要热闹。 夏长宁又是极擅言辞的人,从捧我老爸开始谈到自己求学上进的心思,加上小姨在一旁协调,家里除了我,每个人脸上都露出了笑容。 我想回房间,又被妈妈一个眼神制住。 无意间瞟到夏长宁的目光,那是种让我想一巴掌扇掉的得意。 好了,等到夏长宁也告辞后,我还没说什么呢,爸妈愁开了,“其实小夏也不错。虽然没有丁越帅气,但比他活跃。福生哪,你中意丁越,小夏好像还不知道吧?这可怎么办哪?” 我该说什么呢?我只能斩钉截铁地告诉他们:“我喜欢丁越,夏长宁要追求我是他的事。” 想了很久,爸妈统一了意见,“其实现在也不是从前了,交一个男朋友就要从一而终。你两个都接触,再多比较一下。只要没结婚,多接触点儿男孩子也不是什么坏事。” 我的天哪!爸妈是不是被夏长宁洗脑了?竟然鼓励我脚踏两条船! “小夏挺不错的。虽然十三岁去当兵没什么文化,不过现在他自己开公司还去学MBA,有上进心。” “是啊。丁越也很好,长得帅气,彬彬有礼,工作也稳定。” 我蔫不拉叽地坐着,一天的好心情全被夏长宁的意外造访破坏了。看到两人送的礼品,想起自己提醒过丁越老爸爱茶,便随口说了句:“送礼最能看出一个人的品位,看看他俩送的东西就能比较出来了。” 爸妈也对二人送的礼品感兴趣,打开一看,丁越送的是礼盒装的极品毛峰。礼不俗,老爸看到好茶挺高兴。 再看夏长宁的。奇怪,他送的也是礼盒装的极品毛峰,一模一样。 最神奇的是,丁越为了讲究,把礼品盒用彩纸包了。夏长宁也是。 “哎呀,他们两人怎么这么统一啊?福生,都是照你说的办的?”妈妈问我。 我怎么可能这样做?!我只告诉了丁越,还说让他把茶叶盒包一下,爸妈看着会觉得他斯文雅致。 我只觉得心里很凉很怕。夏长宁这样做,是要告诉我,丁越的一举一动他都了如指掌? 回到房间,关了房门,我给夏长宁打电话:“你什么意思?” “福生,你别生气。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你听我说,寒假快来了,你要是能答应我这个寒假不和丁越来往,过了这个寒假,我就再不来找你了,成不?” “为什么?好让你乘虚而入,让所有人知道我和你在一起,让丁越误会,让他知难而退?” “我现在就能做到。丁越不过是个外地人,大学毕业来到这里工作,他能斗得过我?我只要求这一点,你只说你答不答应。” “你是在威胁我吗?” “随你怎么想。” 我深吸一口气,告诉他:“夏长宁我不怕你。我家是普通家庭,但还有傲骨。丁越喜欢我,我也喜欢他,我们不会怕你的,随便你怎么造谣生事!” 我挂断了电话,愤愤不已。 想起还没有给丁越汇报情况,不知道他等急了没。我给他发了条短信,“过关!” “呵呵,福生,你下周就放假了,和我回云南玩几天?” 正好可以摆脱夏长宁,我兴高采烈地答应了。 “丁越和夏长宁在决斗!” “啊!”梅子从凳子上支起了身体,捧住我的脸左看右看,看了好一会儿才说,“福生,我知道,你不用太伤心,毕竟你没有伍月薇漂亮!” 什么话?这叫什么话?我翻了个白眼,一巴掌扇开她的手,趴在桌子上怨念,“我没伍月薇漂亮又怎么了?丁越和夏长宁是为了我决斗!”我抬起头大笑。 梅子轻咳,“淑女可不兴这样得意忘形的!”她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我俩笑完后,梅子才说:“怎么你一点儿不着急?夏长宁在部队待了八年,丁越怎么是他的对手?到时候别心疼!” 心疼?我气还来不及。 以前听说两个女人为男人争风吃醋从吵到打,只觉得很没意思。今天丁越和夏长宁决斗,我同样也觉得没意思。 丁越说:“这事总得解决。福生,你一边去。” 夏长宁说:“有本事打赢我,我说话算话,再也不找福生。” 两人像争地盘的狮子,但是我不想当那头母狮子。我望着丁越问他:“你要是输了,是不是就同意让这个流氓来纠缠我?” 丁越温柔一笑,“我不和他打,他也会来找你。打赢了,夏先生说话算话,咱们不吃亏。” 但是照我的脾气,我压根儿不会理睬这种人。夏长宁说了多少次再不来找我的话了?我觉得丁越是头猪才会相信他。正想叫他走,我看到丁越睥睨着夏长宁,眼神很冷。 那个流氓则闲闲地坐着,唇边滑出挑衅。 “梅子,知道他俩像什么吗?像两头眼放绿光的狼。啧啧。” 梅子好奇地问:“你就走了?” “我不走,难道留下来吹口哨,喊预备开始?”我没好气地说。 今天本来是一顿温馨的饭后茶时间,夏长宁就笑嘻嘻地出场下战书。最让我生气的是,丁越居然还就接了,看起来还很满意这个方式。 “狼多肉少啊,其实伍月薇多好啊,咋就看上你这块肋排了呢?”梅子叹气,又疑惑地问我,“你真的不怕丁越受伤?” 我想了想,问梅子:“你接触丁越的时间多吗?你了解他不?我怎么觉得今天的丁越很陌生的感觉。” “什么陌生?他肯为了你和夏长宁打,真是好样的!男人有点儿血性好。” 我摇摇头,丁越的目光,看上去不像个良民。普通人遇到夏长宁这种黑白通吃的人,不是退避三舍就只有报警,丁越却不怕夏长宁似的。 “哎,福生,难道你喜欢软脚虾?”梅子不太能理解我的想法。 我想了很久才找到比较合适的语言告诉她:“一个能面对夏长宁而气定神闲的人,他为什么会看上我?我很普通的,就算是个好人,这世上好人多了去了。” “呵呵,福生哪,你又不自信了。好人多,丁越被伍月薇那种看着美丽实则无情的人抛弃,他没准儿就想找个踏实过日子的。更何况,你一看就是个清纯乖乖女。” “不是啊,梅子。普通人怎么敢和夏长宁打?” 梅子想了想,说:“我问问梅山,丁越是不是练过跆拳道一类的。没准儿是个高手,所以不怕夏长宁。” “关跆拳道什么事?” 梅子奇怪地看着我,“他们不是决斗要打吗?” “……他们打麻将!” …… “哈哈!”我和梅子同时大笑。她笑得几乎岔气,趴在桌子上按着肚子说:“福生,你遇到的是些什么人啊!” 我狠狠地瞪着她说:“丁越是你介绍给我的!” 梅子完全放松,好奇得要死,“他们打麻将看谁赢得多?” 我点点头,“嗯。” “去瞧瞧?” “不去。” “为什么啊?多好玩啊。” “是好玩,太好玩了!”我无语。 夏长宁和丁越决定打麻将定输赢。麻将需要四个人,便找来了市麻协的两位理事,为了公平还包下了凝露香茶楼。夏长宁那些狐朋狗友煞有介事地在茶楼扯开了横幅“麻王争霸赛”,引来众多好事者围观。 我窘得赶紧离开。走到门口回头,那两人还对我笑。 梅子踮起脚尖往里面看,我缩在角落里不停地扯她的衣服要她走。这事要传了出去,我就没脸在市里待了。 也不知道他们怎么约定的,估计是以四个小时为准。我和梅子来了才一会儿,就听到里面掌声、哄笑声一片。人群开始往外走。 我赶紧拉着梅子跑出茶楼躲在街对面,只看到夏长宁和丁越站在门口送走两位理事,互相不答理。 我给丁越电话,“完了?我在街对面小店里。” 丁越和夏长宁说了句什么,大步朝我走来。 梅子兴奋地看着他问:“谁赢了?” 丁越苦笑,“麻协两位理事。” 我和梅子当场喷笑。估计夏长宁也瞧见我们了,他笑逐颜开地挥了挥手离开。 “丁越,我不喜欢你理会夏长宁。” 丁越摸摸我的头,附在我耳边说:“我赢了他三十七万多。” 我吓了一跳,见梅子还在,鼓大了眼不好问。 梅子聪明地说:“你俩玩,我找梅山去。” 丁越这才告诉我,他和夏长宁找麻协两理事时已经说好赌注,差距五十万定输赢。 我结结巴巴地问他:“麻协那两位理事也这么有钱?” “呵呵,傻丫头,他们记分,不打钱。” 结果丁越赢了三十七万多块钱。 “丁越,你万一输了呢?你有这么多钱?” 丁越愣了愣,笑着说:“我肯答应,自然有胜的把握,我打麻将还行。” 我叹了口气,真的是这样吗?丁越敢拉我去只卖名牌的百货商场买衣服,敢和夏长宁赌那么大,他原来也是个有钱人。 看我有些不高兴,丁越解释说:“工作这些年,几十万我还拿得出来。不用担心我,福生。”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有种不舒服的感觉。不是因为丁越是有钱人,而且觉得我看不透他。 “丁越,你为什么要看上我?”我闷闷地踢脚下的树叶。树叶轻飘飘的,着不了力,就像我对丁越,很无力的感觉。 丁越的侧脸很完美,很帅。他看着前方,嘴边浮起一抹笑容,“人争一口气。福生,纵然夏长宁要赌一千万,我也奉陪。” “我是问你……” 他截住了我的话,很潇洒地笑了,“刚才我对夏长宁说,我不要他的三十七万块钱,请他不要再来打搅我们。” “哦。”还是没听到想听到的答案。 “我父亲是琢玉的好手,家里开着手工玉坊靠手艺吃饭。我母亲很贤惠。福生,你很适合我。”丁越停下来看着我,他的目光很专注,很平静。 丁越,你真的是经历了与伍月薇的激情三日,所以才想找我这样平凡普通的女孩子?我没有问出口,只是冲他笑了笑。 我是相当想有那种能让自己燃烧的激情的,我以为,这才是爱情,而不是适合对方。所以,丁越就算认真地这样告诉我,我也不能理解。 我喜欢他,喜欢他长得帅,喜欢他对我体贴温柔。我们在一起也不过一两个月,所以,我没有反驳他,也没有告诉他我想要的爱情是什么。毕竟,这样和他在一起,我也开心。 晚上十一点了,夏长宁给我打电话。他笑呵呵地说:“福生,你马上放寒假了,我带你出去玩,好吗?” 我直翻白眼,只可惜他瞧不见,“我要出去玩也是和丁越在一起。夏长宁,别来缠我了,真的没意思。” “是挺没意思的。以前是我不对,我道歉。”夏长宁语气诚恳。 “你还有什么事?” “没事,我多此一问罢了。福生,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女孩子。祝你好运。”夏长宁轻叹一声。 我有点儿发愣,他究竟什么意思? 我没说话,他也没说话。我是不想说话,又不敢挂断了电话惹恼他。他是什么意思我就猜不到了。 隔了很久,夏长宁才说:“福生,我以后真的不缠你了。我想送你样礼物,我从来没这样追过女孩子,就算是个纪念吧。” 他说得极其恳切,我有些犹豫。他的礼物不会又是那枚金戒指吧? 他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笑道:“不是什么贵重礼物,你放心。” 彩云之南行 一天,不,不是一天,只是一瞬间,上帝轻飘飘地关上了爱情的门,却忘了为我打开一扇窗,让我在黑屋子里呼吸不了新鲜的空气,闷得快要窒息。 第二天,有快递公司送包裹来。 送货员说:“小姐请你验货,客户要求有回信。” 我打开一看,里面有双运动鞋还有张光盘。夏长宁极不要脸地在卡片上写着:“你收他一千多的大衣,收我几百块的运动鞋就算扯平了。祝你穿着这双鞋与丁越欢欢喜喜地游山戏水。鞋是内增高的,我算了下,这个高度正好和丁越相配。福生,你太矮了。你要是不乐意穿想扔掉,我也会理解的。祝愉快!” 我盯着这双有跟的运动鞋哈哈干笑两声,气得无语。 丁越身高一米八二,我头顶还挨不到他的肩头。夏长宁是嘲笑我和丁越不般配吗? “小姐!”送货员等了片刻,见我死盯着那双鞋便提醒我要回信。 我大笔一挥写下:“多谢你的鞋,很漂亮,很适合我。”想激怒我,没门儿。 送货员又指着那个光盘说:“客户说,这个是你喜欢的,但是不要当众看,回家看吧。” 他脸上的神情霎时变得极为神秘,像极了晚上躲在阴暗的行道树下,一见有人路过就跳出来低着嗓子说:“想要什么片?欧美的,日本的,包你满意。” 我正想入非非,送货员诡异的一声“嘿嘿,再见”打断了我的思绪。 等他走了,我才反应过来,气得脸红脖子粗。什么表情! 回到家,我还是忍不住反锁上房门将光碟放进电脑,紧张地等着看里面是什么内容。大学室友狂迷黄碟,用她们的话说:“福生,到了咱们这一代,千万不能不懂科学。” 纵然如此,我还是非常不好意思。也许,这是男人与女人的差别。 画面播放,我惊讶极了。镜头里是一匹纯黑色的马,从头到脚没有一根杂毛。看得出拍摄的人是夏长宁,我听到他的声音,它的名字叫宝石。 夏长宁拍了很多,剪辑成宝石的成长日志。宝石慢慢地长大,鬃毛渐渐拖到了腰际。它有双黑玻璃似的大眼睛,漂亮极了。它优雅地在马场内踏着方步,速度快时,鬃毛像女孩子的长发在风中飞扬。 镜头里有夏长宁和朋友去时他朋友拍的他和宝石。他帮宝石铲马粪,嘴里还嘀咕:“以前我喂猪的时候,猪可爱干净了,自个儿上厕所,你呢?随地大小便。” 宝石傲慢地回头看了他一眼,又扬起了头。 我哈哈大笑。 光碟结束时夏长宁的大脑袋闪了出来,挑眉说:“宝石可爱吧?想不想去看看它?想去的话,后天上午十点我在公园门口等你。” 宝石可爱。我叹了口气,退出了光碟,他真当我是没脑子的人?我怎么可能去赴约。 明天就放寒假了。 我和丁越已经订了后天飞丽江的机票。 丽江我去过,在我的博客里还有和同学在丽江疯玩的照片。但是我没有告诉丁越,我不想让他知道我去过,这样,他会少了做主人的乐趣。 爸妈对夏长宁和丁越都持赞同意见。我选择丁越,他们也没有意见。 我想是因为我工作了,所以,他们在慢慢学着放手。 一月的丽江沐浴在阳光下,遥远的玉龙雪山隐在云雾之中。四方街游人如织,我情不自禁地笑了。 丁越来到丽江,人就变得活跃很多,带着我去吃各种纳西小吃,还听了场纳西的古乐演奏会。 “福生,其实丽江是后来新建的。不过,这里的商业氛围还有四面八方的游客总让人觉得这像是个世外桃源。”丁越看着围成一圈跳舞的人乐呵呵地告诉我。 “你家呢?梁河是什么样子?”我很好奇。 “很落后的地方,但很淳朴。可以去热带雨林。我带你去热带雨林看大瀑布,森林里的大瀑布。” 我被他感染,对梁河的热带雨林充满了向往。 夜晚,五彩的灯笼沿着绕街而过的水渠点燃。坐在酒吧外面吹着冷风,听着空中飘荡的音乐,心渐渐地变得安宁。 丁越望着我,帅气的脸在朦胧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深情,一双眼眸像我手里的酒让人想醉。 “福生,你不相信我会喜欢上你吗?” 我笑了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你喜欢这里吗?” “喜欢。” 丁越呵呵地笑了,“要是我们在这里开家小店,像那家樱花酒馆一样的,在这里过一辈子也很不错。” 是啊,这样也不错。 “每个来丽江的人都想这样,但最终还是要走。住得久了,就想着大城市的繁华与时尚了。”丁越无限感慨。 “丁越,你有梦想吗?比如将来想过什么样的日子,或者说想做点儿什么?” 丁越告诉我,他的梦想是做个很自在洒脱的人。他想自由,很自由。 “但是没有那种经济能力,小老百姓会为五斗米折腰的。”我想得很实在。 “我想去国外,去一个干净的城市,可以一个月不擦皮鞋。” “呵呵。”我被他逗笑了。我告诉他,我不想去国外,要我一辈子吃不到好吃的中餐,我会发疯。 丁越对我因为贪吃而不想去国外的想法嗤之以鼻。他问我:“福生,你有过什么梦想吗?” “没有。” 我没有理想,也没有大的志向,就想着能过上小康生活,有点儿小钱不会成天为钱发愁就行了。吃好喝好过好,仅此而已。 他很奇怪地看着我,“你就没有特别想要的?” 我想了很久,特别想要的,好像都是小说里才有的。比如扛着猎枪骑着“宝石”一样的马,在深秋去猎狐;比如在冬天能泡温泉,躺在湖边别墅的白色长毛地毯上烤着松木暖暖和和地读小说;再比如,能像慈禧太后老佛爷一样,餐餐有一百多道美味好菜。 我的眼神开始变得梦幻。丁越温柔而鼓励地看着我,等着听我说我的梦想。 “丁越,炒鹦鹉舌头和酱鸭舌是一样的味道吗?”脑中闪过各种梦想之后,我开口问。 丁越温柔的眼神慢慢清醒。他揽过我的头忍着笑低语:“你的舌头会和鹦鹉舌头一样的味道吗?” 我的脸霎时烧了起来,推着他,头埋得极低,“这里好多人!” 他沮丧地说出了一句极毁坏气氛的话:“你和月儿真的不同。” 话说出口再也收不回去。他傻了,我也傻了。 我的目光越过他落在身后肆意笑着的人群里,这里是丽江,没错。这里的人就算当众接吻,也不会有人多瞧你一眼,更不会有人觉得有伤风化。 伍月薇,像云南特产的小米辣椒,她能让人燃烧。我像是从雪山上流下来的水,平静地看着散发激情的人们。即使身处其中,也依然平静。 “福生!”丁越喊了我一声,想说对不起的样子,但又没说。 我一口喝完啤酒,对他笑,“没事,我知道,伍月薇能让男人发疯。” 丁越感激地看着我,揽了我入怀,轻声说:“对不起,福生。我不是比较,我是觉得无须顾忌。我想要你的热情。” 我闭上眼睛。我的热情?为什么我会没有热情? “咦?福生?” 我睁开眼,看到丁越紧皱着眉,眼里似要冒出火来。我也不想在这样浪漫,又正好和丁越在修复坏掉气氛的情况下听到夏长宁的声音。 我心里充满了疑问,夏长宁怎么会出现在丽江?如果说是偶遇,我打死也不信。他本来是约了我明天去看“宝石”的。就算他要追来,也应该是明天我没去赴约后,他去查航空旅客名单才能查到。 丁越冷着脸瞟了我一眼。我赶紧分辩道:“我没说过,真的!” 他微笑,“我知道,不是那个意思。我是在想,福生,你和夏长宁之间究竟有过什么,让他这样苦缠着你不放?” 我呆住。 我能理解,可是却委屈。 夏长宁大踏步朝我们走过来,笑逐颜开。等走近了,他说:“你们俩也在丽江啊!真巧,太巧了!给你们介绍下,我朋友小黛!” 我这才看到他身后跟着的女孩子。一头亮丽乌黑的长发,清秀的五官,穿着羽绒服,牛仔裤,清纯的学生模样。 走到夏长宁身边,她伸手挽住他。 我顿时放下心来。不是因为我,不是因为我。太好了!我情不自禁地露出笑容,很大方地招呼他俩说:“是啊,你们也来丽江玩?” 丁越似乎也意识到这点,很绅士地说:“晚上这里不好找位置,要一起坐吗?” 夏长宁左右看了看,又低声问小黛。小黛似乎想逛逛,摇了摇头。夏长宁便笑着说:“现在还早,我和小黛再去逛逛,等会儿完了,你们要还在的话再一起喝杯酒吧。” 多么正常! 他和小黛离开后,我和丁越似乎因为他的出现忘记了刚才片刻的尴尬和隔阂,又开始谈笑风生。 丁越给我讲玉,说各种玉原来只是很普通的石头,有色泽与有透明度的石头,要经过数道工序才会变成商店里看到的散发着润泽光感的玉。 梁河离腾冲很近,腾冲和缅甸处于同一矿脉带,所以丁越家和很多人家一样都做着与玉石有关的工作。他的父亲是个手艺非常好的匠人。 他很有感情地告诉我他小时候看到父亲如何打磨雕玉。他说小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偶尔去矿场周围时,希望能像卞和一样发现一块绝世美玉,然后全家搬到大城市里,不用守着家里的破旧房屋过简单的生活。 也正因为边境贸易的发展,丁越学了国际贸易专业。他说:“福生,以前我很希望学这个专业然后回家乡做一名商人。后来发现不是这样容易,加上父母思想保守,希望我能有个稳定体面的工作,所以我就随了大流,没有去冒险。如果冒险丢了工作,将来还不知道能不能闯出一番天地。” 我当然理解。很多人不就是这样的吗?读书时会有很多梦想,等到最后,有了很稳定的工作时,就犹豫,最终选择了求稳。 “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不是所有人经商都能成功,也不是所有经商的都是大富翁,小商人多了去了。” 丁越摇了摇头,说:“你不明白,你是没有过过有钱人的生活。不是说有钱就了不得,而是我觉得只要努力,也同样会获得那样的生活环境。像现在平平淡淡、碌碌无为的生活一眼可以看到老,我觉得特别没意思。我还这么年轻,我要试试过过别的生活,不行的话,我再这样平淡养老吧。” 我还是点头同意,“是啊,能拼一下,至少还是可以像现在这样,为什么不拼一下呢?挺好的。” 丁越便笑了,“福生,怎么你都觉得好呢?” 我有点儿迷糊,我是觉得这两种都行,好像都有道理。 “你看,去百货商场买衣服,月儿可以一买就买好几件,而你买一件都心痛,买了还不敢穿。只是件衣服而已,她却随意践踏人的自尊心。” “哦,丁越,我们要是不去那种地方怎么会遇到她呢?这世界上贵的东西太多了,难道每一件都要自己买到才会高兴吗?” “笨,我是打个比方。我的意思是,钱有时候是可以连自尊心都能买下的。”丁越敲了我一记,不无感叹。 我还是不太明白他说这么多道理的目的是什么。我是不是太笨? 丁越见我吸了吸鼻子,便结了账带我离开。“冬天坐在外面特别冷,看似浪漫,其实是受罪。” 这话说到我心坎里了。刚坐下来的时候还觉得很有情调,吹了一晚上风,的确感觉是受罪。 “算了,福生,我们还是不要在古城里住了。房子看着漂亮,但没有空调,我怕你晚上睡不好。我们去城里住宾馆吧。” 我点点头,晚上我很怕冷,身上脂肪太少。但又有些舍不得,房钱不就白给了?“能退房不?” 丁越忍不住笑我,“你真是个小财迷。算了吧,一晚上八十块钱,两个房才一百六。” 我嘿嘿笑了笑,坐车去城里住宾馆。 在宾馆里开房间的时候,夏长宁和小黛走进来。他俩走得很急,小黛还在微微喘气。我听到夏长宁喊了声:“福生,你们打算住这里啊?” 这么巧?丁越和我转过头,夏长宁呵呵地笑着说:“别开房间了,我和小黛开了两个标间。正好,丁越可以和我住,小黛和福生住一间,省房钱。” 丁越正要推辞。夏长宁目光往我一瞟,恍然大悟地说:“哦,对不起!不好意思,当我没说过。” 我被他的目光一激,看到小黛抿着嘴笑,马上就明白了夏长宁的意思,赶紧说:“丁越,你开一间好了。” 我的意思是我和小黛住,丁越可以只开一间他一个人住。 岂料,丁越的笑容变得灿烂,转过头去登记,夏长宁却歪了头看着我,那目光充满了鄙夷。他什么话都没说,拉着小黛回房。 我瞟了眼丁越,再看着小黛和夏长宁的背影,结结巴巴地问:“小黛,你住几号房?我等会儿去找你。” 小黛回头脆生生地回答:“417房。” 夏长宁头也没回,和小黛有说有笑上去了。 丁越订好房间,笑着说:“也好,省房钱了。本来想开两间房的。” 我霎时觉得自己笨,做什么决定都不经过脑子。开两间房就是了,为什么要顺着夏长宁的思维条件反射地说和小黛住一屋啊。 我别扭地说:“能不能再开一间房啊?免得我打搅人家。” 丁越笑着摇头,“要不,和我睡一间房,看看我会不会吃了你?” 我知道他是在取笑我,的确是我考虑不周到。但是,我从来没和一个男人住一间房。而且被夏长宁看到,他要是回去一说,我怎么和爸妈交代? 我扯了扯丁越的衣角摇了摇,他忍俊不禁,“福生,你撒娇就这一个动作?这么隐晦?” 我脸红,低了头不说话。 丁越便说:“好,再开一间房,等会儿去招呼一声,免得人家等你。” “你真好。” 丁越突然认真地问我:“福生,是因为我对你好,还是因为你觉得我人好?” 我嘿嘿笑了,“都好。” “要是不好的呢?” “你会对我不好吗?” 丁越松了口气,搂着我往楼上走,边走边说:“会的,我会一直对你好的。” 这样不就结了! 我们在外面玩到晚上十一点,没有再缠绵,说了几句话就各自回房了。 才洗完澡,就听到有敲门声,我以为是丁越,擦着头发开了门。 夏长宁不等我反应便闪身而入,动作迅速得像厨房里的大耗子,听到脚步声就嗖的一声跑得麻溜极了。 “这么晚了,你干什么?”这是在宾馆,他稍有异动,我就扯开嗓子喊救命。 夏长宁抱着胳膊堵在门口笑着说:“福生,商量件事。” “什么?” “小黛想去梁河看看原来的土司衙门,听说还住了个土司王妃,我们结伴去可以吗?” 我和丁越去梁河,是他想带我回家看看他父母。和他们一起走,太煞风景了吧?何况夏长宁还和我们有过节儿。“你们自己坐车去不行吗?地方很好找的。” “别这么小气嘛,丁越老家不是梁河吗?给我们当下向导也好啊。” “你怎么知道丁越老家是梁河?”我疑惑地问他。 夏长宁不回答我,闲闲地说:“听说薇子赶来云南了,我躲她成不?你说,她会不会找去丁越家?要是找到了,你要不要我帮你应付?” 我嗤之以鼻,“你夏长宁要拒绝伍月薇,需要躲?别骗我了,我是回丁越家看他父母,你就少搅和吧!” “咦?怎么突然间不傻了?”夏长宁挑眉问道。 我生气,“谁傻啊?你怎么说话呢?!” 这时,门外又响起敲门声,“福生?睡了没?” 是丁越,我赶紧上前开门。夏长宁笑了笑,上前一步正好截住我。我看到门其实没锁,夏长宁一让,门就被丁越推开了。 我才看到门被推开一条缝,夏长宁一个健步上前轻轻松松抢走我擦头发的毛巾,顺势甩了甩,又塞回我手中。 我拿着毛巾觉得莫名其妙,丁越有点儿惊诧,“夏先生?” 夏长宁笑嘻嘻地开口:“丁越,我正说想找你当向导呢。小黛想去看梁河的土司衙门和末代王妃,行吗?” 丁越望着他,两人相互盯着看了几秒钟。丁越也笑,“行啊,四个人可以包车去,车费平摊还便宜点儿。” “太好了,我这就告诉小黛去。有你这个本地人在就不怕包车挨宰了。”夏长宁笑着离开,临走时还替我关了门。 “你怎么答应他了,我不想和他在一起。”我埋怨丁越。 丁越接过我手上的毛巾替我擦头发,他叹了口气说:“福生,你以后别随便让他给你擦头发,这些暧昧动作会让他误会的。” 我跳了起来,对丁越解释道:“我没有!是他拿了我的毛巾又塞我手里,我才没有让他给我擦头发!” “好好,没有就没有。” “我真的没有!” 丁越伸手抱住了我,说:“福生,夏长宁不会放弃你的,我看到他心里就累。” 我心里一下子慌了,抬起头看他,“丁越,我和他什么都没有的,真的。” 丁越却放开了我,沉默了会儿,说:“福生,你很适合我,我也挺喜欢你。但是,我没有激情,任我怎么努力,我还是感觉不到那种激情。我们,还是分手吧。” 我踉跄着后退,眼睛里慢慢涌出泪来。一天时间,翻天覆地!既然是这样,何必要对我温柔、对我好?何必让我以为你真的爱我,可以坚定地站在我一边,不理会夏长宁?!你刚刚才说过,你会一直对我好。 “就是因为看到他在我房间,还拿着我擦头发的毛巾?” 丁越沉默了很久,说:“一半吧,从今天晚上看到他,我心里就很不是滋味。福生,我知道你没有错,也许,错的是我。我想得太简单,和你在一起太累,时时刻刻要担心别的问题出现。” “够了,你走!明天你带着夏长宁和小黛去梁河,我回家。”我不想和丁越再扯下去。 他会提起伍月薇,夏长宁像瘟神一样出现更让他觉得和我没有激情。 不管怎么说,丁越是意外地出现在我生活中的,然后让我觉得意外地捡了个宝。他怎么会真的爱我?他怎么会真的爱上平凡普通的宁福生? “其实,也不见得是因为夏长宁的纠缠。我也许是忘不了月儿。想平静、平常地交女友结婚,但还是忘不了她。对不起,福生。” 任何话一旦开了口,后面的就变得顺溜了。刚才说分手,现在马上可以坦白说还爱伍月薇。我明明记得丁越曾说过,见到伍月薇时,他的心就平静了。他说过,他对伍月薇已经放下了,他还说过…… 还有什么打击比对方说不爱你更大? 当你面说爱的是别人。我能理解,但不能原谅。 为什么不能在你忘记后再来找我?为什么心里有别的女人还能对我好? 然而,更过分的事情是,丁越说:“福生,那件大衣,能还给我吗?” 我只能庆幸,为了见他父母,我带的衣服够多,那件大衣是想讨他高兴随身穿来的。更庆幸的是,丁越只给我买了件大衣,要是他还买了裤子,难道让我在分手时还脱裤子? 我把大衣抱来给他,什么话也没说。我说不出来,只想他快点儿走,我好蒙在被子里哭。 “福生,你很好,值得找个更好的人。” “出去!”我受不了地尖叫一声。 丁越默默地看了我一眼,透过蒙眬的泪眼,我看到他英俊帅气的脸上有种隐忍的痛。脸颊的肌肉像是咬牙咬得紧了,在微微地抽动。 我背过身,眼泪便哗啦啦地往下淌。听到门轻轻被带上,我忍不住扑到床上抱着枕头哭。我不停地告诉自己,丁越条件好,看不上我很正常,很正常…… 心像刀绞着一样痛,非得趴着使劲压着那处地方才能让自己正常呼吸。我被打击得脑子都转不过来了。 太太太诡异了,太太太出乎我的意料了。一天,不,不是一天,只是一瞬间,上帝轻飘飘地关上了爱情的门,却忘了为我打开一扇窗,让我在黑屋子里呼吸不了新鲜的空气,闷得快要窒息。 哭也哭累了,又去洗了个澡。擦干雾气氤氲的镜子,我看到自己的眼睛还是红的。镜子里的自己不丑,瘦了点儿,但看上去很协调。我侧过身,还是弧度不大的“S”形。我撇撇嘴“哼”了声,决定明天不走了,来都来了,怎么也要玩开心。丽江转过了,明天一个人去大理! 穿好睡衣,回过身又冲蒙上一层雾气的镜子说:“我以后再也不要做淑女!”嘴往两边一分,两颊肌肉被我强行往上挤出一个笑容来。 一觉睡醒,才八点不到,平时上班习惯了,到点就醒了。我迅速地梳洗打扮,收拾行李。要走早走,不想再和丁越、夏长宁打照面。 背包里少了件羽绒服,轻便了不少,我不由得笑。丁越好样的,那件大衣要是不穿放包里多沉啊。 才想到这里,一种难堪又袭上心头。深呼吸一下让自己不去回想,再努力推出一个笑容。拉开门走出去,我告诉自己:宁福生,你可以一个人玩得很开心,很开心。 我没看到丁越也没看到夏长宁和小黛,不知道他们是否还在房间。这样不错,免得碰到了还要说上几句什么。 打车到长途车站,买了去大理的票。大巴车启动开出车站的时候,突然感觉惆怅与孤单。我想,一切都会过去。 晚上徘徊在大理最有名气的酒吧街,与不认识的人唱了一晚上的歌。第二天看了著名的已经没有蝴蝶的蝴蝶泉和三塔。 大太阳底下,悠悠闲闲地想怎么走就怎么走,没有熟悉的或讨厌的面孔出现 走私大案 丁越隐忍的表情浮现在眼前,他不是突然变心,是他感觉到危险,是夏长宁的步步紧逼让他不得不分手,不得不让我离开。 寒假还长,离过年还早。我没有回家,买了机票回到了小时候住的小镇。给老妈打电话报平安的时候,我已经坐在外婆的院子里帮她磨汤圆粉了。 “福生,你没去丁越家跑哪儿去了?” 我想,肯定是夏长宁告诉她我和丁越分手独自离开了。我很冷静地对妈妈说:“妈,我和丁越分手了。” 妈妈叹了口气,说:“还是家里介绍的好,知根知底的……” 我打断了她的话,“妈妈,以后,我都不希望有人给我介绍。夏长宁我不喜欢,不打算和他交往。我决定考研究生了。我年纪还小,想再多读点儿书。” 妈妈被我的话惊呆了,“哎呀,福生,这女孩子读那么多书干吗啊!你现在工作了,找个对象谈两年恋爱正好结婚,婚后一年半载生孩子正合适。你要是读研究生,就算明年考上,毕业也都二十五六了,年纪拖大了不好啊。” 我知道他们的打算,可是,我想走自己的路。电话里妈妈还在唠叨,我把手机拿得远远的,风里隐约传来她急促的声音。听到没声了,我再收回手机,微笑着说:“我决定了,妈妈。” “刚才我说的你听进去没有啊?福生,你怎么一工作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一点儿不听话了呢?你怎么不为爸妈着想,我们好不容易供你念完书工作,你怎么又想读书啊?不让我们省心是不是?” 我有些悲哀。父母就是这样,一门心思为你好,你就得受着,否则就是伤他们的心,就是为难他们。他们眼中的人生轨迹不是我想要的。我想读研,是想离开这个地方,离开爸妈的身边,自己做主。做乖女儿太累,我不要做了。 “你说话啊?你现在在哪儿,赶紧回家。”妈妈的语气有些急不可耐。 “春节前我回来,这会儿在同学家玩。” “什么同学?哪个同学?” “说了你也不认识。总之我这么大的人了,知道保护自己,放心吧。”我不想告诉妈妈我在外婆家,我不想夏长宁通过妈妈知道我在哪里。我现在相当厌烦见到他。 妈妈倒吸一口凉气,用很重的语气说:“福生,你怎么这样对妈妈说话?” 我心里难过,轻声对她说:“好吧,我告诉你,我在外婆家。我想在外婆家过完这个寒假。妈妈,我希望你不要告诉夏长宁我在这里。因为,你们眼中以为好的,不一定是我想要的。” 我挂了电话,关了手机。 外婆踮着脚给我端来糖心蛋,笑眯眯地喊我:“福生哪,快吃。” 我端着碗坐在小板凳上吃,吃着吃着眼泪就下来了。 外婆着急地搓手,“哎,福生乖,出什么事啦?” 我对外婆撒娇,“小姨介绍了个对象叫夏长宁,爸妈喜欢,我讨厌。他非缠着我,他是个流氓!” 外婆从小就宠我,且护短,一听气坏了,“怎么会这样!别理你小姨,你不喜欢就不行。” 我像捧着圣旨一般笑了,大口吃着糖心蛋。 然而,也就一天之后,院子外传来敲门声。外婆开门,我听到夏长宁的声音:“外婆你好,福生在吗?” 我一抖,他怎么找来的?老妈真告诉他了? 还没等我想该怎么应付,外婆抢先发飙了,摆开老师的架势问他:“你是谁?” “外婆你好,我叫夏长宁,我是……” “你就是来纠缠我家的福生的流氓吧?福生在我这儿,我是不会让她和一个流氓见面的,你走吧!”外婆一听夏长宁的名字,冷了脸。 我躲在窗户边上掀起窗帘往外看。哈哈!外婆像炸开羽毛摆开阵式的斗鸡,夏长宁满脸尴尬。我忍不住开心地笑。外婆真是好样的! 夏长宁干干地笑着,又不知道该对外婆说什么的表情太棒了!他干笑半天后突然极斯文有礼地对外婆说:“福生没什么事吗?” 外婆疑惑地看着他,“我家福生能有什么事?有也不用你管。” 夏长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打搅了,告辞。”他转身往外走,边走边嘀咕,“福生男朋友犯了案,福生没事?奇怪……” 我气炸了。他说是嘀咕,声音却大得我在屋里都能听到。他又起什么幺蛾子?外婆可别被他骗了。 我正要出去,外婆早吓慌了,两步上前拦住了他,“夏先生,您刚才说什么?我家福生怎么了?” 完了。 夏长宁很为难似的被外婆拽着胳膊请回了家,坐在客厅里一副很不安的模样。 外婆着急地问他:“你说福生男朋友,她什么时候有的男朋友?犯啥案子了?” 我冷冷地靠在门边,望定夏长宁说:“别装了,说吧,什么事?” 夏长宁堆满了看上去极惊喜的笑容,站起身上下打量我,然后对外婆说:“不关福生的事,她没事就行了。我只是来看看她。外婆,这事不能泄密的,我先告辞了。” 外婆被一句“不能泄密”吓了一跳,又见夏长宁没有别的举动,一直都很斯文、很有礼貌,便瞟了我一眼说:“福生,你送送夏先生。” 我看外婆的眼神,猜想是让我去听听口风。有什么口风可探的,这个流氓什么借口找不到?等我送他出门,他马上来一句“随口说的”。 想是这样想,对丁越突然转变态度的疑惑仍让我好奇。他为什么突然要分手?他为什么要回那件大衣?为什么丁越突然像变了个人? 送夏长宁出门,我站住,“说吧,有什么事?” 夏长宁怔怔地看着我,打了个喷嚏,“外面冷,车上坐着说?” “我不想知道了,再见。”凭什么被他牵着鼻子走?!我“哼”了声,我再也不要做以前的乖乖女福生,我为什么要有好脾气?! 夏长宁没有拦我。我关院门的时候他突然说:“福生,失恋……也不是好大的事儿!” 他是来看我笑话的,还是来等着我哭着往他怀里扑的? 我冲他一笑,“谢谢!”然后关了门。 外婆忧心忡忡地看着我,我没好气地说:“他就是这种流氓,白的都能说成黑的,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外婆,你别信他,没有的事!” 我又听到门响,对外婆说:“瞧见没,一计不成又厚着脸皮来了!他就是个没脸没皮的流氓!” 外婆恍然大悟,对夏长宁的流氓定义了解了。她抢上几步去开门,还对我说:“敢再来,看我拿扫帚打他!” 门打开,外面居然站了一名警察和两名便衣。他们打量了下院子,看到了站在院子里的我,对外婆说:“宁福生在这里吗?” 外婆吓坏了,回头看我,不知所措。 “老人家,别担心,只是有些事需要她协助调查。”一名便衣很和蔼地对外婆说。 我心里一团乱麻似的,硬着头皮上前问他们:“我就是。有什么事吗?” “我们是经侦大队的,有事需要你协助我们调查。” 我想起了丁越。他真的犯事了?我望向前方,夏长宁正大步走过来。我听到他和他们打了声招呼,说:“小郑!你们怎么在这里?” “夏哥,好久不见!办事呢。”那个穿便衣的小郑亲热地捶了夏长宁一拳。 “什么事啊?福生是我女朋友。”他还朝我挤了挤眼睛,是想让我别尖叫说我不是他朋友吗? 夏长宁是用这层关系在帮我,我不是傻子。我想尖叫,却只能闭嘴。 小郑眼睛眨了眨,拉着夏长宁走向一边低语,完了过来很温和地对我说:“宁小姐你和夏哥一起去局里一趟吧,做个笔录就好。” 夏长宁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是那种得逞之后的得意。我恨不得一巴掌扇掉。 我忍。 他们离开,外婆慌乱地问我:“福生,出什么事了?夏先生,出什么事了?” “外婆,没事。福生的一个朋友出了点儿事,需要协助调查,不关福生的事。”夏长宁温和地对外婆说,“外婆,没事的,我陪她去一趟就送她回家。” 我怕外婆担心,对她挤了个笑脸,拿了背包顺从地跟着夏长宁上了车。 几名警察等着我们,两辆车一前一后往城里开。 夏长宁望着前面的警车似在斟酌,我不安地偷眼看他。丁越出什么事了? “丁越偷越国境被捕。” 他的话震得我浑身一抖,结结巴巴地问:“他……他为什么要偷越国境?” 夏长宁笑了,“是我打草惊蛇,跟你们到了丽江。那小子觉得不对劲,想跑。” 我闭上眼,想起第一次看到丁越的情景。 心如小鹿般乱撞,丁越温暖的笑容、俊朗的脸、斯文有礼……他怎么了?他为什么要跑?夏长宁为什么要说打草惊蛇?丁越带我回梁河不就是想让他爸妈见见我、顺便瞧瞧云南的美丽风光吗? “实话告诉你,他利用在外贸局的职权盗取了三十八家外资企业的营业执照复印件卖给走私集团。走私集团再私刻公章骗取商务部的进口汽车证明,低报车价走私大排量汽车两百多辆,涉案金额高达四个多亿。 “薇子是来查丁越的案子的,查了他一年多。他低调谨慎得很,根本没有大笔资金进出的记录,不买车、不买房从不大手笔花销……除了和我豪赌几十万以及给你买的那件两万八的大衣。 “我一惊,他就飞了。第二天你们俩都不见了踪影。我和小黛赶到梁河,他根本就没回家,直接走小道穿越国境。” 夏长宁的话一句接一句,像滚雷一样在我耳旁炸开。 丁越突然说分手,他眼中的隐忍、脸上的忧郁,还有他要回大衣的怪异举止,闪电般在我眼前晃过。 我想起丁越说起去国外的事,如果是这样,他是打算出国的吗?我又算什么?算是他出国之前的娱乐项目? 不不,我不相信。 “你不来丽江,丁越不会走,对吗?” 我想我的声音有些飘浮,以至于夏长宁偏过头来看我,“福生,他犯了罪,他不是被抓就只能逃。” “你是说,他如果不买那件大衣、不和你赌,你们就不会怀疑他?” 如果是这样,我该怎么面对? 我知道夏长宁这样说,丁越就是真的做了这样的事。可是我宁肯他是在耍我,也不愿意他是因为对我好,才露出马脚。 夏长宁严肃起来,“福生,不关你的事,别往自个儿身上揽。丁越犯了法,是他罪有应得。他账面上有几十万现金属于很正常的资金,他买大衣、豪赌我们都不能说他怎么了。但是,我惊了他,他就想偷越国境,他肯定是有问题。至于证据,这不是你我担心的事。找不到证据,那也是薇子他们的事儿。我不是警察,丁越干什么都与我无关。” 我看着夏长宁觉得有些难过,看着他静静地说:“你在那件大衣里做了手脚,是吗?是吗?所以你能迅速找到丽江来,所以引起了丁越的警觉,所以他要分手,他……要回大衣!” “你错了,福生,我不是在大衣里做了手脚,是丁越自己多心起疑罢了。我呢,顺便听了监听到的电话,所以很高兴听到一些我想知道的东西。大衣,我只不过看看是不是只值一千块的水货而已。”夏长宁突然笑了,“丁越是很小心谨慎的人,那件大衣的确是水货,我想,他是在百货商场碰到薇子和我,觉得自己不该买这么贵的衣服。至于豪赌,也许,他只是想证明,他有买大衣的能力,属于正常收入。只不过,海关一年前就注意他了,薇子跟了三天撤了,想把整条线断掉,不管他怎么做,他都跑不掉的。” 俊朗的丁越,温柔的丁越,他的心机真的有这么深吗? “他要分手、要回大衣,是不想拖着我对吗?”我极疯狂地想知道这个答案,非常想知道。我不知道是不是虚荣心在作怪,我还是想丁越是喜欢我的。他是喜欢我的,不是假的。这两个多月的交往不是虚情假意,他不是忘不了伍月薇,不是! 他叹了口气,说:“丁越对你是真的动心了。福生,千万别以为他是看不上你才甩了你的。那小子还算有点儿良心,知道不对劲儿赶紧和你分手。” 我心里一空,却谈不上喜悦。 丁越隐忍的表情浮现在眼前,他不是突然变心,是他感觉到危险,是夏长宁的步步紧逼让他不得不分手,不得不让我离开。 “记住了,去公安局做笔录,他的事你一概不知。不管警察提醒你什么问题,都不要把你看到的听到的怀疑的东西说出来。一句话,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嗓子有些干涩,我本来就什么都不知道,让我说什么? “我是说,如果问起你是否知道丁越有出国打算的话,你就坚决回答说不知道。”夏长宁极重地强调了这句话。 “为什么?” 夏长宁呵呵笑了,“女人吃起醋来很麻烦的,我想你不希望在公安局里被盘查一整晚吧。” 他的意思是薇子会找我麻烦、故意为难我吗? 我木然地看着前方,轻声问夏长宁:“我能见到他吗?” “不可能,案子还没审呢,审完再说吧。” 夏长宁利用他的特殊关系一直陪着我做笔录。都是一些简单的问题,比如什么时候认识他的、怎么认识的,和他交往多长时间,丁越的家庭情况以及个人情况。 我心里很紧张,小心翼翼地回答完。 夏长宁在旁边一直没吭声,看到我签了字、摁了手印才笑呵呵对做笔录的警察说:“我们走了,改天有空一块儿吃饭。” 伍月薇却走了进来,板着脸说:“对不起,宁小姐,还有问题没弄清楚。” 那警察看了眼她,又对夏长宁挤了挤眼睛,起身让座。 她冷着脸,一丝不苟地看了笔录,拿起笔重新写,头也不抬地问我:“你和丁越认识多久了?” 我一怔,夏长宁笑嘻嘻地说:“刚才都说过了。” “你什么人啊?出去!”伍月薇啪地将笔往桌子上一拍,抬高声音吼。 “薇子,是不是还要再打一架?!”夏长宁叉着手不慢不火地回答。 “你搞清楚,这是公安局,我是在对知情人做笔录调查,请你在外面等候。出去!” 夏长宁笑了,“跟我来这套?福生,我们走!” “宁小姐,作为公民有义务配合警方调查!” 我对这些根本不懂,进了公安局,我觉得自己就是被老师训的学生,喊一说一,喊二说二,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福生,别怕。等律师来了再说。警方找到福生调查,她有请律师的权利,她的律师没到场的情况下,她可以保持沉默。”夏长宁开始打电话叫律师。 伍月薇把笔一扔,冷冷地看着我,“宁小姐,你可以走了。将来有什么需要你配合的,我们会通知你。” 夏长宁拽着我正要离开。 薇子轻柔地说:“阿宁,你不能走。有些问题你非说清楚不可。” 夏长宁回头看着她笑了笑,很温柔地对我说:“福生,我和薇子还有点儿事,你自己回家吧。丁越的事与你无关,别怕。” “夏长宁!”伍月薇变脸,几步走到我面前瞟了眼夏长宁说,“你出去,宁小姐可以等到律师来了再开口。” 夏长宁笑了,“福生,我就在外面,等律师来了我们再走。记住了,她动你一根手指头,我马上请法医验伤。” 我眨了眨眼睛,突然想笑。我又没犯法,我怕什么,难不成真的无法无天了? 夏长宁离开后,伍月薇坐在办公桌旁不理我。我拿出手机玩游戏。 “你给我记住了,他是我的男人!” 我头也没抬,“弄根链子拴好了,别放出来乱咬人。” “不过就是我追得紧了点儿,他才故意找个拿不上台面的女人来气我,当我真不知道啊?!” 我抬起头看她,那张美丽的脸上写满了不屑。我叹了口气,“你不是很傻就是骄傲过头了,你这样做,夏长宁会要你?他脑子进水了还差不多。” “实话告诉你,夏长宁泄露办案机密,差点儿让丁越跑掉,我要告他易如反掌。” “好啊,他进去了,社会上就少一祸害!像我这么纯洁善良的女孩儿正好躲过一劫,免得遭他毒手。感谢你为民除害。” 伍月薇不可思议地看着我说:“夏长宁就这么不堪?他把你捧天上,你把他往泥地上踩。” “你不是也把他捧天上,他把你往泥地上踩?”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宁小姐,我想我和阿宁都错看你了。” “说对了,他要祸害人间,拜托你发扬警察为人民服务的精神把他收了吧!我一定送面锦旗去你单位。”我说完对着她一张嘴,龇牙,然后低头继续打游戏。 “福生,我还就决定只祸害你一个人了。”夏长宁不温不火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我吓得一抖,回过头,他冷笑。 再转过头看伍月薇,她收拾东西,抬头挺胸往外走,顺手还拍了拍夏长宁的肩,“阿宁你保重,这是只会咬人的兔子。” 我再笨也知道夏长宁和她玩我,倔犟地坐着望着夏长宁不说话。 他突然也一张嘴,学我龇牙,指指我对面的墙哈哈大笑,“福生你真可爱,要我送你回家吗?” 我拿起包往门口冲,他倚在门口也不拦我。 我对他温柔一笑,“我和丁越要是在监狱结婚,你来观礼记得送个大红包!” “啧啧,福生,你找个大好青年来打击我吧!你还没爱丁越到那个地步呢!” 我也“啧啧”两声回答:“夏长宁,你爱我爱惨了,是吧?” 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番,说:“我是爱惨你使劲把我往泥地上踩,还穿着高跟鞋踩。犯贱的感觉舒服着哪。” 我敢打赌,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枪里弹出的弹壳,落地清脆。我嘿嘿笑了,突然抬脚使劲踩上他的脚,看着他咝地倒吸凉气,这才痛快地骂:“流氓!” 出了公安局,我哭了。 冬天的风吹过来,小刀子似的刮着脸,心里一阵阵冰凉。 夏长宁说,我还没爱惨丁越。我知道,丁越在我眼中太优秀,我觉得他好,我喜欢他。然而两个多月的交往,我的确还没有爱丁越爱到不顾一切的地步。 我脑中反反复复出现的是丁越说分手的情景,他脸颊边抽动的肌肉,眼中那种隐忍的痛。 我很担心他。 两个月,我了解丁越有多少? 在我眼中,丁越帅气,正直,体贴温柔。我真的很难想象他是一个视钱如命的人。 就算买大衣花两万八,他说,就算花一年的收入给福生买件衣服,也值得。他说,把女朋友打扮得漂亮是男人的责任。 他与夏长宁豪赌,他说,人争一口气。 然而夏长宁说,买大衣又退换了件款式相同的水货是丁越意识到太张扬,而豪赌只是为了掩饰。 我只希望,那些企业的营业执照和营业范围的复印件不是丁越明知用途而主动卖出去的,也许是无意中出了点儿什么纰漏落进了走私集团的手中。 丁越要回大衣也许是他想确认夏长宁动过手脚没有。我不也怀疑夏长宁在大衣里装了什么跟踪器,他才能准确地跟到丽江? 说他越国境线,谁不知道云南很多地方一不留神就出了境呢。 我胡思乱想地直接回了家。 爸妈正等着我,神色紧张,“哎呀,福生你终于回来了,警察找你什么事?” 我摇了摇头,“一个朋友有点儿事,问问情况,没别的。” 老妈勃然大怒,“你学会撒谎了?明明是丁越出了事,你还说没事!” 我吓了一跳,心里难过至极,疲倦地对妈妈说:“还没定罪呢,也许他没事的。” 老爸老妈一阵轮番轰炸,不外是感叹还好分手了或什么遇人不淑之类的。 关上房门,终于清静了。 在家闷了三天,爸妈见我心情不好,可能他们以为是分手了,不会和丁越再有什么瓜葛了,也就不提这事了。 一家三口全待在家里,看书的看书,看电视的看电视,上网的上网。全家都是老师,都有寒假,对着爸妈,我烦。 第四天夏长宁来找我,我当是自己想出门放风的理由去了。也许,是我还真想知道丁越的消息。 他约我在阿七的西餐厅见面。进去的时候,阿七见了我赶紧转身将吧台后面酒柜里的一瓶红酒拎了下来,用白布擦着,眼睛却瞟着我。 是怕我又砸了?我瞧见夏长宁坐在角落里,我先走到吧台温柔地对阿七说:“这酒很贵吗?” 阿七嘿嘿一笑,“不贵,一点儿不贵。” “为什么不把价标上去呢?我要是再砸,好歹也看准了价再砸。” 他浑身一哆嗦,差点儿把手中的酒瓶摔了。 我走了几步回头,“要让我再看见你们关店门不让我走……明白?” 他点点头。其实我也不知道要他明白什么。 夏长宁听了便笑,他歪在沙发椅上,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夏长宁点了餐,然后很诚挚地对我说:“福生,我没读过多少书,和你在一起,就觉得挺开心的。我正式追求你可好?” 世上的事情没有对错,只有因果。我也很诚恳地告诉他:“如果一开始这样,也许会不一样。现在,不同了。现在我不想交男朋友。” 他叹了口气,颇有点儿惆怅的味道,“刚开始谁瞧得上你啊。” 啊!啊!啊!我又被他打击了。我的语气情不自禁地变冷,“是啊,凡重外者拙内,我也没瞧上你。” 他疑惑地看着我问:“什么意思?” 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淡淡地说:“《列子?黄帝》。” 他的眼睛变得很深很黑,眨也不眨地看着我,然后很高傲地扬起下巴,“我答应过你来吃饭给你说丁越的消息。是好消息,丁越没犯罪。想知道原因吗?” 我又被天雷砸中,喜不自胜。我想我的惊喜与快乐全写在脸上了,夏长宁根本没等我回答便快言快语地说:“我就不告诉你,吃完你走吧。” 他很解气似的埋头切牛排,划得牛排在盘子里扭来扭去。 “餐刀该磨快一点儿。”我也切不动。 他把刀一放,用手抓起牛排大嚼,尽显豪放粗犷。“以前在丛林里饿了找蚂蚁吃,还带土,这个不错了。” 见我没动静,又不无讥讽地说:“没读过书的人就这样!” 我笑了笑,从包里拿出瑞士军刀,将牛排切成小块,优雅地叉着吃。 夏长宁便说:“你为什么不带把菜刀来?” “太大,我的包装不下。” “宁福生,我是洪水猛兽?你来见我还要带把刀?” 我嚼烂了牛排,咽下,然后告诉他:“你错了,我随身带着,是削苹果用的。对付流氓,我会打110报警。” 夏长宁用餐巾擦了手,不再说话。 我慢条斯理地吃完,放了三百元在桌子上,“别和我客气,多谢你告诉我丁越的消息。” 夏长宁霍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对我说:“老子和女人吃饭还从没让女人掏过钱!阿七不会收的。去找你的丁越去吧!” 我也站起身,把钱收好对他说:“那谢了。再见。” 出了餐厅,我抖着手给丁越打电话,手机关机。 我赶紧去找梅子和梅山。他们告诉我,他们也找不到丁越。 我快急疯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从这天起,夏长宁和丁越同时消失在我视线中。 转眼过了年,这起走私大案终于圆满告破,电视、报纸轮番报道。 晚报以整版篇幅详细报道了这起走私大案的始末。 标题与副标题都极煽情:涉案四个多亿,走私大鳄落网——美女干警乔装暗访,帅哥欣然做卧底。 我漠然地看到文章下方写的内容:海关女干警巧施妙计说服外贸局工作人员放出消息,以可提供外资企业资料为饵,引诱走私集团上钩。历时一年彻底弄清案情,将此走私团伙一网打尽。 我的手便开始抖,一直抖。 原来伍月薇和丁越在瑞丽的三天是说服他做这样的工作。丁越不是犯罪,他简直就成了英雄,连夏长宁都不清楚内情。 可是,为什么他还要分手? 他应该不是被捕,而是早就不在看守所了吧?我手一松,报纸掉在地上。 这件事闹得很大,虽是化名,但认识丁越的人都知道是他,不认识的从认识他的人口中也知道他了。丁越从外贸局辞了职,听说是回老家做生意去了。 他连一个交代都没给我,然而关于他的传言却越来越多。 有人说,走私集团里没判死刑的人放出风声,要宰了丁越,他改名换姓离开了。 有人说,丁越家里有钱得要命,帮了警方一回,怕报复早出国了。 还有人说,丁越爱上了海关女干警,和女干警走了。 这些传言对我而言都只有一个结果,就是——丁越离开了,没给我留下只言片语。 寒假过去,新学期开学的时候,老师们看我的目光也变得奇怪。和我交好的陈老师偷偷问我:“听说丁越给你买价值十几万的衣服,一送就是价值百万的翡翠?” 我很认真地亮出手腕上在大理花了几百块买的一只玉镯神秘地告诉她:“没有一百万,只值四五十万罢了。” 陈老师捧着我的手,像捧着金手一般膜拜。 批改作业的时候,我“不小心”将手镯摔在了地上,引来办公室一片惊呼。 我很不在意地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岁岁平安!” 陈老师看我的眼神想掐死我。 我想笑。 我是不是变态了? 丁越的突然分手、卧底身份、神秘失踪成了我的心结。 我决定考研究生,远远地离开这座城市。 就算我没有爱惨他,这却毕竟是我的初恋。丁越是我长这么大喜欢的第一个男人。我勤奋地读书复习,目标是:换个环境,重新做人。 砸店 这么美好的春日,我为什么要和一只蟑螂讨论爱情?然而这只蟑螂却一如既往地发挥永远不死心的“小强”精神。 又一年春暖花开。想起“阳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茑乱飞”的词句,便平白生出一种惆怅与淡淡的哀伤。 冬天就这样慢慢被温暖的春日所替代,没有消除掉的是丁越莫名其妙离开后带来的伤痛。 梅子为了逗我开心,故意说:“别人说‘少年不知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你找到一个多好的理由发愁呢。而且还不是你的过错,你可以愁得理所当然、理直气壮。” 我便笑了。 “福生,天气好,我们出去玩吧。这个周末去茶园?” 我同意。 见梅子看我的眼神中带了几分内疚,我知道她介绍丁越给我多少心里有些过不去,便笑着告诉她:“其实和丁越时间也不长,我是挺喜欢他,但还没到要死要活的地步,就是有些莫名其妙地心里不舒服,过了就好了。现在不是好好的?” “唉,我本想介绍个好的给你,没想到这么麻烦。梅山也真是的,和丁越关系这么好,连他的底细都搞不清楚。周末就咱俩去,不要他去当灯泡!”梅子做了决定,以此惩罚梅山的交友不慎。 我知道她是想陪我,正想拒绝,梅子耸耸肩说:“每天都和梅山在一起,烦得很,不想带他去。” “你俩感情这么好,也会烦吗?” 梅子一本正经地告诉我说:“距离产生美知道吗?小别胜新婚!时不时地要创造点儿距离感。”她说着还比画了下两手间的距离。 我呵呵笑了,也一本正经对她说:“明白,两只手天天合在一起,就做不了别的事情了。你想和我出去艳遇一把?” 梅子贼贼地笑了,“不是我去艳遇一把,我这不是想陪着你去艳遇吗?” 我叹了口气,“别艳遇了,我现在只想好好复习,准备考研。我觉得我不是在交桃花运,是要度劫,桃花劫。” 以相亲先后排个顺序,夏长宁是个只顾自己感受的流氓,何古是让人哭笑不得的憨包,丁越却是永远挥之不去的痛。我是真的对丁越投入了感情的,回想刚开始认识的雀跃和每一次赴约时忐忑的心情都是一种幸福。 他的声音清清朗朗在耳边回响,“福生,我是真心的。” “福生,你不相信我会喜欢上你吗?” “会的,我会一直对你好的。” “福生……” 他喊我名字的时候,我觉得“福生”两个字像是他舌尖绽开的一朵花,美丽温暖。 可就是这样一个让我陷入温柔之中的帅气男人,却莫名其妙地和我分手,然后永远地消失。 他是我要迈过去的一道坎儿。我跨过去,再回望,那就是遥远的泛黄的老照片,而不是心底里的一道伤。我能感慨,能回忆,却不能再去痛。 茶园在清明前后会有很多游客。 我们这里的茶是全国有名的。山海拔一千五百多米,日照充足,雨量也充足。山上四季常青,十次有九次去会遇到轻雨飘过。半山之上雨雾缭绕成带。阳光才过,雾便齐聚,随风而来,因风而走,山显得格外灵秀。 来自四面八方的游客游山玩水,尔后便会去茶园选茶买茶。我和梅子是本地人,不知去山上玩过多少次了。梅子说周末去茶园,就是自己去采茶。采下的明前茶芽头在茶园师傅的指导下,在茶园提供给游客的炒锅里炒熟,自己动手炒的茶很有成就感。另外还能在茶树下采摘新鲜的蕨菜,所以每次去都很开心。 周六我们到茶园后领了竹篓就进园了。 正好遇到茶园里的采茶姑娘在唱山歌。我和梅子一下子被感染了,嘻嘻哈哈地采茶找蕨菜。 心情像拨开云雾露头的太阳,明朗极了。 “梅子,我今年一定要考上!”我大声对梅子说。 “好啊,考上吧,你考到浙大最好。” “为什么?” “我和梅山要是结婚肯定去江南蜜月旅游,你是地主你请客!” 我嗔怒,拎起竹篓去打她。 阳光乍现的山上,我们两人在梯田式的茶园追赶奔跑,我想任何人见了都会微笑。这是一幅很青春很动感的画面。 我们跑到炒茶处炒茶的时候,旁边也有一位中年人正在炒锅里翻炒茶叶。他望着我俩笑,“你们是本地人?” 梅子点头,她快活地说:“是啊。你也是?” 那个中年人熟练地翻炒着茶叶,见我和梅子玩耍似的炒就忍不住指点我俩,一来二往就熟了。 他叫徐成亮,本人在市里开了间茶庄,经营茶叶。炒完茶,他还给了我们名片,让我们没事去他那里看看。 也巧,他开的茶庄离我学校不远。有天下班,我走路回家就看到了徐成亮开的游心斋茶庄。门口放了口大石缸,石缸上一座假山滴水如珠,旁边的池子里咕噜冒着水泡,有几尾鱼游过。拳头大的瓷碗中种着一株绿色植物,随意搁在假山边上,映得青石缸上的苔藓分外青绿。 目光往玻璃门内望去。只隔一步,茶庄的古朴装修,茶饼散发的清香就隔开了尘世。如果生活中也能有一处地方,迈出一步就能得到安宁祥和该有多好。 我下意识地推开了玻璃门。 徐成亮穿了身中式服装,拿了本书坐在一张古朴的八仙桌旁看。抬头看到我,他的眼睛突然就亮了,“哟,是你啊,采茶的福生。呵呵!” 我脸一红。那天说起我的名字时,他便说:“哟,这名字好啊,福生福生,一生有福。” “路过,顺便进来看看。”我答了他一句。 徐成亮招呼我:“过来坐,我泡茶给你喝。” 我老老实实地坐在木桌旁看他泡茶。 他手很瘦,骨节突出,手腕上戴了串木珠,黑褐色。倒茶的时候手很稳,红褐色的茶汤从一只白瓷描花的壶中倾出,浇在两只薄瓷小碗中,清亮红润。我突然想起“红酥手,黄滕酒”的句子,可惜眼前是个年近四十、毫不起眼的中年男人。我忍不住微微一笑。 “尝尝。” 我端起白瓷描花小碗放在鼻子前,觉得这不是茶香,而是这里的一切。从游鱼、青苔、石缸、错落的假山盆景到手中精巧的茶具一起构成了茶的美丽,让我觉得比家里的茶好喝了无数倍。 “很香。” 他呵呵笑了,“品茶看心境,茶之道在于淡心。” 也就是这句话,让我爱上茶。 几乎每个星期,我都会有好几天下了班或是在中午午休时到他的游心斋品茶,慢慢地我们就熟了。我叫他徐哥,他叫我福生。 在我眼中,他是很渊博的一个人,像个大哥。但,我从来没有往歪处想过什么,直到有天晚上,我接到他的电话。 他显然是喝醉了,声音也与平时不同。他说:“福生,我知道我配不上你。我三十八岁了,又离过婚。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 我呆了呆说:“徐哥你喝醉了,早点儿休息。” “不不,福生,你别挂电话。你每次安静地坐在茶庄喝茶都像是一幅画。我是配不上你,但我喜欢你。知道吗?知道吗?!” 他的声音大了起来,我静静地告诉他:“你醉了,徐哥。我对你没那种感情,以后我不会来了,再见。” 我挂断了电话,摇了摇头。酒很害人,它让一个成熟稳重的人突然变得轻浮。不管是不是酒后,总之以后我都不会再去游心斋了。 然而,第二天,我收到了花。不是花店里的人送的,是徐成亮拿着花站在校门口。 我没接。 他微笑着对我说:“福生,我终于说出来了,就算我配不上你,我还是想试一试。” “对不起,我不能接受。我不打算找男朋友,也不可能喜欢你。”我低着头拒绝。 他却突然拉住了我的手,把花往我手里一放,“没什么对不起。我们还是朋友,总不能因为我喜欢你,就不能做朋友了。” 这话直击我的心窝。和徐成亮接触以来,他的游心斋我非常喜欢。他不勉强,我也很高兴。就算我以后不会再去,我也冲他笑了笑。 “有空一定来喝茶。对了,明天我会进一批极品下关茶,你来尝尝。”他说完走了。 第二天,我不打算去。他却来了电话,要我一定去。 推辞不过,我便去了。 徐成亮娴熟地泡茶,给我讲解普洱茶的知识,半点儿没提别的。 我很好奇他怎么会对茶这么精通。 徐成亮便拿了本相册,里面全是他参加茶艺比赛的照片,还有获奖的照片,看得我极其崇拜。 “想学茶艺吗?”他洗了杯子,鼓励地看着我。 我学着用水壶开始烫杯。 然后,他握住了我的手,“凤凰三点头要这样。” 被一个不喜欢的男人握住手原来这么难受! 我一抖,抽出了手,结结巴巴地说:“下午第一堂有课,我还要回去准备一下。” 他拦住了我,温和地说:“福生,之前你在茶园像只鸟儿,现在却像只兔子。” 他离我很近,近得他呼吸的气体都喷在我脸上。我突然有些害怕,可玻璃门外就是大街,他能怎么样呢?我定下神对他说:“对不起,徐哥,我不可能和你恋爱的。” “我知道。可是,我们这样不就很好吗?我喜欢泡茶给你喝,你也喜欢这里的环境,不是吗?” 环境是很喜欢,但是他这样我受不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绕过他想走。 他的声音变得更低沉,“福生,我不会要你和我结婚。” 我的天啦!他在干什么?我猛地抬起头看着他,想象不出这算什么。 “你很像我的前妻,温婉地坐着喝我泡的茶……”他的眼神似乎透过我看向极远的地方,焦距没有落在我脸上。 我吓得拿起包,什么话也没说就冲了出去。 随后很多天,我下班走路回家时,他都坐在玻璃门外的青石缸旁望着我。 我给梅子说了,她怕怕地说:“他不是精神有问题吧?” 她这样一说,我就更害怕了。 以后我每天上下班都坐车,或者就绕开那条路走。 过了一个多月,我以为没什么事了,又走路回家。徐成亮看到我,大步走过来。 街上人来人往,我尴尬地站在他面前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福生,你怎么不来喝茶了?” 我伸长了脖子,左顾右盼也没见到一个熟人,只得硬着头皮对他说:“我不会来了。你,你别这样看我。” “我们不是朋友吗?” “我要回家了。” “福生!” 我埋头疾走,心跳得厉害,特别怕他真的精神有问题。 第二天,我坐车上班,看到徐成亮的茶庄卷帘门关着。下班也这样。一连好多天都是。 过了很久,梅子才突然告诉我:“你知道游心斋关门了吧?” “路过看到店门关着。” 梅子的神情特别兴奋,特别神秘,“我听梅山的一个朋友说,他是从牢里放出来的,有前科!” “啊?他犯什么事了?” “听说他前妻是受不了家庭暴力离的婚,他找上门去砍伤了人。现在是有人把他的店砸了,让他滚回老家去。” “他前妻家里的人找来了?” 梅子嘿嘿一笑,“夏长宁干的。” 隔了几个月,我再一次听到了夏长宁的名字。 梅子望着我,幽幽地叹了口气,“福生,你说你的命是好还是不好?你和夏长宁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回想与夏长宁的最后一次见面。那次吃西餐时,他很怒,让我去找丁越,应该说我和他没有关系了。可他砸了徐成亮的店又是怎么回事?是因为徐成亮变态,纠缠我?我摇摇头放弃了这个想法。也许,是徐成亮自己做了什么事惹着了夏长宁吧。我不认为自己有这样大的魅力,也不认为夏长宁真的没有自尊心。 梅子嗤笑,“别想了,肯定是因为你。我听梅山的朋友说,徐成亮在凝露香茶楼和老板聊天,说他新交了一个女朋友。凝露香的老板一听你的名字就愣住了,连声劝他说,别惹夏长宁的女人。徐成亮骂夏长宁就是仗着家里权势出来混的流氓,说你怎么也不可能喜欢上他。当晚夏长宁就找上门去,不知道两人是怎么说的,结果店就被砸了。” 我争辩说:“看吧,徐成亮自己惹了夏长宁不是?和我没关系。” “我说福生哪,你别自欺欺人好不好?怎么会没关系?” 我有些急,下意识地就想和夏长宁撇清关系,声音也随着大了起来,“梅子,我又不是绝世佳人,又拒绝过夏长宁那么多次,我实在没办法当老孔雀开屏,认为夏长宁对我钟情。你明白吗?再说了,说他一句流氓就砸别人的店,这种行为就是流氓行为!这样的人我没兴趣!” “知人知面不知心。跟夏长宁同去的人说,徐成亮说话可难听呢,夏长宁才动手的。” 我嘴硬,固执地说:“他闯进别人店里,徐成亮肯定是气头上骂他流氓了!几句话他就砸店,他就是个流氓!” 梅子也固执,“如果夏长宁站不住理,徐成亮不知道报警?” “也是被他吓的!” “不识好人心。福生,你可不能没良心!” 我怎么就没良心了?我请他去砸的?梅子说得我生气! 梅子看了我几眼,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望着我直摇头。 我和梅子坐在紫藤茶楼的院子里喝茶。紫藤茶楼名副其实,绿色的藤蔓蔽阴了外面的院子,一道竹帘划分了室内外的空间。 竹帘刷地被撩开,梅山笑嘻嘻地走过来,冲我挤挤眼睛,“福生,你别怪梅子,夏长宁就在外面。” 我条件反射地跳了起来,望着梅子与梅山涨红了脸。 “不是我设计你,是夏长宁感动我了。给他一个机会,多好的人哪。”梅子摇着头站起身,拍拍我的肩说,“我和梅山走了,你和夏长宁好好谈谈。” 谈个屁啊!我气极而笑,“梅子,夏长宁怎么感动你了?” 梅子拿起包耸耸肩,“他花了三个月和我与梅山交朋友。啧啧,我简直想把梅山一脚踹了倒追他去!有多少男人肯这样为你费心?” 我站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等梅子和梅山掀开竹帘走出去时,我才清醒过来,欲哭无泪地喊了一嗓子:“哎!可是我不喜欢他啊!靠!” 夏长宁吊儿郎当的声音静静地响起;“你喜欢谁?那个变态?” 我吓得一哆嗦,转头往外看。围墙上爬山虎的绿叶子密密匝匝与紫藤花架形成绿色的网,我要是有轻功,脚尖一点越墙而出该有多好? “没觉得他变态,你和他谁变态还说不准呢!” “也对,我也觉得自己挺变态的。我贱得变态!”他慢吞吞地说,语气一点儿也不生硬。这厮调侃自己当在说别人? 阳光从紫藤枝叶间洒下来。这么美好的春日,我为什么要和一只蟑螂讨论爱情?然而这只蟑螂却一如既往地发挥永远不死心的“小强”精神。 “福生,我们从头来过可好?” 从头来过?你不再叫上五十三个人陪着相亲,你不再让我觉得你是流氓……不知怎的,我心里一下子有些酸。丁越,能否从头来过? 我回头,夏长宁没有嬉皮笑脸,很安静地站在门口,静静地瞅着我。 他的目光让我想起丁越,那种温柔一下又一下地揪着我的心。瞬间什么气都没了,我意兴阑珊,“你喜欢我什么?因为我拒绝你吗?我又不是漂亮得让人见了就移不开眼睛的人。最关健的是,夏长宁,我们有共同语言吗?” 他摇了摇头,“和你在一起,我有结婚的想法。我喜欢和你在一起,说什么都很高兴。我想我是喜欢你,而且我相当不喜欢你和别人在一起。福生,我书读得不多,连初中都没读过。我说不上来喜欢你什么。能告诉你的就这个。” 他很强,真的很强。 我能回答他的就一句:“可是我不喜欢你。” 他沉默了很久,我以为他会转身离开,毕竟这样当面拒绝是很伤人自尊的。他总不会是个没脸没皮的人吧? 夏长宁微微笑了笑,“我知道了。这样吧,我追我的,等哪天我觉得不喜欢你了,我就不追了。” “这会让我觉得很烦。明白?”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这话我懂。” 什么意思?我对他说的话等于放屁? “和我说道理等于放屁!明白?” 哈!我……明白! 我不说了可以吗?我拿起包离开。 他挡在门口,不让。 我抬头瞪他,“好狗不挡道!” “福生哪,这道理不是一样吗?你非要过去,我不让。是不是我不让你,你就不出去了?” 我的脑子又被他绕晕了。 他的笑声在头顶低低响起:“我的意思是,你不喜欢我,我又想追你。你不让我追你,我就听你的了。” 哦!这个意思啊! 我退回来,坐下,端起茶晒太阳,数爬山虎的叶子。这意思也很明白,你挡着路,我不走了呗。耗吧!我堵了一口气,看谁耗得过谁! 我闭上眼享受太阳,时间就这样流走。空气里弥漫着绿叶的清香,庭院里安静得连风声都听不到,暮春的阳光暖暖地让我不知不觉竟然睡着了。 等我一觉睡醒睁开眼睛时,夕阳如金铺满了整座院落,爬山虎的绿叶上闪动着点点光芒。我伸了个懒腰,转过头,看到夏长宁竟然躺在竹椅上闭着眼在睡。 记忆如潮冲进脑中。我回想下午的每一句对白,轻叹了声拿起包蹑手蹑脚地离开,连掀起竹帘都小心翼翼,生怕惊醒了他。 “外面卷帘门关着,我帮你拉开。” 我站住,悄悄回头。夏长宁伸了个懒腰站起身,舒服地打了个哈欠,“偷得浮生半日闲,太阳晒着真舒服。” 他还会念诗?我无语。 走出茶楼时,夏长宁说:“明天我会送花来,再请你吃晚饭,你就当没见着吧。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啊!啊!啊!我该说什么?我彻底败给他了。  红掌与玫瑰 我就这样看着夏长宁,觉得生活跟我开了个玩笑,让我在极短的时间里懂得了欺骗、残酷、背叛与伤痛。 暖暖风轻,将教研室的浅蓝色布窗帘子吹得一动一动的。所有的老师都懒心无肠地在批改作业,偶尔聊聊时尚与美食。 夏长宁的花来了我该怎么办?我脑子里只想着这一个问题。 也不是没被他感动过。他平实地说喜欢我时,我几乎当成真的了。只是我对他没有像对丁越的那种感觉。 我听了也就听了,还是想离他远一点儿。 夏长宁就算是认真的,我也没那份心了,就像我不明白什么叫心动似的。也许,我真的没有心了。 “宁老师,想什么这么出神哪?”陈老师用笔敲了敲桌子。 我讪讪一笑,总不可能告诉她,我在等一个人送花,正苦思该如何处理吧?还有一堂课就下班了,我瞟了下时间,收拾东西站起来说:“还有一堂课就下班了,这天气最适合睡觉。我上课去了。” 我避开了陈老师的问话,感觉有点儿头痛。要是花送到教研室,她们又该有话题聊了。夏长宁,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这话说得好听,执行起来有难度哪。 一堂课上得心神不宁,讲了二十分钟就让学生自习。好不容易混到下课,我悄悄走到教研室外往里张望。 教研室里面没动静,相当安静。我舒了口气,推门。 “哇!回来了回来了!”教研室里瞬间变得热闹。 我四处张望着夏长宁的花,只有这个才会让教研室如此轰动。我瞅了半晌没见到,正站在那儿莫名其妙。陈老师兴奋得脸都红了,拉着我的手走到窗边说:“福生你看!说是送你的!太漂亮了!” 从这边窗户能望到校门。我看到校门口堆出了一片花海,红彤彤的一颗心哪,美丽得太夸张了。就算不是送给我的,我也很喜欢。 “哎,宁老师,是丁越回来了?”在陈老师记忆中,丁越是超有钱的人。 “这么大手笔,肯定是他回来了。浪漫啊!虽说是烧钱,但是哪个女人不喜欢?”她还在唠叨。 语文组的老师们瞅着我说:“宁老师好事快近了吧?要请客!不能瞒着大家哪!” “请客请客!” 心为什么会觉得惆怅?我觉得自己是在苦笑。是丁越吗?那个先说分手再消失的男人,曾经让我为之心动的男人?是他回来了吗?不过就算是他送的,我也不再是从前那种心情了。 我怔怔地想,如果真的是丁越送的,我还会很甜蜜、很开心、很幸福地收下吗?又情不自禁想起冬天丁越接我下班,总握着我的手放进衣服口袋里暖着的情景,心里的酸楚像墨汁滴在润湿的纸上慢慢地漾开。 “呵呵,宁老师都看呆了,快去快去!”陈老师抢过我的课本,推着我出教研室。 出了教学楼,一帮老师和学生都站在窗口望着我。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种很疲倦的感觉,像背上粘着太重的东西,甩都甩不掉。 只一天,只一次,我就对付不了夏长宁。 他总是非常强悍、非常夸张地出现。离一月考试还有半年时间,我多么希望能早一点儿考上,然后离开。 慢吞吞地走出校门,门口用红掌堆出一颗巨大的心,造型夸张,还不如直接堆钞票!接下来又会怎么样呢?我觉得无力,他要咋的就咋的吧。 “宁小姐!” 我眨了眨眼,伍月薇短靴短裤时尚亮相,带着她无与伦比的美貌与堪比模特的身材以及下巴永远向上抬的姿势睥睨着我。 “伍小姐,这些花你喜欢请全搬走。顺便请你把夏长宁拴好了,零花钱管紧一点儿,省得他败家!”大概是与他们斗得久了,看到伍月薇我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 “您误会了,这是丁越送你的。他现在不方便回来,又着实想表达一番思念之情。警方考虑到他破案有功,我私人掏腰包替他买花送女朋友。”伍月薇懒洋洋地说。 丁越不方便回来,请你买花送他女朋友? 一种凄凉油然而生。他就算不方便回来,可连打一个电话都不成吗?我永远是最后一个知道丁越情况的人。 我望着美丽的花努力地保持镇定,“伍小姐您费心了。我想你还不明白情况,我和丁越已经分手了,他甚至要回了给我买的那件大衣。所以这花我不能收,也不敢收,免得将来我还得买上一堆红掌还回去。再见。” “等等!” “还有什么事吗?” “你不觉得你这样对丁越太绝情吗?” 我很想笑,盯着她都不知道说什么好。我对丁越绝情?我对他绝情!这世道什么时候可以指鹿为马了? “这是我和丁越之间的事情,与你无关。” 正说着,这时陈老师她们也下班了,嘻嘻哈哈走过来,望着那一大片红掌啧啧赞叹。陈老师撞了我一下,“人呢?” 伍月薇看笑话似的接了句话:“丁越生意忙,托我代送的。” “真是丁越啊!有钱的帅哥。哎,福生,你还瞒着我们!” “就是。他什么时候回来啊?要请客!” 夏长宁呢?我现在是多么希望夏长宁赶紧出现,灭了伍月薇这个妖孽! 当着众老师的面,我实在不希望当众再宣布一次丁越与我无关!这就是浑身长满了嘴也说不清的事,越描越黑。 “花送到了,丁越的意思我也带到了。再见!” 伍月薇嘴边浮起一抹促狭的笑容。我顿时明白了。也许丁越是托她带消息来,也许也托了她送束花来,她就故意弄出这么大动静让我难堪。 “等一下!”我叫住了她,很平静地说,“请转告丁越,我和他已经分手了,再无瓜葛。这些花,我不会收的。” 我说完扔下看热闹的老师与围观的学生,大步离开。 陈老师实在是个极三八的人,小跑过来挽住我的手,紧张地问:“哎呀,福生!真分手了?真的吗?真的吗?” 我突然有些理解她班上的学生,有这样的老师实在很痛苦。 还没等我再次声明,夏长宁就像等待了很久才瞅准了这个机会似的,闪亮登场了。 他在下午温暖怡人的阳光下出现,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他甚至对陈老师招呼了一声:“陈老师好,早听福生说你和她关系特别好。” 陈老师的嘴张得老圆,指着夏长宁恍然大悟,“哦哦,是夏总啊!”说完像扔鼻涕似的甩开我的手,窃笑道:“不打搅你们了!明天见,宁老师!” 我没动,回头看了眼伍月薇,再瞟了眼夏长宁,说:“真是好战友,这出戏太精彩了!” 夏长宁手里一枝花都没有,我直觉丁越压根儿没有送花,伍月薇是配合夏长宁演戏。 夏长宁没回答,望着伍月薇招呼了声:“薇子,明天帮我送花给福生吧?你钱多,比我送的豪华多了。” 伍月薇懒懒地看着他,冷声道:“阿宁,这世上不是只有你一个好男人。宁小姐说与丁越分手了,我想丁越可以放心和我在一起了。” 我脑子嗡的一声,在丽江丁越脱口而出说我和伍月薇不一样。他心里……我缓缓问她:“是你要丁越拿回那件大衣的吗?是你让他什么话都不说就离开?” 伍月薇高傲地走到我身边,对我说:“还是我让丁越和你恋爱的。可他忘不了那三天,明白?” 我一下子想起那晚和丁越在餐馆里看到伍月薇的情景。丁越不是这样的,他说他忘了,他说他不爱伍月薇了,他说他喜欢我……伍月薇对他就这么重要?重要到他要来欺骗我的感情?我从来没有被人欺负得这么惨过。我扭头就跑。 “够了!薇子!”夏长宁吼了她一嗓子就来追我。 夏长宁一把揽住我的肩,箍着我往前走。我无声地挣扎,只想离开他们这些人,一个人待着。转过街角,夏长宁把我塞进车,冲我说:“要你们学校的人看笑话?” 我没动,蜷在座位上头恨不得埋进膝盖里。我知道自己很狼狈,眼泪淌了满脸,心里像塞了一团棉花似的堵着。 车往前开着,我完全不知道他开到了什么地方。 等车停住,我才发现到了打靶场。 “想打会儿枪发泄下吗?” 我坐着没动,抽了抽鼻子,已经没眼泪了。 夏长宁打开车的天窗,点了根烟抽,也不说话。 隔了很久,他说:“你别理薇子,太子女就这样,从小任性被宠坏了。其实……她工作的时候倒是很认真的。” 我竟然笑了。我对伍月薇工作与生活之间的变化不感兴趣,我就是讨厌她那种非要往死里踩你的嚣张劲儿。老百姓家的丫头也是有自尊的,你已经高高在上是仙女了,何苦还要用脚把地上的蚂蚁踩进土洞里,不准它出来晒太阳呢? “这事有我的责任。福生,对不起。她发疯你别理会,有什么事你见到丁越当面问好了。丁越也不见得就如她所讲,一个男人喜不喜欢一个女人还是能看得出来的。” 他是在安慰我吗?真奇怪,他不是强势惯了,追不到不罢休吗? 夏长宁讥讽地一笑,侧头看着我说:“在你心目中,我夏长宁就这么不堪?” 他确实在我心目中有这么不堪。岂料我想都没想话已脱口而出:“嗯,我一直觉得你很坏。” 话说出口吓了我自己一跳。我偷眼看夏长宁,生怕他震怒之下把我扁一顿扔郊外了。 夏长宁深吸了一口气。我看到他胸膛剧烈地起伏了下,握方向盘的手背青筋都暴了出来。 识时务者为俊杰,我马上谄媚地又送上一句:“那是从前的印象。” “哦?现在不是了?”他的语气拖得长长的,还带着鼻音,显然不满至极。 我赶紧再添上一句:“你帮丁越说话不就证明你还是很光明磊落的嘛。” 他狐疑地看着我,我目不斜视尽可能坦荡荡地回望过去。良久,他才笑了,“好人做到底吧,你要我帮你查清楚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吗?” 我自问对丁越还没爱到死去活来的地步,只是自尊心受伤,觉得太没面子了,仅此而已。但我还是非常非常想知道这件事情的始末。我想,换了任何人都想知道吧? 然而夏长宁真的只是想好人做到底吗?他没有别的要求或是条件吗?我眨巴着眼表示怀疑。 “当然,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呢也不是那种纯粹的好人。就算是接了件案子,也要收点儿报酬,收了你的报酬就当公事处事,这样你也放心。” “多少钱?” 他手指悠悠然地敲了敲方向盘,想了想,说:“福生哪,我这个人性子犟。你没听说过得不到就是最好的。你答应做我一年女朋友吧!我心里舒坦了,大家也没过节儿了,多好。” 当我是白痴呀?答应你等于是与虎谋皮! “薇子老爹说我骨子里有股狠劲,我认准了的事一定会做到。”他说完颇有深意地睨了我一眼。 这是威胁!□裸的威胁!我闭紧了嘴。 “其实呢,说是做我女朋友,不过就是让我心里舒服一下。你越拧着我就越来劲儿。你给我个机会让我最多贱这么一年,不行吗?” “我当不认识丁越这个人好了。”任他怎么说,我只知道一点,只要答应他就后患无穷。 “你这人怎么这么犟?都说了你越拧我越来劲儿,你不是喜欢我硬着来吧?”夏长宁故意摆出一脸惊喜。 他这神情像是我就喜欢他不要脸似的。我被气乐了,张口想讥讽他。 夏长宁慢悠悠地说:“无参验而必之者,愚也;弗能必而据之者,诬也。你不用咬文嚼字、引经论典说我是没文化的粗人。我没进过中学的课堂,但我也不是文盲。你是学中文的,这句话的意思你能听明白吧?不明白我再说一次。” 这话的意思是没有经过考证就下结论是很愚蠢的事情,拿不能确定的事情去做依据,是在欺骗对方。 一个十三岁当兵、执小学毕业证、没有进过初高中课堂的人随口能就说出这句来,我不是不震惊的。 是我一直因为偏见小觑了夏长宁?他说话一语双关,不仅是说我看扁了他,也是在说我看错了他。 我学的是中文,但这句话出自哪里我却不知道。而且,我足足想了一分钟才想清楚这句话的含义。 “怎么,被惊到了?”他挑衅地问道,显然对能引一句古文震晕一个中文系毕业生极为自得,吃西餐那会儿故意显粗鲁的气恼怕是烟消云散了吧。 我不想查丁越的事情,可夏长宁不愿意。就是说,我不想知道都不行。 “夏长宁,说实在的,我不是要和你犯拧。我只是觉得……你看上我什么了?这样有意思吗?” “呵呵!这样,我给你说个故事,你就明白了。”夏长宁打了开窗,让阳光和空气透进来。他点着烟边吸边说。 “我当的是文艺兵,可没跳过一天舞、唱过一天歌。” 什么意思? “革命不是请客吃饭,追女朋友不是唱歌跳舞,以前我的首长这样说的。” 什么意思?我望着夏长宁想问又不好意思问。 他斜瞟了我一眼,我看到他侧脸上隐隐露出笑容,知道他在引我发问。我就不问,偏过头看窗外。 夏长宁便叹了口气,说:“我们首长追女人,全军最漂亮的女人。那女人跩得很,看不起首长,跳交际舞的时候故意让他出丑。首长 火了,甩了她一巴掌说了这句话。本以为要背个啥处分的,没想到那女人反去求情,然后就答应嫁给他了。”他看了我一眼,没再说话,满脸揶揄的味道。 看得我的冷汗刷地冒了出来。我“哼”了一声说:“别告诉我说那女人从此觉得你首长男子气十足才爱上他。夏长宁你敢动我一手指头……” 他朗声笑了起来,“我从不打女人,但薇子除外。你不能把她当女人看。” 伍月薇脾气大,但长得就是个古典美人哪。 “薇子老爹就是我的首长。我十五岁时当她老爹的勤务兵,刚开始不敢动她,有回把我惹急了,打架的时候把她摔得鼻青脸肿。本以为我惨了,结果她老爹哈哈大笑,说终于有人治得了她了。薇子从此还真的没再欺负过我。这人和人咋就不同呢。” 我很神往地想象夏长宁狠揍伍月薇的情景,不觉有些汗颜。我也很想和伍月薇打一架,原来我骨子里也很暴力。不只是伍月薇,我甚至想自己能把夏长宁也揍了,那该是多么痛快的一件事! “笑什么?” 我赶紧低头。我一个好人哪,怎么会被他们逼得变态了呢? “我当兵的时候才十三岁,到了部队想吃好吃饱,我就选择了去炊事班,在那儿养了两年猪,然后又当了两年勤务兵我就不干了。薇子老爹觉得奇怪,为什么我要去当汽车兵,做他的勤务兵应该比汽车兵有前途多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摇头。 “汽车兵有钱。我胆子大得能把油车开到加油站卖掉半箱的油。小时候家里穷,大哥穿完的衣服我穿,我穿了再给三弟穿。我们哥仨读警校,我十三岁当兵就是为了省钱。所以,我发誓这辈子一定要有钱,任薇子老爹用什么人生大道理教育我我都不听。后来那老家伙趁着全军大比武我得了散打第一名的机会把我整到特种部队去了。”夏长宁悠然笑着,“特种兵我也不愿意去,我还是要开公司挣钱。” 他说起家里的情况时,声音就低了下去,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伤感。 十三岁,为了省钱去当兵,可想而知在部队受了多少苦!这一刻我觉得夏长宁很可怜。 夏长宁的声音突然就温柔了,“福生,就是这样的眼神。” 什么眼神?我莫名其妙。 “明白了?” “什么?” “我锲而不舍追你的原因。福生,和你在一起,我能安静下来。” 听完他的故事、一大套理论和他这个结论式的问题,我还是不明白,隐约感觉到了什么但又飞快地跑远了。 他呵呵笑了,“怎么样?一年就成了,你要真不喜欢我,我也不黏你,就当是我俩没缘分。” 我差一点儿就点头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三个月。” “成交!”他答应得极为痛快,我马上就后悔了。就像逛商店买衣服,老板说这衣服要一千,我马上说五百块还差不多,其实一百块就能买到,而最最要命的是,我还没打算买这衣服哪。 但是话已出口收不回来了。夏长宁就像奸商一样板上钉钉地进行交易,“走吧,签份协议。”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 夏长宁悠然地说:“我觉得和你签个协议再公证一下比较好,毕竟女子与小人是一般难养的。” 我的脸刷地红了。腿有点儿发颤,我胆怯了。 “协议内容很简单。我帮你查丁越的事,你做我三个月的女朋友;三个月后你要是不爱我要和我分手,我夏长宁绝不纠缠你。白纸黑字各执一份,如何?当然,你也可以有附加条件。比如,夏长宁不得对你动一根手指头等等诸如此类的,只要对你有利的条件你尽管提。” “那个就不用了吧?” “福生,我是生意人,在商言商。” 我被他稀里糊涂绕得不知道怎么这事就说到这个份儿上了。 我和夏长宁真的签了份协议,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我答应做他三个月女朋友,其间他不能违背我的意愿做我不想做的任何事;三个月后若不能继续交往,任何一方不得纠缠对方,影响对方的生活。 看起来对我有利。附加条件是夏长宁查清丁越这件事。 我看了又看,看得夏长宁闷笑,“要不要找个律师帮你看?” 我脸一红,不是不敢相信他嘛。再说,我还从来没签过这样的协议,和学校的合同都是爸妈代签的。 “今天折腾一下午了,你愿意和我一起吃晚饭吗?”夏长宁极为有礼地问我。 我瞟了眼协议,脑袋还有点儿迷糊。 “按协议办事。你要是不想和我一起吃晚饭,我就送你回家。” “回家吧,累了。”情势直转而下,我想回家好好想清楚。 他二话没说开车送我回家。 到了家,他停车,温和地说:“把协议拿来。” 他又要干吗? 夏长宁叹了口气,把我一直捏在手里都沁出汗的白纸片拿过去撕成了两半。“瞧你紧张的样子!我帮你查丁越的事,不勉强你。三个月什么的,别当真了。” 他又要打什么歪主意? “福生,你是我见过的最单纯的女孩子。可能是我在社会上混久了,认识的女人社会气太足,所以才会觉得你好。不过,女人多的是,何苦让你我都不舒服呢?这事我帮你,就当是认识一场吧。” 在他诚恳的说辞面前,我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小人了。他就像临死赴刑场的义士,我则是最惹人恨的叛徒墙头草,在他凛然正义的气概面前惭愧地低下了头。 愣了半晌,我才说:“不能做你的女朋友很对不起,你……会找到很好的女孩子的。那件事要是太麻烦的话就算了,我就当没认识过丁越。” “呵呵,没什么对不起的,感情的事哪能勉强呢。” 他一转性连人话也会说了?是不是我今天被伍月薇打击得太惨,他要帮他的老战友赎罪? 果然,夏长宁说:“这事是薇子整出来的,还让我帮着她盯了很久,连我也被她蒙在鼓里。我也想知道这中间是怎么一回事。回去吧,早点儿休息。” 总之是好事,这是我和夏长宁认识以来最友好和平的一次相处。如电影所演,我推开车门的时候应该飞起一片白鸽来应景。 才走几步,他叫住了我:“等等,福生。” 我回头,他有些不好意思地从西服内兜里拿出一枝玫瑰。玫瑰在他衣兜里放久了,花蕾都被压扁了。他极不在意似的伸出车窗递过来,“听花店老板说这玩意儿叫一心一意,挺省钱的说法。反正也买了,送你的。” 他真诚的笑脸、清澈的双眸,还有手上那枝蔫不拉叽的玫瑰,都让我蓦然从心里涌出一种感动。比起那片茂盛的红掌,这枝玫瑰蔫得正是时候。 我接过玫瑰,轻声说:“谢谢。”说这句话的时候,那种感慨与莫名的情愫在胸腔里撞来撞去,最终能说出的只有“谢谢”这两个字。 他呵呵笑着,“折腾一下午了,我饿了,吃晚饭去了。你好好休息。给你添麻烦了,我代薇子向你道歉。再见!有结果我打电话给你。” 我冲动地叫住了他:“夏长宁,我……我请你吃顿饭吧,当是我谢你。” 他想了想,大方地推开车门,“好。上车。” 我重新坐上了车,心甘情愿地请他吃饭。 我想我是个好了伤疤忘了痛的人。我忘记了昨天夏长宁说的话:“明天我会送花来,再请你吃晚饭,你当没见着吧。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吃晚饭的时候夏长宁问我枪法是什么时候学的,于是话题便从枪法聊到了那次打靶让他吃瘪的事情。 “说实话,我当时真的很吃惊。福生,你太厉害了,不知不觉给我下套让我钻!”夏长宁摇头叹息。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我心里只顾着得意,回想那次已经飘飘然了。“嘿嘿,是你自己提出的打靶,只不过碰巧正中我下怀罢了。我哪有给你下套啊?” “是是是,是我自己……唉!”夏长宁长吁短叹。 一顿饭在他的刻意低调与我的兴高采烈中融洽地结束。 走出餐厅的时候,我还笑嘻嘻的。夏长宁比丁越活跃,话也多,时常说些笑话逗得我大笑。这时,我觉得看他的眼光在改变,至少我觉得他不是我从前想的那种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粗人。 夏长宁也在笑,“改天我们去打靶场比试比试。对了,陈树和阿敏不是一直说要再比吗?” 我想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 “嘿嘿,这回咱们两个打赢他们,让他俩输了请吃饭!”夏长宁眉飞色舞。 我也眉飞色舞。我本来就喜欢打靶,他这么一说我连连点头。 快上车的时候,突然有个人跑来,很急的样子,“夏先生!可找着你了。” 我以为夏长宁是有什么事,于是静静地站在旁边等着。 那人擦了把汗,说:“夏先生,不好意思,我是花店的。红掌的钱算错了,我少算了五百多元。” 哈哈,晴天霹雳啊!但凡天降大任者必先苦其心志。我宁福生当不了有钢铁意志的小强实在对不起让我成天坐过山车锤炼我心脏的人! 夏长宁的脸色好看至极,他像喷火龙似的瞪着那个讨要花钱的。 我从包里掏出那枝让我感动莫名的玫瑰,像抽马屁股似的扬手抽在夏长宁脸上,“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夏长宁,你真本事!” 我怒不可遏地拔腿便走,突然腰间一紧,他从身后连胳膊带腰竟把我挟了起来。我双腿拼命地挣扎,尖叫着骂他:“放开我,流氓!救命——” 他打开车门把我扔进去,人便覆了上来。我的手脚被他压制得死死的。他的额头抵着我的脑门,我动弹不得,被迫望着他黑乌乌的眸子,里面阴沉沉地翻卷着怒气,恼羞成怒的怒! 下一秒他的嘴唇重重地压在我嘴上,将我的尖叫全堵了回去。 只一瞬他就移开,恶狠狠地说:“你再叫一声,我就继续。” 我的嘴巴哆嗦着,不敢出声,但这并不妨碍心里的愤怒。我和他像两头斗牛似的发出重重的喘息声。 夏长宁吼我:“你不用脑子想想,花店里的人就能这么准确地找到我们? “摆明了是薇子故意让他找来的! “宁福生,你就对我半点儿信任感都没有!” 他一连串吐出的话让我慢慢平静下来。他说的话不无道理,但不管是不是薇子设计的,这件事不也是他设计的? “你以为绝了我对丁越的念想,我就能爱上你了?别做梦了!” 夏长宁的脸上飞快闪过一丝尴尬,却口气强硬地说:“我早告诉你了,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我爱这样追你怎么了?” 得得,这么卑鄙的手段还能被他说得理直气壮。我再信他我就是头猪! “哎,阿宁,你给我的钱不够啊。” 伍月薇敲着车窗,懒洋洋的,带着一丝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生生地证实了他们两人的狼狈为奸。 夏长宁像头豹子般迅速支起身退出车外,我也像只兔子似的钻出轿车。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可惜夏长宁一把拉住了我。 “你放手!”我怒吼。 “站好!” 靠!我又不是你的兵!我低头掰他的手指。NND!他的手指什么材料做的?我怀疑要用刀来削才行。 “薇子,咱俩多少年交情,你居然来这一手?”夏长宁咬牙切齿。他的气愤全化成力气传到我的手腕上了。沙猪! 伍月薇耸耸肩,“怪我坏你的好事?我答应演这双簧是为了咱俩多年的交情,我可没答应事后不让宁小姐知道。警察嘛,有义务保护公民不受欺诈。再说,我从来没买过花,我咋知道几千枝红掌多少钱?你给我的钱明明不够嘛。” 哈!还有什么好说的?我甩不开夏长宁的手,便骂他:“恼羞成怒了不是?机关算尽太聪明,怪你自己吧!你还好意思拉着我?你拉着我干什么?说你流氓那是轻的!” “对,我流氓,我就流氓怎么了?别和流氓说道理!” 我气得连放声喊救命的心思都没了,撇开头望向一边。心想,我甩不开,你总会放开。耗着吧,今天丢人的不是我! “阿宁,就这样的丫头,你还穷追不舍,为什么?我认识你多少年,那年特训要不是我帮你挡流弹,你早挂掉了!这些你就忘得干干净净?你十三岁来部队,我爸对你不好吗?我大哥、二哥对你不好吗?” 夏长宁看着她,身上绷着的气瞬间泄了,无奈地说:“薇子,你别这样。你好好的一朵花别总想着往我这堆牛粪上插啊!想想你的条件,多好!你大哥、二哥做生意,疼你怕你没钱花,给了你百分之二十的股份。你要在媒体上打征婚广告,组织起来肯定能PK快男!我是小学文化,想去报名连门槛的边都挨不上……” 伍月薇美丽的眼睛浮起一阵水汽,灯光下晶莹剔透,可瞬间又被夏长宁痞痞的话逗笑了,才笑了几声就又哀怨起来,“阿宁,我十四岁那年就只想嫁给你。我今年二十六岁,我等了你十二年!” 赶上琼版悲情绝恋了,搞得我像小三似的!停车场很安静,那个花店的员工和我一样在看戏。他为了他的五百多块花钱不能走,我却是被夏长宁紧拉着走不了。 身体一个趔趄,夏长宁把我拖到他身前,像展示标本似的对伍月薇说:“我夏长宁要找的媳妇是这个样子的。薇子,你明白也好不明白也好,就这么着吧!你摆我一道我认了,我丢人我也认了。” “我没答应要嫁给你!”这是立场问题,不能含糊。 “闭嘴!我没向你求婚!”夏长宁瞪了我一眼。 大概是这样的斗嘴伤害到了旁观者的自尊心。伍月薇笑了,那是种受了伤却要尽力维护尊严的笑容。她抬着下巴好一会儿才把目光移到我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说:“丁越死了,在梁河就死了。宁福生,我以警察的身份正式通知你这件事。走私集团的人吊上了丁越,他应该是在丽江见到他们的。为了不伤害到你,他才和你分手。阿宁去的时候已经迟了一步。鉴于他对案件的贡献,警方尊重他的个人意见,没有公开这件事。丁越的临终遗言是不希望你知道他死亡的消息。阿宁追求你,我按照丁越的意思想断了你对他的感情。事情就是这样。宁福生,丁越对你如此情深义重,你不觉得你这么快就和阿宁在一起是背叛了丁越吗?” 她在说什么?我只听到了前面的话。 丁越的突然分手原来是这样吗?他已经不在了吗? 我茫然地看着夏长宁。他的脸色都变了,手一紧将我拥在怀里,捧起我的脸迭声说:“福生,你别这样!” 我怎样了?我从他黑乌乌的眼睛里只读出一件事,这是真的。 “福生,我告诉你,你别激动,我都告诉你。” 我一点儿也不激动。我就这样看着夏长宁,觉得生活跟我开了个玩笑,让我在极短的时间里懂得了欺骗、残酷、背叛与伤痛。 那个温柔的丁越,俊朗帅气的丁越。 纠结多日的心结原本打了个死结,现在不是被解开的,而是被一剪子咔嚓剪开的。线团解开了,却断成了这么一小截一小截。 我宁福生何其有幸,能得到丁越这样的感情。 可是,得到又如何?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是生死之间的距离。他那么年轻,那么帅,那么温柔。 “薇子,你小时候宰我的癞皮狗也是这样。好歹丁越爱过你,你怎么能这样,啊?”夏长宁从牙齿缝里挤出这句话。 伍月薇也恶狠狠地说:“你对一条癞皮狗宠着护着也不肯对我温柔点儿。我就宰了它怎么样?” 夏长宁和伍月薇相互瞪着眼睛。天色太暗,我看不清他们的眼神,我低下头去掰夏长宁的手指,他瞬间惊觉,握得更紧。 我生生压下翻涌的思绪,对夏长宁笑了笑,“丁越高估了他自己,我还没爱他爱到要死的程度。夏先生,放开你的手,希望你和伍警官一辈子都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我闭上眼,眼睛干干的。如果没有这一出,我对丁越也没有爱得死去活来的感情,然而,已逝的丁越却带着他的深情撞进了我的心。 夏长宁没有松手,反而用很快的语速说:“福生,你不要伤心。丁越爱你,他只不过……你应该活得更好!他不是你理想的男人,忘了他!” 我蓦然激动起来,大吼:“你说不要就不要?打着丁越的名义欺骗我,凭什么?!你们做任何事想过别人的感受没有?你们从来都从自己的立场出发!你,夏长宁,你是我见过的最混账的人!还有你,伍月薇,你和夏长宁就是绝配,求求你赶紧逼着他娶了你好不好?!” 我一口气说完,抬脚就踢。夏长宁条件反射地一松手,我一脚踏空摔在地上。 他伸手来拉我,我手脚并用一齐挥,做足了在地上打滚的架势,就是不想他碰我一下。结果也没拦着他,夏长宁一把抱起我,叹了口气说:“我送你回家。” “滚开!” “不会!” 我呆了一呆,他的手臂用力箍住我,无比认真地说:“福生,丁越说你死心眼儿。你哭出来吧,你哭出来我就放心了。” 我……我只想回家,离他们远一点儿,一个人静静地待着。丁越被我放到了心里的角落,我要在一个安静的地方和他说悄悄话。 “你憋着会憋出毛病来的,哭出来就好了。” “我现在不想哭,你给我放手!”我一字一句地告诉他。 夏长宁担忧地看着我,硬是不放。 我靠!我现在就是哭不出来!我不仅哭不出来,还会被他气笑了! 这时伍月薇从地上拾起那枝玫瑰走过来,她把玫瑰的花瓣一瓣瓣撕下来,边撕边说:“阿宁,你要一心一意哪。” 我满腔怒火化成一句:“关你屁事!” 伍月薇望着夏长宁也“哼”了一声,“护好你的癞皮狗,别落我手上被我宰了!” 夏长宁被她激得手一扬。 伍月薇扬起脸,说:“你打啊,打完了再找我家老爷子告饶去!” 夏长宁气得胸膛一阵剧烈地起伏。他拖着我要上车,这时花店那人小声地开了口:“夏先生,那个……五百二十八,少算了一百一十四枝花。” “自作自受,丢人现眼,活该!”我甩不开他,就狠狠地讥讽。 夏长宁不说话,拿出皮夹,把钱给了花店的人,然后拖着我上车。 车走了老远我回头,伍月薇正蹲在地上。我叹了口气,这时的伍月薇才像癞皮小狗啦。她也是个有毛病的人,正常人咋会看上夏长宁呢? “你还想咋样?”我没力气和他争,也争不过他。 夏长宁把车停在路边,很温柔地对我说:“福生,你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我眨了眨眼睛,还是没眼泪。 他就一直目光炯炯地盯着我,要我哭。 我要回家,一定要哭出来才行吗?我又眨了眨眼,想挤出两滴眼泪来好交差,但还是没有眼泪。我都想求他了,我哭不出来,我只想安静会儿,成不成啊?要是能够两眼一翻晕过去就好了。这样想着我就闭上眼靠在座位上。 夏长宁很担心地摇了摇我,说:“福生,我这就送你去二医院。” 我双目一睁,真的哭了出来。我边哭边打他,“夏长宁,你太欺负人了!你太过分了!你居然要送我去精神病医院!” 他高兴得不顾我在打他,一把抱了个实在,“好了好了,没事了,哭出了就没事了。” “我要回家!回家!” “好,我送你回家!” “我不要看到你,滚!” “送你回家我就走。” “我要丁越!丁越……” 似乎此时我才知道痛,才觉得伤心。那个给我温柔给我初恋的男人永远地消失了。他带着他的秘密、他的痛苦把我推得远远的,他甚至不要我知道一星半点儿。 最难的痛是你连想都不能去想,连想一想都会撕心裂肺。 我哭得直打嗝,身体不受控制地抽,一耸一耸的。 夏长宁很耐心地看我哭完,平静了很长时间才说:“迟早要知道的。福生,坚强点儿。” 我没有再说话,夏长宁送我回家,他跟着下了车,“我送你回家。” “我到了。” “我送你到门口。” “不用。” “我只送这一次,以后真的不给你添麻烦了。” 这句话是他的口头禅吗? 我不屑也不相信。 夏长宁轻叹口气,停住了脚,“好吧,我看你进去。” 我回家,爸妈很紧张地站了起来。 妈妈红了眼睛,牵着我的手在沙发上坐下,感慨地说:“别太难过了,福生。都过去几个月了,一切都过去了。” 他们知道了?夏长宁说的? 我低下头,还是难过。他们是局外人,不会明白我的感受。 “我想着这事迟早要你知道,就拜托夏长宁了。你们都是年轻人,好交流一些。” 什么?夏长宁整这一出是爸妈的意思? 妈妈还在唠叨:“夏长宁都说怕让你知道了不好,我就想,他这孩子对你还真上心。” 我瞬间无语。  极东的阳光 我已经有多久没想起丁越了?他的影子似乎在慢慢地变浅变淡,我悲哀地想,丁越若是知道我刻意淡忘了他,不知道他会有多么难过。 在太阳升起的时候,我在清晨的微风中闭上眼感觉第一缕阳光照射的暖意。这里的阳光与风将穿过我的身体往西往南渐渐地蔓延。 我缓缓地张开了双手。不知道有没有人这样做过,在阳光初升时这样伸展身体,会有种融入天地的放松。我把手掌伸开,露出密密的掌纹,那个用生命在我掌心刻下深刻印记的人已经去了天堂。 眯着眼迎着强烈的光,我想,丁越,你会在天上看着我幸福的,对吗? 不是每个人都有我这样的经历,然而这样的经历并不是我沉浸在悲伤中的理由。谁不是在大太阳下卖力工作、努力生活?我宁福生只是芸芸众生中的平凡一员,我不可能免俗。 我执意要来这里,是因为这里能最早看到太阳。最早看到的太阳一定能驱散所有的阴影和不愉快。 “姐!回来吃早饭啦!”宝林的声音悠悠荡荡地传来。 我微微一笑,大声回答:“来啦!” 随着响亮的回答,原来那个斯文秀气的福生的影子在慢慢变淡,离我越来越远。 婶婶是赫哲族人,勤劳朴实,脸上被冬天的风吹得红红的。不过,他们现在没有捕鱼打猎了,叔叔经营起大棚蔬菜。叔叔不会捕鱼,侍弄大棚菜却是一把好手。 但是叔叔的儿子宝林却像所有的赫哲族人一样,弹弓玩得极好,进林子下套,划船捕鱼无一不精,可就是不爱读书。 我初来觉得新鲜,跟着他玩疯了。说也奇怪,叔叔和婶婶一点儿怨言都没有,由着宝林拉着我到处玩。 有时候和宝林骑着自行车去白桦林,弄几个地瓜在林边的空地上捡了落叶枯枝烤,太香太甜,竟能吃噎着。 宝林常笑话我说:“姐,南方没有地瓜?” 我顾不得还在打嗝,回嘴道:“我们那儿叫红薯!红薯!明白?啥叫地瓜?一瓣一瓣的才叫地瓜,就像婶婶揍你的时候,那个开花的样子!” 我边说边比画。宝林调皮捣蛋,前天才被他妈一手扒下裤子一手挥着扫帚打得鬼哭狼嚎的。 说完我大笑,气还没顺过来,就又打了个响亮的嗝儿,身体猛然一抽,狼狈不堪,却觉得浑身舒畅。很久没有这样开怀大笑了,笑声在风里传得极远。生活就该这样,开怀大笑,没有阴影。 宝林撇撇嘴,知道我笑他土,见我半晌顺不过气,又只好不情愿地给我递水,拍我的背。 “宝林,你这么孝顺姐有何企图?” “姐,你给我说说那个长得像树一样的葱是咋种的吧?”宝林殷勤地问我。 我忍不住又笑了,笑得躺在地上打滚,身下的厚草和落叶沾了满身。宝林有时候精得像猴子,有时候憨得像土拨鼠。我来这些日子只要是周末或是他放学,他总是陪我四处走。和宝林在一起我就没有不笑的时候。 我初到叔叔家时赶上家里吃煎饼,我不吃生葱结果被宝林笑话。我就给宝林看了我在海边拍的照片,指着椰子树告诉他,南方的葱不是用来吃的,是长来看的。宝林一直信以为真,对婶婶说将来他要在白桦林边上种树一样的葱,肯定比大棚里的菜心赚钱。婶婶用指头在额头狠狠地杵了个红点骂他,要他好好读书,要不然就种一辈子菜心。 “姐,读书有什么好的?成天就只见你读书。” 宝林读完小学,读初中时就像放敞的野马,任叔叔怎么骂,当面耷拉着脑袋,出门就神采奕奕。我来叔叔家,婶婶便念叨着要我看着宝林顺便帮他补习。 我笑得累了,躺在软软的草地上望着碧蓝的天想,谁说一定要读书的?夏长宁不也是才小学毕业,人家还知道说古文把我这个学中文的唬得一愣一愣的。 “宝林,你长大了想做什么?” “我要开最大的店,一颗鱼籽卖五美元!” 我扑哧笑了,“鱼籽数着吃啊?你数学不好能数得过来?” “姐,大马哈的鱼籽可贵了。我就想多挣钱,将来开辆好车。咱家不种菜心了,吃别人种的菜心!” “挣钱是好事,但是宝林啊,有文化可比没文化的人挣得多呢。” “我会数钱就行了。我看你背的那些什么兮、什么之,我听不懂,做生意不靠这些。” 我白了他一眼,“你总得会俄文?英文?鱼籽卖给老外才赚钱!” “对!我就会这两样,再会数钱!”宝林的眼睛更亮了。 心里还想着叔叔婶婶的交代,我想了想,说:“宝林,姐认识一个做生意的,他就小学文化,生意做得很不错。” 宝林顿时来了兴趣,一个和他一样不读书的人怎么做生意赚钱的? 我慢吞吞地说:“他刚开始是做得不错,不过呢,一出门别人就笑他是……阿斗。” “阿斗?什么意思?” 我忍住笑,悠然地告诉宝林:“因为他钱太多,不会用点钞机数,用斗来量,明白了?” 宝林怀疑地看了我一眼,不相信。“他不会用点钞机,请人帮他数呗!他真笨!姐,你别骗我。” 我又笑得在地上打滚,宝林真是好样的,夏长宁可真是笨哪!在这个地方我可以肆无忌惮地讽刺他,反正他听不见。“他这个人像巴依老爷,又蠢又爱钱,信不过别人哪!” 宝林便叹了口气,说:“他太蠢了,我都会用点钞机!” 我撇嘴,“你连南方的椰子树都不认识,你还会用点钞机?” “什么是椰子树?” “就是……你想种在这里卖的大葱!”天啦,宝林真是我的开心果。哈哈! 笑完我才发现,我其实是很佩服夏长宁的。一个小学毕业生,能顺溜地背古文,还能开公司做生意。 心里的芥蒂消散了很多。在这个靠近最东边的地方,在朗朗白桦林与单纯的宝林陪伴下,我的心境变得开阔。 “姐,你笑起来比程珍珍好看!”宝林突然冒出这句话来。 我忍不住逗他,“她是你喜欢的女同学?” 他的脸便涨红了,红晕染上面颊,熟透了的番茄似的,衬着黑亮的眼睛像极了憨态可掬的维尼熊。 “说说,姐不告诉婶婶。” 宝林扭开头,闷声说:“她家很有钱。她爸是做边贸生意的。” 我乐坏了,才十五岁的宝林居然为了女孩子而想挣钱。我板着脸说:“没出息,女孩子才不只喜欢男人的钱哪。” “那喜欢什么?” 胸口便有一股痛楚传来,丁越的笑容又浮现出来。我喃喃地回答他:“要对她好,很好很好的那种。” “怎么才叫好啊?” “就是……要是她掉进冰窟窿里,你哪怕不会游泳也会想也不想就跳下去救她的那种。” “姐,有人这样救过你吗?” 有的。他为了我的安全和我说分手,他就这样……眼泪就这样溢出来,从眼角一直流到面颊,流进我的耳朵里。 电影《东邪西毒》里有句很经典的台词,大意是:想要忘记的,其实是无法忘记的。 “姐,你怎么哭了?” 我翻身坐起,恶狠狠地对宝林说:“你要是不好好读书,我把你的屁股打成地瓜!” 宝林愣了愣,高兴得跳了起来,朝树林里跑去,“我告诉大爸去,福生为男生哭喽!” 我气急败坏,看到他的弹弓还在身边,就拿起弹弓瞄准他的屁股一石子打了过去。“宁宝林,你今晚要是背不完《醉翁亭记》,我就告诉婶婶你早恋!” 宝林兔子似的从树后一露脸,和我讨价还价,“咱俩都不说成吗?” “过来,拉钩!” 宝林嘿嘿地笑着跑过来,和我拉钩约定,完了又问我:“可不可以不背?” “宝林,你喜欢的女孩子成绩好不好?” “班里的第一名!”宝林骄傲得像是他考了第一。 “要是她以后读了高中,成绩继续好,将来去大城市读大学,你怎么办?”我终于想到了这一招。 宝林挠挠头,显然没有想过这么远的事情,半晌才闷闷地说:“她和班里第二名的男生好。” 我长舒一口气圆满完成婶婶交代的任务,“宝林,原来你是个孬种!你要是考了第一名,连她都排你后面了,那个第二名就只能跟在你屁股后面!” 宝林思索半天,终于点头,“我要考第一。” 我压住偷笑,以很崇拜的目光看他,“宝林你这样子好帅!” 宝林黑亮的眼睛顿时像宝石一般闪光。 秋天就这样由淡转浓,窗外的风渐渐地带上了凉意,我窝在炕上复习。 “福生,给家里打电话没有?今天周末了。”婶婶在外间提醒我。 我赶紧给家里打电话。 电话那头很热闹的样子,妈妈接电话时还乐呵呵的,“福生,你该回来考试了。” “过些天就回来,你们身体好吧?我长肥了,最爱吃婶婶做的拌菜生鱼了!妈,家里来客人了?这么热闹?”我笑嘻嘻地和妈妈说话,说起回去就想起家里的好吃的。叔叔婶婶换着花样给我做好吃的,可还是不及我从小吃习惯了的东西。 妈妈犹豫了下说:“福生哪,你爸的学生来家里看你爸。” 我试探地问了声:“夏长宁在?” 电话那头的嘈杂声里我听到了夏长宁的笑声,隐约的声音,听不清楚他们在说笑什么。然而半年都过去了,我不以为夏长宁会很痴心地等我。就算他还不死心,也是得不到的是最好的罢了。 “嗯,你爸来接电话了。” “福生,长胖啦?早点儿回来,还要转车才能坐飞机。记得提前说航班号,我们好去接你。” “知道了,我挂了。” “你等等。”爸爸捂着话筒,那边一片宁静。 声音像捂进了一个空瓶子,一直闷着。等揭开盖子的时候,家里的欢笑声又冲了出来,耳边静静地响起夏长宁的声音:“福生,你复习得还好?” “还好。” “想家里的好菜没?回来请你吃饭。”他的声音里带着淡淡的笑意,斯文有礼。我想应该是在我家里,所以他收敛了他的流氓样。 “想啊,我一想起炒田螺就流口水。这里没有南方的小米辣椒!”我很自然地接过话题。 挂掉电话之前,夏长宁突然低声说了句:“福生,你怎么不怕我了?” 我一呆,是啊,我为什么能很平静地和夏长宁说话呢?以前讨厌他,看他就烦。是我学会了世故与虚伪,还是我的心胸像洁净的天空,鸟飞过而不留痕迹? 我拿起书继续复习,看了几页就有点儿看不下去了。 清晨,我和宝林在大棚里采菜心。这是我十分喜欢干的活儿。肥壮娇嫩的菜心用指头掐下,码得整整齐齐的,看着就流口水。 宝林悄悄地离他爸妈远了,靠在我身边轻声说:“姐,明天周末,我要去挣笔钱。” “你这么小,挣什么钱哪?” “在县城有人问路,说想去黑瞎子岛,想请让我们当导游。那里我熟,常和同学去玩呢。” 我怀疑地看着他,“多少钱?” “给四百块呢!”宝林两眼发亮。 “对方干吗要请个孩子当导游?别是什么坏人吧?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 “放心吧,我和同学一块儿,对方就一个人,出不了问题,我都收了两百块定金了。要不,你和我们一起去?” 我犹豫良久,还是不去了,“家里活儿这么忙,我在家帮着收菜。你注意安全!” 宝林嘿嘿笑了。 这里离中俄边境的黑瞎子岛不远,只有几十里路,常有游人去参观,刚来的那会儿,宝林就带我去过了。我实在不忍心打消宝林挣这笔导游费的心思,他和同学一起去应该没问题。 “记着帮我瞒着我妈!回来给你带好吃的。没准儿我能钓条鱼回来。” 第二天很晚的时候宝林才回来,又被婶婶数落了。宝林和同学一人挣了三百块,说客人见他们是两人多给了两百。他上交了两百块,婶婶嗔骂了他几句,也没多说什么,而宝林则揣着一百块私房钱满脸红光。 晚上他跑来和我挤炕。宝林学着客人的姿势神气活现地比画着说:“姐,今天这个客人也是从南方来的呢。他真有钱,买东西那叫一个痛快。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都要!” “你好好读书,将来才能这样神气,明白?”我低着头看书。从小就知道钻钱眼儿可不是好事情。 宝林躺在炕上也不知道想什么,却也不说话了。 隔了很久我看他,他还睁着黑亮亮的眼睛。我提起书就拍下去,“臭小子,想什么哪?” “嘿嘿,不告诉你。” 从这天起,宝林连续几天回家都挺晚的,身上总沾着树叶泥巴,惹得婶婶拿起扫帚追着他打。看着宝林满院子跳脚,我咯咯直笑。 生活就是这样平凡而美好!叔叔是个老实人,婶婶特别热心肠。他们在这片黑土地上踏踏实实地种菜,赚钱,养大儿子。有时候我想,生活的本质就是这样,不同的是环境不同,有的人在城市,有的人在农村,相同的是都在同一片蓝天下生存。 这个月过完我就要回去考试了,这样的恬静日子还有几天就到头了。我虽然喜欢这里的田园风光、淳朴的生活,但要让我留一辈子,我还是不习惯。 宝林挪到我身边,轻声说:“姐,你气色好多了。听我妈说,你男朋友出意外死了,来俺家散心的。” 我一抖,神情便僵住了。我已经有多久没想起丁越了?他的影子似乎在慢慢地变浅变淡,我悲哀地想,丁越若是知道我刻意淡忘了他,不知道他会有多么难过。我苦苦地笑了笑,爸妈担心我的精神状况,所以任由我辞了工作来东北。叔叔婶婶知道这种情况,所以让宝林一直陪着我。我是这样让他们操心的人吗? “我妈让我跟着你,走哪儿都跟着你,怕你想不开。” “胡说八道!” 宝林嘿嘿笑了,“你刚来那会儿怪怪的,话也不多。我就寻思是不是你读书读傻了。” 我叹了口气,宝林才多大啊?他懂个屁! “姐,你别看我小,我都明白的。你还想着他吗?” 暮色四合,周围的景物都笼罩在一片沉沉的深灰色中。去年的冬天,我身边有丁越温暖的笑意。一年了,他居然过世一年了,而我正学着把他忘记。 我撑着下巴望向极远的地方,缓缓地告诉宝林:“如果你不能和一个女孩子在一起一辈子,就不要去追求她,也不要对她好。你能听明白姐的意思吗?” “明白,班里的阿兰对我可好呢,就是脸上好多雀斑,没程珍珍漂亮,我才不理她呢。” 我严肃地盯着宝林说:“对你好怎么就不对了?就因为她不够漂亮?姐给你讲过《简?爱》的故事吧。” 宝林叹了口气,说:“那个叫简?爱的女人有什么好?非要等到老罗残废了才肯和他在一起,我可不喜欢这种女孩子,太犟。” 那么经典的一个要求爱情平等的女人在宝林看来却是脑子有问题。可仔细一想,又觉得有几分道理,简?爱是偏激了。这小子,和他说话我的思维总赶不上趟似的。 他凑我面前小声说:“姐人好、学问高,喜欢姐的人肯定多。姐,你一定要给我找个有钱的姐夫!” 我笑了,“臭小子,钱是自个儿挣的才踏实,别成天想着天上掉馅饼。宝林,姐后天就走了,你要好好读书才行。” 宝林得意地说:“我当然要好好读书,将来考警校,做有本事的人!” 我奇怪地看他一眼。这小子怎么突然转性了,从卖鱼籽赚美金变成了要考警校? 宝林吐了下舌头,跳起来说要做作业,一溜烟儿进了屋。 我套了他几次话,他都和我装傻,让我更加疑惑。 走的时候,叔叔和宝林送我坐车去佳木斯再换飞机。我趁叔叔去放行李的时候突然问宝林:“你陪的那个客人是不是留着板寸?看上去像流氓?” “板寸倒是板寸,不过看上去不像流氓。对了,他会打拳,特厉害,我和狗子一起上结果连他衣角都没挨着!” “他姓什么,知道不?” “姓夏,他和姐是一个地方的人!听说我姐和他是一个地方的,所以他在县里的几天让我和狗子放了学就去找他学拳。”宝林还挺得意。 我真想揪着宝林的耳朵告诉他,他就是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的人!我瞪着宝林,无奈地想夏长宁居然能找到叔叔家,还没让我知道半点儿消息。不会是爸妈告诉他的,否则他们应该会告诉我一声。我爸就叔叔这么一个兄弟,夏长宁诚心想查对他来说也不难。可是他来做什么?真的是去黑瞎子岛旅游?可是,他就这么巧地找到宝林给他做向导,他想从宝林这儿知道什么呢? 叔叔把行李放好,走过来笑呵呵地说:“福生哪,到了佳木斯就打个电话来,上飞机前也给个电话。” 我应了声,望着宝林又没时间问了,怀着一肚子的疑问上了大巴。车开动的时候,宝林突然对我大声喊:“姐,夏叔叔说他认识那个阿斗!” 我的天!这小兔崽子居然还去问了这个!我恨极想喊停车,真想跑下去揍宝林。可我突然又想到一个问题,夏长宁走了没有?他人呢? 叔叔给我占的是前排的位置,我霍地站起身往后面张望,生怕他就坐在大巴车后。 “姑娘,有什么事?”司机大哥很好心地问我。 我扫了一眼没人,讪讪地坐下,傻笑着说:“没事,看我叔走远了没。” 一路上,我不停地回忆夏长宁的模样。除了他的西服、板寸头和总爱耍无赖的样子,我想不起他的眉眼。 夏长宁来过,那他现在人呢?我猜不中他的心思。不知道他跑来干什么。要说是找我的,可他偏偏又没出现。我心里忐忑,揣摩着夏长宁会不会这么巧会在车站出现,然后和我坐同一班飞机回家? 再想也没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在车上睡了一觉,下午就到了。 叔叔婶婶让我带了太多的土特产,我费劲地拖着行李往站外走。机票是明天的,我要找家酒店住下。 “福生,真巧啊!”夏长宁明明是等在出站口,我见他悠悠闲闲的,手里一件行李都没有,他还敢大言不惭地和我说真巧?!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我看着夏长宁慢慢露出了笑容。也许半年前我会给他摆脸色看,可现在不会了。他的出现让我充满了战斗的勇气。 “哈!真是巧,你怎么会在这里?来接朋友吗?”这话说完,我都觉得自己虚伪。 夏长宁笑容可掬地摇摇头,“我说真巧是我才到十分钟你就到了。我是专程来接你的。” “真的啊。这多不好意思。”我笑得格外灿烂,却非常自然。 夏长宁看我的目光又多了几分探究,这厮眼睛没丁越漂亮,却极有神,像X光似的透视着我。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夏长宁不会明白我的思想已经发生了转变。 我把手上的行李很自然地递给他,“太好了!东西重,帮我拎一下。” 他不仅接过了我手上的旅行袋,手一伸还取下了我的大背包。我空着双手很轻松地跟在他身后。 看来是我的笑容感染了他,夏长宁也满脸堆笑,“怕影响你复习,就没去找你。酒店我订好了,明天我们一起回去。” “哦,你知道我坐哪班飞机?” 夏长宁笑得像狐狸,他偏过头轻声说:“这个没有难度,福生。明天中午十二点十分的航班,对吗?” 靠!还真的没有难度!我咬牙切齿地想,继续装吧!我扬起脸直乐,“唉,我还担心不是一班飞机呢。我的机票一周前就订好了。” “不用担心的,宝林带我去黑瞎子岛玩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你好像很高兴我来接你?” “是啊,他乡遇故知,一个人在外地有个伴儿总是好的。” 这个答案他比较满意,听得他眼睛里也有了笑意,“看来我是来对了。福生,你被我感动了吗?” 他说话可真直接。他能费尽心思千里迢迢地赶来这里,再陪着我一块回去,这份心真的很难得。 “实在是太感动了,今晚我请你吃本地菜!” 夏长宁不相信似的,上上下下打量了我几秒钟,似乎想看出我的真心。 我很坦然地回望着他,直看到夏长宁狐疑地拎起行李前面开路。 我懒洋洋地跟在他背后。夏长宁走路的姿势极其挺拔。我觉得他像一棵松,我则是蔫不拉叽的狗尾巴草;他斗志昂扬,而我是表面斗志昂扬内心却垂头丧气。半年过去了,我还是斗不过他,别提我有多沮丧了。 到了宾馆,他抢着去前台打了房间。我要付他钱,他大手一推,“别客气了。” 好,我不客气。 晚上我和他去吃了顿酸菜猪肉炖粉条,吃得我们满脸冒油气。席间与夏长宁拣着东北的新鲜事说说笑笑,气氛十分和谐。 吃饱喝足回到房间,夏长宁很有礼貌地征求我的意见,“时间还早,想不想聊会儿?” 我摇头,“今天坐车挺累的,想洗个澡睡了。” 他没有意见。 我等了会儿,见没有动静,悄悄地开了门直奔酒店的商务中心。我要改签机票! 纵使他让我感动,我却不想让他志得意满。 等待的时间如此难熬,我不停地往外看,生怕被夏长宁发现。改签成功的刹那我由衷地对工作人员说:“你们带给我一次非常愉快的旅行,谢谢!” 我怀着满意的笑容回房间,经过夏长宁房门的时候,门突然就打开了,夏长宁穿着薄毛衣上下打量着我,“不是说累了想早点儿休息?” 我捂了捂包,很不自然地说:“去买了点儿东西。” 夏长宁愣了愣,温和地说:“早点儿休息。” 我成功回到房间,趴在床上抱着枕头闷笑。他肯定以为我去买卫生用品了。哈哈!夏长宁你也有今天! 第二天一早,夏长宁打房间电话叫醒我,一起吃完早饭就往机场赶。 阳光还是这样明媚,夏长宁不时扭过头来和我说笑。 “福生,给你说个笑话。有人迁新居请朋友来吃饭,门铃按响,他开门,朋友们竟似约好了似的全到了。他一高兴就说:‘不该来的全来啦!’朋友一听,不欢迎?瞬间走了一大半。他急坏了,张口又说:‘哎,该走的没走,不该走的怎么全走了!’剩下的人一听,也走了。” 我哈哈大笑,看着他意有所指,“是啊,不该来的来了!” 夏长宁笑嘻嘻地回答:“你不该跟我走的,却走了。” 说个笑话也这么拐弯抹角?我只眨了眨眼睛告诉他:“我才不跟你走呢。” 目光与夏长宁的触到一块儿,今天我才发现,他要是带着笑意看人,那眼神是极温柔的。夏长宁的肤色较深,牙齿却很白。阳光掠过的瞬间,闪闪发亮。 可惜,我不要做跳进他嘴里的肉。 夏长宁转过了头,我看到他的脸颊带着笑容。 我冲他的后脑勺努嘴,期待着他脸色大变的一刻。 换了登机牌,过了安检,在休息室等待登机。 我问他:“你既然来了怎么又不找我?拐弯抹角的可不是你的性格。” 可能是我态度一直好,好到让夏长宁放松了警惕,笑着对我说:“怕你不待见我呗。想想算了,能接你一块儿回去就行了。” 他来接我,我不是不感动。只不过,我讨厌他的强势。 十一点五十的飞机准备登机了,我提起了行李,在夏长宁诧异的目光中慢吞吞地告诉他:“多谢你来接我,我很感动。不过,我改签机票了。再见。” 夏长宁的嘴唇动了动,咬了咬牙,一把拽住我的手腕,“真行哪,半年不见,长道行了!” 我眉开眼笑,“过奖!你再不放手,我报警喊非礼!” 夏长宁松开我的手腕,往后一靠,又恢复了他痞子似的姿势微笑着说:“告诉警察说巴依老爷调戏民女?!” 我的脸瞬间便红了,毕竟在背后说他的坏话又被他当面揭穿太尴尬了。心里恨极了宝林嘴快,又恨夏长宁费尽心机。我偏开头回了他一句:“阿凡提每次都赢!”说完就去排队登机。 检过机票我回头,夏长宁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嘴唇紧抿着,看不出他是生气还是在想什么。 我心情又大好,冲他喊了声:“阿斗,回见了!” 感动 我不爱他的时候,我根本不接受他。我能接受他的时候,我发现我能被他感动,却不爱他。我能沉溺在被爱的温暖中假装爱上了他吗?我不能。 下了飞机,拿着行李我就看到爸妈等在出口,我高兴得直冲他们挥手。 才接过我的行李,没等我说话,妈妈就开始数落起我来:“你这孩子,改签机票也不说一声!” 我嘿嘿笑着,当时只想到对付夏长宁,两班飞机落地时间相隔不远,只想到爸妈习惯早到,不会接不到我,所以也没打电话说航班的事情……等等,我一激灵,我没说,爸妈怎么知道我改签机票? “你怎么这样对人家?长宁好心好意去接你,你怎么突然改签机票把他扔下?他还好心打电话来通知我们。”妈妈马上透露了真相。 多大的人了,还兴告状?我就是不满意他事事做主,什么都纳入他的规划。 “福生,长宁实在有心,我们当父母的实在没话可说。他专程去接你,担心你一个女孩子孤身上路不安全。人家这么有心,你不感激还把他甩了,你像话吗?” 妈妈劈头盖脸一顿训斥,丝毫没想过我离家半年刚回家的感受。我站在出机口一阵腹诽:他算什么男人,小气!还专截人后路! “我和你爸先回去,你在这里接了长宁回家一起吃饭!”妈妈居然做出这样的决定。 “妈,我很累呀!我才下飞机。” “就这样了。”妈妈指挥老爸带着我的行李走出了机场,临走还瞪我一眼,“人没接到你别回来!” 我手插在衣兜里无语。 只要一想到在这里等夏长宁,还要好言好语地请他和我回家吃饭,我就恨不得买块豆腐撞死。 心里在天人交战,我是干脆跑梅子家住几天不回家呢,还是认命地等夏长宁?最终怕妈妈数落的想法占了上风,我蔫蔫地站在出机口老老实实地等人。 夏长宁看到等在出站口的我时笑得那个狐狸样啊!他满脸闪着得意的笑容说:“福生,还算你有良心,知道等我!” “这是我妈吩咐的,我可没这么好心!” 夏长宁奸笑着告诉我:“福生,我只是通知你爸妈来早一点儿,别接不到你而已。” 我气愤得很,“他们接不到我关你什么事?” “本来是可以不说的,谁叫你把我甩了?福生,坐飞机累了,脸色不太好?你跩跩地登机那会儿还神采飞扬的!” 我被他气得直捏拳头,别提有多堵心了。我现在还能神采飞扬?他是巴不得我脸色越难看越好吧。 夏长宁却乐呵呵地替我回答了:“我知道,想躲没躲开不说,还要等我,堵心哪!” 哼,叫你得意!我的脚情不自禁地悄悄移动,仿佛下面踩了只蟑螂。我碾!碾死它!我抬头看他,“夏长宁你真是个无赖!” “福生,别再重复你已经知道的事实,说点儿新鲜的?” 我迅速开动脑筋,很恳切地告诉他:“本来我是很感动的,也想过能这样对我宁福生的男人实在不好找,有点儿想考虑答应你的提议,让你做我男朋友。不过你现在……” 夏长宁很温和地打断了我的话,“我只是想来接你,没想过要做你男朋友。你想得太多了,福生。” 啊!啊!啊!我瞪着他眼里几乎要冒出火来。我居然误会了他的意思?还有什么比这个更悲愤的?!我深呼吸再深呼吸,硬邦邦地对他说:“我爸妈让我等着你,对你说声‘谢谢’。谢谢你专程来接我,非常感谢!在专业保镖的护送下我平安到达。我爸妈为表谢意请你去我家吃饭……” “呵呵,福生,你真不经逗!走吧!”他没等我说完就笑出声来,非常自然地把爪子伸过来握住了我的手。夏长宁恩赐似的对我说:“我很喜欢你的提议,我决定答应你的要求,做你的男朋友。” “我什么时候提议过了?把你的前蹄放开!” 夏长宁轻轻一带,我就撞进他的怀里,“我觉得是非常好的主意,你还能找到对你这般痴情的人吗?” 这么肉麻的话怎么从他嘴里出来就像水龙头放水一般自然简单?我扭开头,机场人来人往的,过往的人多多少少会看我们几眼。夏长宁视而不见,手卡在我腰间很享受当众做展品的风头。 我左右瞟了几眼,正对上几个人揶揄的笑意,有惊诧也有羡慕。是不是这种公开场合秀暧昧显得格外深情?我想起曾经在机场看到有男人拿了花等女友出现的场面,我觉得特傻,但是也会羡慕。有多少男人肯这样做?就像夏长宁来接我一样。 一念之下,我的语气软了下来,“你放手,我又不会跑。” 夏长宁低下头,我吓了一跳,手往嘴上一挡,他想当动物园的猴子,我还不想呢!夏长宁的身体抖了抖,忍住笑说:“福生,你以为我想干吗?” 我的脸一红说:“你有口气!” 夏长宁的脸顿时泛绿,“试试就知道了。” 我把头一埋。这里这么多人,我不要丢人现眼! 他的声音便在我耳边响起:“福生,我用半年时间也不能忘了你……” 那股子热气吹在耳边,温柔的话语让我有瞬间的恍惚,仿佛很久很久以前有过的感觉,那样的温柔,像昨日重现。 “福生,原来你喜欢这调调?” 耍我?!我奋力一推,他似早有准备,手揽得更紧。我啪地贴上的他的胸膛,恼怒得顾不得想扁他。 他却松开了手,退后一步,非常认真地看着我说:“给我一次机会,了解我的机会?” “凭什么?”我气得很,处处被他占上风。 夏长宁盯着我,然后就笑了,“问你是尊重你,你当我真的需要你给机会?” 这个该死的自大狂!这么快就露了原形!我“哼”了一声往外走,“跪下来求我!” 我没有回头,巴不得他听了这句话气得头顶升烟,脸青眉黑。 他在身后说:“你别后悔!” 我马上就后悔了,他要真在机场这地方跪下来,我岂不是要卖身还他一辈子?!我迅速回头,夏长宁正弯下腰。我闪电般冲过去,一把将他扯住。他脸皮怎么就可以厚到这种程度!我服,心服口服,我的脸都快苦得拧出水来了。 “我系鞋带呢,扯我干吗,想帮我?” NND,又耍我!我无语地瞪他。 夏长宁哈哈大笑,双手一抱将我的头按进他的胸膛,“福生,你其实是个胆小鬼,偏偏还要固执。被你爸妈数落了?我替你解释!” 我狠狠地推他,压低了声音骂:“流氓,你这个流氓!” 他呵呵笑着,“做我女朋友教育我,让我从流氓变成绅士,多有成就感哪,宁老师!” “别搂搂抱抱的,放手!”我实在吃不消他的热情,这厮的爪子就找不到地方搁吗?无道德无规律! “大庭广众之下,你说,我要是大喊一声‘我爱宁福生’会是什么效果?能不能上报纸八卦版?‘绅士男当众求爱,狂喊女友名字令人侧目’?” “我求你了,别折腾了好不好?我累了。”我认输投降,和他无道理可讲。 夏长宁于是搂着我的肩大步往外走,边走边说:“答应了就不准反悔,不准带主观偏见,不准闹小孩子脾气耍赖!” 什么就答应了?我哭笑不得。这时候真有点儿“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感觉,找不到一处可以说理的地方。 “福生,记住这‘三不准’原则。你答应和我交往,就好好了解我。” “不答应!” 夏长宁便站住,笑眯眯地说:“这里人多!还没出候机楼呢。福生,你可真会挑地方!” “你到底要怎样?” “你说呢?” 他的脸渐渐靠近,我咬牙又咬牙,闭上眼准备孤注一掷喊“非礼”。 “福生,我不是纠缠你。” 这,这不是纠缠是什么?我睁开眼,望进夏长宁异常专注的眼神。他定定地看着我,眼神又是担心又是心疼。像是我小时候摔了一跤,老爸急急忙忙跑过来时的目光。他担心什么?快把我逼疯了? 我软软地回了他一句:“别闹了,回家吧。我爸妈还等着呢。” 这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呢?我都不清楚了。只是夏长宁的那个眼神就这样印在了脑子里,久久挥之不去。 到了家,爸妈对夏长宁非常热情。他一定来过家里很多次了,我发现夏长宁非常熟练地从碗柜里取碗筷,爸妈一点儿异样都没有。我曾经看过一篇小说,是写公关女的,简介写得非常有意思:如果找人办事,一般只走后门。夏长宁就具备这样的特质,只不过,我又突然想起另一种形容就是:无门可走,请钻狗洞! 天,我在瞎想什么,我家是狗洞吗?是不如金窝银窝的草窝窝罢了。我怎么把他想得这么不堪,连这种想法都冒出来了?实在是……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吃饭时气氛非常好,夏长宁不当公关太可惜了。他和老爸说茶,和妈妈说他家独门泡菜的秘笈。而对我,就是在说话间准确如投弹似的夹一筷子菜送过来,还不停地评价说:“东北水土养人,福生长胖了,气色好了很多。” 爸妈现在看夏长宁特别顺眼,两人交换了个眼神,然后一个给我夹菜,一个给他夹菜,默契恩爱的样子。 饭后我依然听老妈的话,懂礼貌地送夏长宁出门。走到小区门口,他说:“福生,你想,你这辈子遇到过比我对你更用心思的人吗?” 丁越的名字立刻出现在脑海中。当然有的,只是不在了。 “夏长宁,做我男朋友。我的要求也不高,一心一意就好。” 我以为这话已经说得很诚恳了。半年过去,夏长宁不放弃,跑千里之外来接我,他对我说他忘不了我,这些都让我感动。抛开在机场犹豫与矛盾的念头,我觉得接受他并不困难。 夏长宁却极其失望,他恼火地说:“原来只是要我对你一心一意。福生,只要对你一心一意就够了吗?” 我有点儿茫然。他还要怎样? 见我愣着,他叹了口气,手拂上我的脸,抬起了我的下巴说:“没有那种喜悦?从心底里冒出来的,想和我在一起的喜悦……那就从现在开始吧?” 他前言不搭后语。我不知道他说的开始是什么。腰间一紧,他的头就低下来热热的唇盖在我的唇上。他的气息笼罩着我,我扭住他的前襟显得分外紧张,近乎被动地仰着头感受着他的气息。怎么就突飞猛进至斯? 本来以为平静了的生活,因为他不远千里跑来接我而被打破。然后,就突然变成这样了? 夏长宁只是定定地将唇印在我的唇上,没有继续。一会儿工夫,他轻轻地移开,热热的气息扑进我的我耳朵,他说:“你不肯相信……好好考试,完了再约你吃饭。” 他放开我,优雅一笑,然后招了辆出租车离开。 我望着车消失不见,手指按上我的嘴唇,冰凉冰凉的没有热度。我有种看不清楚的感觉,分不清他的情感,也分不清我自己的思想。 怎么和他说话这么累?!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究竟说了些什么! 考试在即,这是头等大事。我摇摇脑袋,不去想了。 话是这样说,躺在床上,我还是在想,想得头痛。第二天起床就觉得脑袋昏沉沉的。南方室内没有暖气,家里也没开空调,我想可能是习惯在室内不穿外套结果着凉了。 还有一周就考试了,我吃了感冒药只好躺在床上睡觉。 汗一身接一身地出。到了晚上,鼻子塞住了,开始发烧。 妈妈摸了摸我的额头,说:“福生,有点儿烫哪!你还有一周考试,去打点滴会比吃药来得快。” 我“嗯”了声,又沉沉睡过去。 第二天妈妈叫醒我去医院打针,我很不想离开温暖的热被窝。想着打点滴会好得快些,我勉强起床穿衣去医院。 出门的时候我听到手机在响,没有理会。妈妈帮我接听,乐呵呵地对我说:“长宁说他陪你去,叫你在家等着。这孩子,真不错。” 我脑袋晕得顾不得去想妈妈对夏长宁的评价,下意识地说:“算了吧,你陪我就好,也不是好大的事。” 妈妈却觉得这是夏长宁该干的活儿,就坐在家里不动了。 妈妈嫌开空调空气不好。我才从北方回来,裹得像熊一样还冷得发抖,恨不得连脖子都缩到衣服里去。 夏长宁来的时候我都快在沙发上睡着了。他碰了碰我的额头,对我妈说:“烧得厉害,福生可能回来不适应才感冒了。我送她去医院。” 我站起身,他的手当着妈妈的面就搁在我腰间,理所当然地让我靠他身上。我是在发烧,还没烧到人事不醒的地步哪。但又的确没精神拍开他的手,出了门我才闷着声音对他说:“我走得动。” “这不是当你妈妈面表现吗?我知道,感冒嘛,又不是什么大病!”夏长宁话是这样说,手还扶在我腰上。 这厮是趁我病要我命来着?说话怎么这么气人? “怎么不走了?想要我抱你上车?”这厮趁火打劫似的笑。 我笑了笑,“好。” 他愣了,我白了他一眼,就知道他故意这样说。当我真怕啊?!可是为什么,我就不怕了呢? 夏长宁伸手把我的帽子又拉低了点儿,遮住了耳朵。他做这动作的时候,我吸了吸鼻子,感觉感冒又加重了,身上在冒虚汗,转眼又被寒风吹干,鼻子塞得很难受。 他叹了口气,“脸烧得跟苹果似的。你的抵抗力太差了,需要多锻炼。等你考完后,早晨早点儿起床和我跑步去。” 我压根儿没在意他后半句话说的是什么,只希望打点滴能控制住感冒。我不想努力了这么久,最后因为感冒影响考试成绩。 进了医院,医生量了体温说:“高烧打点滴和打针一起会好得更快。能打青霉素吗?” 我点点头。 “去做个皮试,能打的话打一针再打点滴。” “福生,你怕不怕打针?” “不怕!”其实我很怕打针,硬着头皮不表现出来。 夏长宁抿着嘴笑不说话。 结果做皮试的时候我的眼泪痛出来了。遇到一个实习护士,在我手上扎了两针都还没把皮肤挑起来。我真想不打针了。 “你们医院干什么的?随便什么人都可以给病人打针?没手艺就拿病人当实验品啊?”夏长宁沉着脸吼那个女护士。 他的声音大得快掀了房子。心里突然有点儿感动,我看着夏长宁,第一次觉得他还有点儿像好男人的模样。 那个实习护士被他吼得愣住了,这才走进一个护士赔着笑脸说:“先生您别生气,我来。” 这次终于好了,手腕上鼓起一个小包。 夏长宁坐在我旁边,眼睛瞟着我的手腕还黑着脸。我烧得脑袋发晕,不想说话就靠在椅子上蜷着。这时夏长宁很温和地说:“打针其实不是很痛,就是人的心理,在见到针头的时候就开始想象扎进去的感觉。这个比扎一刀子轻多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是安慰我还是打击我?” “福生,我最怕打针了。每次打针,消毒水刚擦上皮肤,肌肉一下子就收紧了。其实扎下去也就一瞬,像被蚂蚁咬了一口。” 他一说,我的屁股就痒了,忍不住动了动。 “呵呵!乖,不怕,一会儿就好。这样好得快。”夏长宁很自然地伸手揽住我,满脸笑容,带着一丝让我说不清感觉的宠溺。 等我做完皮试走出去,夏长宁弯下腰用手指飞快地在我眼角一揩,戏谑地说:“还是哭啦!” 这个时候听他的话就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隔了一层膜似的,很空洞。我闷声闷气地说:“夏长宁,你还落井下石!” 身体一轻,他抱了我起来。我的脑袋重重地搁在他胸口,他托着我的手很结实。我听到他说:“想睡就睡会儿。” 我对他笑了笑,也不知道他看见没有。 迷迷糊糊地手背一凉,然后我就睡着了。 睡了三小时我被他叫醒:“福生,我们走吧。” 我睁开眼,夏长宁温柔地看着我:“退烧了。” “谢谢。” “想吃点儿东西不?” 我没胃口,却不想拒绝他,便点了点头。 夏长宁带我回了他家。这里还是黑白的装饰风格,简洁明快。好在灯光算暖色调,用的是中央空调,挺暖和。 “把外套脱了坐会儿,我做饭。” 我窝在沙发上看碟,终于忍不住好奇去厨房看他。 夏长宁正在切菜,听到声音回头看我,“你肯定不会做饭!” “我会。我家很传统,我妈觉得女孩子就应该学会进厨房。你呢?在部队学的?”我说完就想,这是第一次很平静地和夏长宁聊家常吧,以前都像刺猬似的。 他一把刀上下翻飞,极为熟练。“是喂猪那两年学的,我煮的猪食特别香。刀法娴熟吧?切猪草练的。” 我瞪他一眼,什么话啊!当我是猪? “呵呵!是真的,不是说你。” 我怀疑这厮背后有眼睛,瞧得清清楚楚。 “柜子里有饮料,你自己去弄。” “我可以参观下你的家吗?” “随意。” 我看到咖啡机,便动手煮了杯咖啡,端着在房间里转悠。 夏长宁的家是黑白色为主,线条偏硬的装修。家里最多的装饰品是瓷器或玉件摆设,我怀疑这厮是买古玩洗钱。突然想到,我为什么总是要往坏处看他呢?他对我不好吗?摇摇头甩开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我看到博古架上的那只罐子,想起上回在他家摔东西时他说这个值钱,便小心地拿在手里瞧了又瞧,没看出什么特别。 他的卧室很简洁,被子叠得方方正正。这年头,谁还在家叠这样的被子?抖开铺在床上完事。他当兵的习惯还没改哪。 走进书房,我有些感兴趣了。一个人看什么样的书就能看出他的爱好与口味。夏长宁书房里书还挺多,书柜占了满满一堵墙。以军事书籍和杂志最多,还有机械电子类、财务管理类。他也不是不学无术,只不过不像我,小说、散文占了书柜的大部分。 桌上放着一摞书,《唐诗三百首》《宋词三百首》《唐宋诗词大全》《名家格言》,还有本《现代诗精华选》。这家伙!我忍不住乐了。随手翻了翻放在上面的黑皮笔记本,我愣住了。 夏长宁居然写得一手好钢笔字,我的板书都不如他的字有力道。手指从他摘抄的诗句上划过,我想起那天他念古文唬住我的一刻,不由得怔立当场。 他从门口很着急地进来,大踏步走过来拿走了我手上的黑皮本,手足无措地说:“弄着玩的。见笑了。” 心里涌起一股温柔,我轻声说:“我不是有意讽刺你的,谁叫你说瞧不上我……” 脸被他捧住,他什么话也没说地便吻了下来。 我涨红了脸推开他,“我感冒鼻塞……” “福生,”他扭了扭我的脸说,“我屏住了呼吸的,不会被你传染!” 我气笑了。他怎么这么煞风景啊?书上男主角都爱说:“我不怕,我和你一起生病,分给我一半,你就好了一半!” “我做饭去了,今晚吃炖排骨!”他嘿嘿地笑着往外走。 我怀疑地问:“夏长宁,你平时都自己在家做饭?” “很少做,本来是打算做给你吃的,所以早买好了。” 我继续参观。书柜里摆了些照片,大部分是夏长宁自己的,还有他和伍月薇的。他有张照片我很喜欢,是散打侧踢腿的,非常潇洒,我都能感觉到那种力度。 一个男人,肯花心思为你摘抄诗句,肯买了菜做给你吃,肯在医院很体贴地关心你,能不被他感动吗? 就像他说过的,无参验而必之者,愚也。不了解他就下结论,是太片面了。我在试着接受夏长宁,也对他充满了好奇。 我拿起他和伍月薇的照片看。两个人都穿着军装,笑得像两个红苹果。那时候的夏长宁脸上还有稚气,不过现在没了。 书架上还放有夏长宁一家人的照片。他和他弟弟长得挺像,和他父亲也很像。我一页页地翻看,觉得夏长宁小时候很可爱。 目光从书架上的相片扫过,我看到一张女孩子的单人照。她穿着毛衣,大花长裙,背着双肩背包走在大街上。摄影技术很好,背景朦胧,只突显了女孩子一个人。清秀的外表,直发,瘦瘦的,笑容很纯真。 在夏长宁所有的相框里,只有这一张是女孩子单人的。我下意识地将相框拿在手中。相框是水晶透明的那种,翻过来时亮出了背后的小字:爱你的逸尘。2003年冬于深圳。 我把照片放回原处,有点儿闷。夏长宁的绯闻女友怎么这么多?一个伍月薇,在丽江挽着他手的小黛,现在怎么又跑出一个逸尘来了?! “福生,出来吃饭!” 我走出书房,那个逸尘给了我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我进洗手间洗手,看着镜子有点儿发愣。镜子里的我也很清秀,也是直发,瘦瘦的。夏长宁不会是因为那个逸尘才对我……我低下头认真地洗完手。 他做的菜很好吃,是青笋炖排骨,估计是用高压锅压出来的,才会做这么快。 “我的手艺还好吧?” “嗯,你可以开饭馆了。”我不是恭维他,真的做得不错。 夏长宁一个劲儿劝我多吃。我想每一个做饭给别人吃的人都是这样,别人吃得越多,就越开心。 我本来没胃口,却努力吃了很多。 “福生,你吃不下就别硬撑着。”他的声音今天始终像水,温温柔柔。 我嘿嘿笑着,下意识地就问出了口:“你没给伍月薇、小黛、逸尘做过饭吃?” 夏长宁只犹豫了下便回答:“她们没在家里吃过饭。” 那意思是他做过的? 我喝了口番茄鱼浓汤,头也没抬,“你追我是因为我长得很像逸尘?” 我当然希望夏长宁说不是,然而他说:“嗯,我一直喜欢这种类型的女孩子。” 这个答案是好还是坏呢?我也不知道,但是我瞬间没了心情。 “我不是在找替身,我喜欢的就是这种类型。”他解释的时候意味深长地看着我。 “我很高兴是你喜欢的类型。事实上,我今天一直很感动。”我看不懂他眼中的意思。放下了筷子,我终于知道是什么地方不对了,我没有吃醋。 今天的夏长宁比以前任何一刻都好,没有流氓气,没有惹人反感。我感动,我觉得做他女朋友也很好,他吻的时候我也觉得很温暖。 但是我没有吃醋。 就算我知道他曾经在几年前喜欢上一个女孩子,一个和我的气质感觉近似的女孩子,他找我,多多少少也有逸尘的影子,可我还是没有吃醋。 我不爱他的时候,我根本不接受他。 我能接受他的时候,我发现我能被他感动,却不爱他。 我能沉溺在被爱的温暖中假装爱上了他吗? 我不能。 我叹了口气,站起身说:“今天很感谢你的照顾,我想……” 他霍地站起,吓了我一跳,那句想回家的话被咽进了肚子里。 夏长宁走过来,居高临下地对我说:“你看到的黑皮本是我故意放在书桌上让你看到的。我千里迢迢跑来接你也是我知道这样会有什么效果,我的目的就是想要让你感动。但是福生,如果你因为这些感动而决定和我在一起,我不稀罕!我要的是你的真心。明白吗?” 他的语气很凶,他的指责让我感到委屈。我请他这样做了吗?我也被他的行为感动了,难道他喜欢上我,我就能因此迅速地爱上他吗?我又不是神仙!谁叫他一直在我面前的形象是流氓呢! 我咬着唇一句话也不说。 他握着我的肩,很认真地看着我说:“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不明白! 他就火了,冷着脸说:“我把前女友的照片亮给你看,福生,你就一点点也不生气吃醋?!” 我的嘴动了动,无力辩驳,几乎有点儿欲哭无泪。只短短两天,似乎和夏长宁就成了男女朋友,让我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就突然爱他爱到和别的女人争风吃醋? “我真失望。”他松开我的手说。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脑袋都快转不动了。 我跑到门口拿起外套打开门就走。我和夏长宁八字不合!我只有这一个结论。电梯关上下降的瞬间,我吸了吸鼻子,我一定是想擦鼻涕。 回到家,家里一片忙碌,来了很多工人。 “回来啦,怎么样?” “妈,干什么?” 妈妈叹了口气,说:“长宁说开空调空气不好,找了工人安地暖。我和你爸不让,他非要让装上,正和你爸商量回头把钱给他。” 我转身就跑了出去,拦了辆出租车直奔夏长宁的家。我不知道夏长宁这么细心和体贴。这一刻我是真的很想见到他。 我跑进小区,冷空气灌进肺里弄得我直咳嗽。按响他家门铃的时候,我还不知道见了他要说什么。我只是想见他,心里一直觉得酸。 按了很久门铃都没人应,他出去了。 我坐在他家门口的消防楼梯上喘气。这回鼻涕真的出来了,我很响亮地擤了擤鼻涕想,给他打电话吧。可是我说什么呢?我拿着手机半天也没想好。 电梯响了,有人走出来,我回头去看,是夏长宁。我的脸突然又烫了起来。我这算什么?我见了他该说什么?我下意识地缩回了脑袋。 他走到门口开门,我在不远处的楼梯上蹲着。我希望他快点儿开门进去,他要是看到我回来找他我该多么尴尬! 听到钥匙转动的声音,我松了口气。悄悄伸出脑袋去看,却不料他突然转过了头。四目相对就这么一愣,我下意识地“啊”了一声转身就往楼下跑。 皮鞋重重地踩在楼梯上咚咚如擂鼓,就像我的心跳一样重而沉。 胳膊一紧,我被他带进了怀里,卡在楼梯的扶手与他的身体之间。我尴尬地转开脸不说话。 “傻子!”他低低地说了句,抬起了我的脸。 我眨巴着眼看着他。夏长宁的神色很奇怪,眉微微皱着,如果不是此情此景,我会以为他在生气。 他的手指很轻地从我脸上滑过,空气里静静地响起了心跳声。 这本该是极富情调的时刻,然而,我用力吸了吸鼻子,分外狼狈地喊了声:“我的鼻涕出来了!” 夏长宁紧抿了嘴似深呼吸了一下,然后移开一点儿让我找面巾纸。我响亮地擤鼻涕不好意思得很,夏长宁却说:“对着我流鼻血的多了,看了我流鼻涕的还只有你一个!” 我狼狈得不行,手里还捏着一张沾满鼻涕的面巾纸不知道该不该扔到楼梯上,而这厮还在说笑?我板着脸说:“你有那么帅吗?” “当然,不然……你怎么回来找我?良心发现了?还是不舍得,嗯?”夏长宁笑逐颜开地看着我,别提有多得意了。 “我……我妈说让我来问问你,地暖多少钱?不能让你送!”情急之下我找了个借口。 夏长宁眉一挑,马上戳穿了我,“我才去了你家,跟你爸妈说好了是朋友的公司,只收成本价。” 我的脸顿时涨得通红,眼睛东瞟西瞟就是不敢看他。 夏长宁的声音便温温柔柔地在楼梯间回荡:“为什么来找我?福生,你说实话。” 我恼羞成怒地推他,“我家没有装地暖的打算,成本价也不接受,不装了!” “你就说一句‘我对夏长宁动心了’不行吗?有这么难吗?”夏长宁摇头叹息。 我却急得要哭出来。我打死也说不出来啊! “我要回家了。” “你告诉我,我就送你回去。感冒没好,别在外吹风。哟,鼻涕又出来了!” 我尴尬得无地自容。找不到别的理由,又不说出口,只有耍赖了。我用手推搡他直嚷:“你这个流氓,流氓……你欺负我!我讨厌你,讨厌!” 夏长宁大笑着抱紧了我,非常高兴地说:“福生,这是你第一次主动找我,来了就不准再走了!” 我埋在他胸口闷声闷气地说:“夏长宁,你不准耍我,不准欺负我,不准像以前那样无赖,不能像流氓,不准吼我!” “还有没有?” “想到再说。” 夏长宁扭了扭我的脸,对我说:“我能在水下闭气三分钟。” 还没等我没反应过来,他的唇就印下来了,软而温柔。可是我只坚持了十秒就不行了,因为我的鼻涕又出来了。 夏长宁伸手将我一直用两根指尖捏住的沾满鼻涕的面巾纸拍掉,没好气地说了句:“你的手应该抱我的腰才对!真不知道该感谢你感冒了,还是该讨厌你感冒。” 他拖着我上楼,我回头看了眼干净的楼梯间,白色的面巾纸可真醒目。赶紧回头,心里暗骂:夏长宁,你可真是个不讲卫生的人!  夏长宁的世界 我使劲地点头,忽略掉这厮眼中滑过的狡黠,压根儿没觉得他又一次利用了我的同情心。 我要考试,夏长宁每天下班就会来家里报到。这厮道貌岸然地与爸妈聊天,那双眼睛却在我从房间里探出头的每一次都能准确与我对上,让我实在怀疑他压根儿就是看着我的房间和爸妈说话的。 这么明显的意图让爸妈理所当然地撵他进来。夏长宁还推辞,“福生要考试了,别打扰她。” 我爸妈的心思我还不明白?他们就觉得要是我和夏长宁好上了,书读不读都没关系,能嫁出去才是最重要的。 大冷的天,老妈居然一扯老爸的袖子说:“小妹今天还说让我们过去一趟,走吧。” 就这样把夏长宁独自扔在客厅,他能有不进房间的道理? 我顾着看书不理他,夏长宁也凑过来看,但不说话。随时有热热的气息喷在颈边,让我怎么看得进去书? 我把书一放,撵他,“你要么拿本书在旁边看,要么就先回家。别这样盯着我!你让我分心,明白?” 他便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小说看,看了会儿又开始打量我的藏书,凑到我面前说:“宁老师,这段我不是很懂,你说是什么意思?” 我偏过头一看,正好是一本言情小说里的句子。 女的说:“你就算天底下最坏的人,我也喜欢!” 我的脸大红,啐了他一口,“流氓!” 夏长宁压着笑声在我耳边说:“你喜欢!” 我……长叹一声,转过头认真地看着他,“我好像从来没主动亲过你。” “没关系,谁主动结果都一样。” “哼,你不稀罕就算了。” 夏长宁便贼笑着说:“稀罕,我一直等着呢。” 我也贼笑,“我要是考上了,我就主动一次!” 他无奈地看着我说:“福生,你就不明白,我压根儿就不想让你考上,还读什么书呢!你要么考市里的大学,要么就别考了。” 我刚开始想考研,是想离开这里,在新的环境里重新生活。可是现在,我和夏长宁好上了,就犹豫起来。 “可是我把工作都辞了,就等着能考上。” “难道我夏长宁还养不起你?” “不是你养不养得起……哎,我还没说要嫁你呢!我还不了解你。” “我可不是闹得玩的,我恋爱就是找老婆!”夏长宁认真地告诉我。 可是,我才和他好上多久?有一个星期没有?这也太快了点儿吧! 夏长宁定定地看着我,展颜一笑,“算了,你好好考,也就这几天了,我不来打扰你,考完再找你。” 之后几天他真的没来找我,但每天晚上都会发短信。我开始有点儿心神不宁,考上了就要分开三年,考不上就找份工作这样过呗。 我一咬牙,想着都到这份儿上了,随便吧,考上就读,考不上我也没什么负担。 考试的时候我一点儿也不紧张,就这样顺利地考完了。 夏长宁在考场外接我,见我笑盈盈地就拉下脸来说:“看来考得不错嘛,离开这儿去读书多好啊!” “嗯,我一点儿也不紧张,考得还算顺利。出去读书是挺好的,免得看着某些人碍眼。” 他望着远处喃喃自语:“也没什么,研究生也能结婚的,结了婚再去读也一样!” “你说什么?” 夏长宁笑了笑,很转地重复了一遍。这厮睥睨着我说:“福生,我就这意思。” 我哭笑不得。这时候我觉得他这样的性格也很好。虽然强势了点儿,但也很真诚。从小我家的教育也没教我把谈恋爱当成娱乐。 见我微笑不语,夏长宁便说:“等过了年,明年你要是考上了,七八月先嫁给我,九月再去读书?” “人家说爱情的保鲜期是十八个月,过了这十八个月,你还没变心再说吧!”我白了他一眼。 “我是前年认识你的,至少也有十二个月了吧?到明年七八月,早超过十八个月了。” “夏长宁,我是给你机会,先好好了解你!我对你根本不了解!这得多长时间啊?不干!” 他笑了笑,马上转移话题:“那我给你机会了解我。快过年了,朋友都嚷着要聚会,一起去吧。” 我马上想起了初见面时他们叫我“生姐”和“夏嫂”的时候,瞬间脸就红了。要是再让他们看到我,不会就真的从此这样喊我了吧?我受不起。 “福生,你知不知道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我忍笑忍得肚子都痛!” 我嗔怒,“还说?还敢说?!我不去!我才不要和你的那些狐朋狗友在一起玩呢!” 我不去,夏长宁有的是办法让我去。比如逛街累了,他就说去喝茶歇会儿。结果又像第一次那样,从两个人变成了很多人。 只不过这一次,这厮没有坐在离我很远的地方。他坐在我旁边,爪子随时握着我的手,面不改色谈笑风生。 可能是他事先打过招呼,反正这次来的人没有再喊出雷人的称呼,一律喊我的名字,很亲切的样子。 我第一次知道夏长宁的世界有多么神奇,夏长宁的逻辑有多么强悍。 今天来的七八个人里有四个都是女的,有二十来岁的,也有三十来岁的。陈姐也在。 她看着我就笑眯了眼睛,变得很和气。 喝茶本是闲聊,夏长宁却笑嘻嘻地对他们说:“快过年了,我们也该搞点儿活动才是。” 大家就笑着附和:“夏哥点子多,今年咱们玩点儿什么?” 夏长宁慢条斯理地说:“现在流行选秀,什么超女快男都挺热闹的。今年咱们圈子里也搞评选好了,评最佳姐姐和最佳奶奶。” 我好奇地看着他,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众人哄堂大笑,“夏长宁你这主意太馊了!” “怎么是馊主意呢?你不是找了个比你小十岁的小男生正甜蜜嘛。还有你,比你小七岁是吧?现在流行姐弟恋,把你们的弟弟们全带出来亮相,来个大比拼,不合格或者不够爱你就踹了。” 我目瞪口呆,擦了把冷汗,这叫最佳姐姐?那最佳奶奶不会是…… “我说你们几个给人当二奶的,咱就比谁当得舒服吧。评评谁吃得更好、穿得更好、用钱比大房用得还多!”他说这话的时候我直捏他的手。这人怎么这样说话的?谁给人当二奶还好意思在朋友圈里做宣传? 他却不理我,眼神斜斜地落到坐在角落的一个名叫小美的女孩子身上。我大吃一惊。这女孩子看上去和我岁数差不多,漂亮却不张扬。她会是二奶? 听了他的话,那女孩子嘴一扁,说:“他不是没什么钱嘛,工资都交他老婆了。” 夏长宁把茶杯往桌子上一顿,“知道什么叫当二奶?跟小叶子好好学学。没钱?没钱给他当什么二奶?!” 那女孩子争辩说:“我和他感情很好。” “屁话!感情好叫他离了婚娶你,我夏长宁给你封个万元红包!” 天啦!他说话直白得让人害怕。我小心地看着那个女孩子,生怕她不高兴。 果然小美眼圈一红,霍地站起,“夏哥,你不懂。我就图他的感情!” 陈姐她们赶紧拉着她,“小美你别生气,夏哥说得不错。给他当二房就得说钱,说感情那是骗人的,他怎么就不离婚呢?离了婚娶你,姐姐们祝福你。他一边说爱你,一边又舍不得给钱,还要你自己租房子倒贴。这叫什么事!” 夏长宁“哼”了声,“我把你当自个儿妹妹看。我这人说话就这样!我说错了吗?看人家小叶子,一样当二奶,哪像你这么惨?女人得学着保护自己。老子就看不惯那男人,怎么着?原话转给他听,不服气叫他来找我。” 小美扭捏了下又坐下,小声地说:“他和他老婆结婚都十几年了,还有小孩。他也不容易。” 夏长宁便怒了。我是第一次看到他怒。他一拍桌子指着小美说:“以后你别哭着找我喝酒解愁,我啥话也不说。你愿意吃糠咽菜当二奶没人心疼!” 小美眼里噙着泪花,这次真的站起身走了。 陈姐他们叹了口气,“小美也是,背地里哭,当着面还对那男人好!” 夏长宁余怒未消,“医院副院长连租房子的钱都没有,还包二奶?听了男人一句‘我爱你’就没脑子了?走了好,省得老子看她就想骂,说也不听。” 我坐在旁边一言不发。我真想问他,他也是这样? 大家七嘴八舌说了会儿小美的事,又笑开了。 那个被夏长宁表扬了的二奶小叶子叼了支烟,悠然说:“跟刘生之前有个男人找我,不离婚,我说好;钱不够多,我说也没问题。但叫我自己掏腰包租房子贴家用,你就趁早滚吧!这世上,男人没几个好东西。” 夏长宁便笑,“把我一块儿骂了?” 小叶子似笑非笑地瞟他一眼,把目光移到我身上,抖了抖烟灰,说:“你不一样,你不带福生来,我们都以为你是同性恋。” 大家就全笑了,全笑得不顾姿势,前仰后合的。 我想起那会儿夏长宁为学校装监视器,我骗学校老师说他是同性恋的话,也忍不住微笑。 陈姐便递了支烟过来,“福生慢慢就习惯了。咱们这群人都没什么文化,就讲个直爽义气。” 我摇了摇头说不抽。 她很遗憾地说:“没事,久了就染黑了。” 说得我又是一抖。 夏长宁便拍拍我的手说:“不是只有流氓才吸烟,不过为健康着想,不会就不要去学。” 他的思想原来是这样的吗? 不仅是他的思想,他的朋友,还有他在朋友面前的行为方式,都向我展示了一个全新的夏长宁。他的生活圈子和我的截然不同。 我和他单独在一起的时候,还在想今天发生的事情。 夏长宁牵着我的手问我:“你怕了?觉得低俗没文化?” “哦,不是。我是觉得……这样的事怎么变得很明目张胆?”我实在不觉得当二奶还要摆出来说各自的条件是件很光彩的事。而女人和比自己小的男人恋爱难道就不叫谈恋爱吗?可是夏长宁提出评选最佳姐姐和最佳奶奶,大家还笑得不行,我有些不能理解。 夏长宁“哼”了声,“像你这样读书然后工作才进社会的人没办法理解她们。就说陈姐吧,她父母早下岗了,她拖着一个妹妹,两个人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没关系就找不到好工作,她做过灯具城的售货员,在夜市摆过地摊,开过路边小吃摊,攒了点儿钱又开小店,都是一步步走过来的。你看她今天身上穿的衣服全是名牌,那都是她自个儿挣的。我很佩服她。” 我“哦”了声,对陈姐风情万种又社会气十足的形象重新做了修改。 “第一次见到陈姐是我正好和小弟一起吃饭,而小弟接的出警任务正巧离她的餐馆不远。原来是她为了方便客人,在自家开的茶楼墙上开了个门,结果被工商部要强行补上。当时只见陈姐只要有工商执法的或110挨近她,她就大喊非礼满地打滚,泼辣得很。我觉得她挺不容易的。她也是运气不好,正好有小区居民把这茶楼作为违章建筑投诉她了。这城里违章搭建这么多,就偏要拆到她辛苦开的茶楼?” “那后来被强拆了吗?” 夏长宁叹了口气,说:“福生,社会的阴暗面你接触得实在太少。从法规上说吧,是该补回墙体。但从情理上说呢,她家不临街且在老小区,虽然改了建筑结构,但那堵墙又不是承重墙,其实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过了。她一家三口都没工作,生活不容易。所以,我就帮了她一点儿小忙,执法队来过了,程序上决定补回去,至于什么时候补,拖呗。” “现在呢?她的茶楼还开着?” “拖过时间,她赚了些钱做别的,主动把墙还原了。这不就结了?” 我“哦”了声,换了是我,根本就不敢像陈姐那样打墙开店,更别提后面的事了。 “这些人哪,是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人,爱情是排在金钱之后的,吃不饱穿不暖谈爱情在他们看来不切实际。别看不起他们。记住,不能看轻任何一个人,明白?” 我仰望夏长宁,觉得他的侧脸线条很分明,很刚毅。我笑呵呵地问他:“你为什么和逸尘分手?那会儿你吃不饱穿不暖,就不能谈爱情?” 夏长宁只怔了怔便笑,“我是外地人,刚退伍开公司去东莞进货,她爸妈觉得我是个不知底细的小瘪三,不同意。我也没那么多钱成天飞深圳,就干脆分手了。” “所以你的目标一直是挣钱才是硬道理?”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笑道:“还记得在茶楼的话?男人说我爱你不如把钱堆你面前更真诚。” 我点点头说:“我听了几个姐姐的传奇深有感触,决定再不相信男人的甜言蜜语!” “那是别的男人,不是我!像我这么高贵的人,跟那些包二奶的还把爱情挂嘴边的人渣不一样!” “啧啧,夏长宁,你皮厚得很哪!什么叫高贵的人?” 他笑眯眯地说:“花钱不舒服,倒贴没兴趣。自尊自爱,自强不息!明白?” 这家伙就知道往自己脸上贴金!我忽略别的,眨了眨眼睛好奇地问他:“我刚开始觉得你是个没文化的流氓,你特别气,是吧?自尊心特别受伤是吧?于是去背诗词?!” 我说完扑哧笑出声来。 夏长宁清了清嗓子,想维持形象,到底也没忍住笑,爪子便伸到我腰间开始作乱。 这是典型的恼羞成怒!我笑着扭着身体告饶。他“哼”了声说:“以后看你还敢不敢笑话我!” 我凑到他面前,月色下他的脸仍能看到一丝羞涩。我大笑着跑开,“夏长宁,原来你害臊了!你也有不好意思的时候!呵呵!” 想必没有人这样说过他,夏长宁气得望着我直咬牙。这时候,我觉得幸福与快乐将我的心填得满满的。我猛跑了几步,笑得喘不过气来。 夏长宁慢悠悠地走近,我做防备状。他却没有扑过来,而是微笑着看我,“福生,过来。” 我摇头,怕他挠我痒。 他正经地说:“我想抱抱你。” 我左右看了看。宁静的街道,行道树绿荫依然,路灯投下重重阴影。我走到他身边环住他的腰笑着说:“你这么大人了,还在大街上秀亲热,被人瞧见多没面子。” 夏长宁的下巴放在我头顶上,他轻声说:“福生,你笑起来的时候好可爱。” 我羞涩地偷笑。 “我就想,你这样开怀大笑的时候是不是真的已经忘记了丁越,你的心里还会不会有这个人的存在?” 那一瞬间,我没有想起丁越,他已经离我太远太远了。我抬起头,很坦白地告诉他:“有的,我心里有他的。他是个好人。我只是觉得我该好好地活着。” 夏长宁的眼眸在阴影中闪闪发亮。他微笑着说:“就算他活过来,也抢不走你的,是吗?” 我心里还是一酸,便嗔了他一眼,“两码子事。别提他了,提他,我难受。知道吗?我连他的坟前都没去过,也没问过在哪儿。我不想看到。” 夏长宁搂我入怀,喃喃说:“福生,我也会吃醋。我还特别怕丁越回来。你见了他就不再理我了。” 人都不在了,还吃哪门子醋呢!我笑着转开了话题:“你的朋友三教九流的都有,我看陈树的家庭环境就很好。” “嗯,我交游比较广,但有一点原则就是真心待人。今日我夏长宁出手帮助过的人,明天他也会这样帮我。” 一个受朋友欢迎的人,必然有他的过人之处。我从前看夏长宁是偏激了点儿。 “可是,这也有不好的地方,就是有的时候得注意别人的感受。有些事情不得不去面对、去处理,想起来也头痛。” 我特别爱听夏长宁诉苦,每当这个时候,我就会觉得和他更亲近。我好心地插了嘴说:“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我一定帮你。” 他呵呵笑了,“我就知道,福生你是最好的女人。” 一句话把我捧得飘飘然。 夏长宁接下来给我说了一个故事。 他十三岁当兵,十五岁去给伍月薇的老爸当勤务兵。伍爸爸对他很好,说是勤务兵其实却当自家孩子养着。文化课一次也不准落下,还让给伍月薇专门请的外教教他英语。 “你知道有多严吗?”夏长宁很感慨地说,“半年时间,一起吃住,不准说一句中文。我有回是说梦话了吧,说的是中文,罚我围着教场跑了三十圈。我才十六岁啊,跑着跑着就哭了。” 我听了就很心疼,又很好奇,“你这半年不当勤务兵了?” “当啊,白天该干吗干吗。从吃晚饭起到晚上十点半,那两个老外很敬业,不停地找你说话,不到十点半,嘴停不下来。噩梦!不过现在回想起来,薇子老爹对我真是好。福生,我爸过世得早,他就像我的父亲一样。” 我明白为什么夏长宁处处容忍伍月薇了。看在这分上,薇子再闹,他也只能忍。我扯了扯他的衣服说:“我以后也不和伍月薇计较了。” 夏长宁愁眉苦脸,看着我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就说啊?” “薇子他家里人原来都希望我和她好的,我实在不愿意当然也就算了。但是薇子大哥来电话说老爷子很不满意,要我把你带去给他见见。这不是让我为难嘛。你肯定不想去,我也不想让你去经历那种场面。算了,大不了说我夏长宁忘恩负义好了。”他凛然地下定决心。 我们一直散步走回了家。我都走了几步又折回去问他:“夏长宁,他们家可怕吗?” “福生,我不想你去,老爷子特别护短,我担心他吼你,他吼人的本事一流。我来处理,你别放在心上。” 话是这样说,我却看到他笑得极勉强。 我勇气倍增,“没事,我去。我不信他会吃了我!” “别去了,找气受。” 我很真诚地对夏长宁说:“他对你这么好,你不可能一辈子躲着不见吧?没关系,我陪你去。感情的事咋能勉强?你不喜欢伍月薇,总不能因为老爷子就让自己委屈吧!” 夏长宁定定地看着我,手从我脸上滑过。他很感动地说:“福生,有你真好。我们一起去给老爷子拜年,顺便再看看我生活了八年的地方。” 我使劲地点头,忽略掉这厮眼中滑过的狡黠,压根儿没觉得他又一次利用了我的同情心。  过关 老爷子乐呵呵地受了,伸手拉我坐在沙发上说:“我看准了,就冲你吼阿宁那一嗓子,你也能管住他。这男人要是不能被女人管住,就不行了。” “夏长宁,你告诉我他家都有什么规矩?” “你说老爷子有什么喜欢的东西?我送茶给他行不?” “伍月薇会不会在啊?” “去他家我穿什么好?” …… 我紧张。 夏长宁像看怪物似的看着我,我已经喋喋不休一整天了。 这会儿夏长宁穿着休闲毛衣,正挽着袖子在做饭,我就站在他旁边不停地问。终于他把手里的菜刀递给我,“会做青椒鱼片吗?” 我点点头。 他从水池里捞起一条鱼对我说:“你来片鱼!” 我操着刀看着他手里还使劲扭动身体的鱼愣住。以前家里吃鱼片都是农贸市场给打理好的,鱼也片好了。怎么夏长宁弄一条活鱼回来? “要做就做全套,会片鱼吗?” “死的会,活的不会。” “站开!”他说完把鱼放在案板上,只一掌,鱼不动了,“片吧!佐料齐的。” 我便卖力地开始下刀。夏长宁一把握住我的手叹气,“算了,我来打理,你下锅好了。” “不用,我来!”我下定决心一定不让伍月薇家的老头子把我看扁了。我妈说过,女孩子长得漂不漂亮不重要,会不会挣钱也不重要,却一定要下得厨房。我五岁起就开始给妈妈打下手做饭。我斗志昂扬地开始刮鱼鳞。 才刮得两刀,夏长宁劈手将刀夺了过去。刀怎么到他手上的我一点儿也不知道,他真练过功夫哪。 夏长宁几刀下去,鱼鳞飞溅,这厮训我:“就你那样子,一不留神就伤到手了,以后买鱼一定要让别人打理好。” 我不服气地说:“我还没动手哪,怎么知道我会伤着?再说了,你干吗不买打理好的。” 夏长宁一边扭过头和我说话,手上却没停着,“不是想让你见识下我刮鳞的帅气吗?” “小心你的手!”我胆战心惊。 夏长宁非常得意此时的表现,扭过头几下把鱼鳞刮了,片好,然后把刀往我手里一放,“佐料你自己解决!” 我于是非常卖力地开始洗切,调料下锅。十五分钟不到,雪白的鱼片浮在鲜红的汤料上。我咂巴着嘴起锅装盆,再撒上绿色的青椒。大功告成! 夏长宁倚在门口看我忙碌,我几次回头看他的时候,他脸上都带着浅浅的笑容。 等到香喷喷的鱼上了桌,夏长宁夹了一筷子吃了却绷着脸不说话。 我不高兴了,“你会不会吃?我的手艺还不错的!” 他就笑了,“好吃,逗逗你!” 我嘿嘿地笑着下筷开吃。 等到两人吃饱喝足瘫在椅子上时,我问他:“合老爷子的口味吗?” “合我的口味!”他笑得特贼。 我嗔他,“谁要合你的口味?我是说,老爷子要是让我做这道菜,应该找不出毛病吧?” 夏长宁扑哧笑出声来,“老爷子是北方人,他才吃不惯又麻又辣的菜呢!放心好了,不会让你做的!” 我怒,“夏长宁,你耍我!干吗要我做菜?!” 他很理所当然地说:“我想吃呗!我又没说是给老爷子做的!” “你,洗碗!” 夏长宁动也不动,巴依老爷的气质一览无余,“男人不下厨房。我会做不意味我就要做!这是你的事!” 哈,我看怪物似的看着他。他居然还有这等沙猪思想?! 我本来是可以去洗的,可看他这态度,我不干了。“那好吧,反正是你家,我不收拾,你总得收拾,我不洗。” 夏长宁走到我身后,环住我的肩,把头往我身上一靠,闷闷地说:“我一直想的是男人在外忙活,回到家老婆热饭侍候着。我一个人离开家的时候就一直想,有一天,我也会有个家,有个老婆对我好。算了,你还小,能做菜已经让我很吃惊了。我洗碗去!” 他这样一说,我就想起他十三岁就离开家的辛苦,心就软了。赶紧站起身拍开他的手说:“去,坐一边去。削水果会吧?我洗完碗要吃。” 夏长宁看着我,从我头发上拈起一片鱼鳞,按住了我,“福生,我想抱你。” “等我收拾好了……” 他低头吻住了我,火辣的气息在舌尖跳舞。我嘟囔着推他,“……才吃过饭……” 事实证明,男人是最不爱卫生的动物,只要饿了就会猎食。与以往不同的是,他的手不安分地伸进了我的衣服里,我浑身一抖,背就僵了。 夏长宁仿佛感觉到了,手只放在我的后腰上没有乱动。突如其来的袭击让我脸红筋涨,意识到男女之间的差距。他意乱情迷,无所畏惧。我却清醒着,神智一直放在他的手上。 书上说的,身体的亲昵会带来感情的突飞猛进。但是,有这么快吗?我和夏长宁可以这么快吗? 他最后在我唇上蜻蜓点水地吻了下,微笑着说出一句让我很气愤的话:“你没经验挺好,我可以教你!” 要你教?!我红着脸踹了他一脚,端着碗进了厨房,心里极不平衡。 “热水咋放啊?” “洗洁精在哪儿?” “洗好了放哪儿?” 我不停地装傻,指挥着他与民同乐。 夏长宁不动手只动口,等到我收拾好了,他才问我:“福生,让你做家事,你不喜欢,对吗?” 这厮想哪儿去了?我只不过心里气不过他那句我没经验他教我的话。我懒洋洋地说:“不是不喜欢,是没啥经验,不像有的人……我要吃水果,你吃什么?苹果还是橙?我给你削。” 说到这里我的脸就红了。我想哪儿去了,活该被他笑。我偷偷瞟了他一眼,希望他没注意听。 从夏长宁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端倪,他很自然地说:“吃橙!” 我就开始削水果,然后看碟聊天,他送我回家。 我们明天就去看老爷子,我希望伍月薇的老爹不会太为难我。我不想夏长宁夹在中间为难。 “福生,明天我来接你。别担心,没什么的。只是,唉……” 我笑眯眯地摇了摇他的手说:“我才不担心哪,我不想你难做人嘛。没事,总不会吃了我,我大气得很,就当完成任务!” 夏长宁时常这样定定地看着我,眼中神色闪烁不定,嘴边却总带着一丝微笑。 我也跟着笑,这些天不知道怎么搞的,经常跟着夏长宁傻笑。 他敲了我的头一下,说:“福生,你真傻!” 我莫名其妙地揉着脑袋看着他,夏长宁嘴角往上一翘,贼笑着说:“如今国家扫盲,像我这种小学毕业的人在市场经济的大潮下深知知识的重要性,坚决不当用斗量钞票的暴发户。于是翻阅音像制品与书籍图文,经验也就出来了。” “难不成你还是处男?”我一句话不经大脑地冒出来,愕然地看着他,然后转身就跑,一边跑一边喊,“夏长宁你要是再敢提这件事,我就不和你好!” 我怎么会说这样的话?我恨不得明天不再看到他。 我原以为跟着夏长宁去看他的老首长爸妈会反对的,结果他们很平静,还很开心。妈妈拿起一个锦盒往我包里放,笑眯眯地说:“长宁父亲过世得早,听他说过他的老首长像他父亲。福生,你去了要懂礼貌,对老人家尊敬点儿。” 我看了一眼盒子,自打我记事起,这个锦盒就一直放在家里,里面有块老茶饼,是老爸的学生孝敬他的。老爸舍不得喝,我记得他没事时喜欢把茶饼拿出来看看嗅嗅,最终还是放回到盒子里。我小的时候不懂事,也学着老爸泡茶,拿着茶饼不知道怎么下手,拎了把菜刀打算开切,结果被老爸及时发现,好一顿臭骂。这是老爸最爱的茶,也是至少收藏了二十几年的老普洱茶,就这样送了? “他家也不缺这些,送别的茶意思意思就行了。再说,要不让夏长宁自个儿买去!他本来就要买礼品的。” 妈妈瞪了我一眼,“不懂事,他家有是他家的,你不能少了这份礼。我和你爸琢磨吧,送茶最好,好歹藏了几十年,普洱越老越值钱,不掉份儿!” 我看了眼妈妈,心想,要是去夏长宁家,老爸的柜子里怕是连那盒特贡太平猴魁也保不住了。那盒茶也是老爸的学生进贡的,他舍不得喝,没开封,结果只泡了杯一级猴魁解馋。我极想买市面上几百块包装的礼品茶拎去完事。 我望着妈妈装行李,心里突然就有点儿沉重。 伍月薇买名牌跟挑地摊货似的,随意极了。她家不知道多有钱,夏长宁也是。 我问过夏长宁,冬天咋没见他骑摩托车?他很奇怪地看着我说天冷天热骑什么摩托。原来三十多万的哈雷摩托只是用来夏秋两季偶尔兜风而已? 我看要是和他这样交往下去,年年去拜访送礼,我家的家底也折腾不起。 这时夏长宁来接我了,妈妈拍拍我的包又笑眯眯地叮嘱道:“路上注意安全!长宁哪,我家福生小里小气的没见过世面,你千万多照应着她。” 我小里小气?我一肚子气。 夏长宁接过包礼貌地说:“叔叔阿姨放心,就是带福生去看看我当兵的地方。腊月二十八肯定回来。” “福生,你听长宁的话,别闹性子!” “知道。” 妈妈又从窗口探出脑袋冲我们喊:“回来直接到外婆家!” “知道了!” 回答完,我才意识到一件事。大概我爸妈是把夏长宁当准女婿看了。他们是很传统的人,一旦夏长宁进了我家门,他们默许了之后,夏长宁的身份不出意外就定了。 这才多长时间呀!我安慰自己,不是我带夏长宁回的家,是他脸皮厚钻进我家的,不算。 “想什么呢?” 夏长宁一句话拉回了走神的我,我笑了笑,“没什么。” 他安慰我:“老爷子比薇子讲理多了。她是被宠坏了。你别紧张。” 我不紧张,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想象中要拒绝人不外是横眉冷对,大不了再给我张支票用钱收买。我突然想起N多电视剧的经典拒绝段子—— “你要多少钱?这个数字够不够?你拿了钱就离开他。” 然后女主角不是拿起支票撕个粉碎,就是托在掌心一口气吹掉,再或者骄傲地回答:“也许你钱多,也许我贫穷,但是钱不是万能的,你买不到爱情!” “又走神了?想什么?”夏长宁好奇地问我。 我严肃地告诉他:“要是伍月薇的老爹给我一大笔钱让我离开你……” 他笑道:“你会拒绝,然后说,夏长宁的身家比这个数字多得多!” “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 “你想到什么了?” 我眨眨眼告诉他:“我想要是给我一大笔钱,我马上同意。” 夏长宁根本不相信,笑嘻嘻地揽过我说:“我不信。你肯定小脸气得通红,然后用知识分子特有的清高告诉他,夏长宁不是东西,无法转让!” “对,我就告诉他,夏长宁不是东西,是人,给我的钱要多点儿再多点儿!”我抿着嘴笑得直抖。 他的朋友在前面开车,一时没忍住也笑出声来。 夏长宁吼了他一句:“专心开车!”把我使劲往怀里带,恨不得掐死我。 上了飞机,我拿着报纸看。夏长宁这厮装睡,头靠在我头顶,轻声问我:“福生,要是老爷子给你张支票,你会不会要啊?不上税的!” “不会!” “我知道你不会,说来气我是吧?”夏长宁闭着眼呢喃,听语气显然很愉快。 我现在真不怕他了,看着报纸目不斜视,“要是给我现金,我就要,金钱是□裸的!支票不是。” 他磨牙,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行啊!你收了,我帮你拎回去!” “嗯,你的卖身银子你拎着稳当?再说了,我估计我收了钱,伍月薇会把你拴好的。”我埋下头,忍笑忍得肚子痛。 偷眼望去,夏长宁已坐直了身体,拿着报纸看得格外认真,就当什么话也没说过似的。我心里又有些不安了。这家伙又打什么鬼主意了? “福生,我对老爷子说你是我未婚妻订了婚的,所以,他们会安排我们住同一间房。”夏长宁认真地翻着报纸轻声说。 不是吧?在陌生人家里和夏长宁住一间房?我拉着他的手说:“这样不礼貌的,在别人家里不能这样的。再说,一定要住在家里吗?” “你说呢?所以我说算了别去,你呢,非要陪着我去。你说怎么办?” 他说话头也不抬,我愣了几秒钟开始使劲扭他,“逗我是吧?我才不怕!” 他扑哧笑了,“好吧,我逗你的。如果你收回你刚才的话,我就不这样安排!” “我坐飞机回去!” “上了飞机和上了贼船没区别,别想回去了。” 我就不信,他敢?! 下了飞机,坐车去伍月薇家,夏长宁凑我耳边说:“最后的机会!” 我“哼”了声不理他。 都说老一辈军人是特别传统守旧的,我不信夏长宁能捣鼓出什么花样来。 这是一层的联排小别墅,看得出年代已经久了。跟着夏长宁走进去的时候,我特意注意了下,很普通的装修。很朴实的老爷子嘛。 我想象中夏长宁的首长是个须眉花白、不怒自威且雷声大雨点小的老人。 他走出来的时候我才一愣。什么老爷子?首长和我爸差不多年纪,身体没有发福,看上去挺年轻的,也就五十多岁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保养得好,之前听夏长宁说过他已经六十二了。 “老爷子身子骨还好?给您介绍下,这是福生。” 老爷子上下打量我一番,呵呵笑了,“不错,这孩子秀气着哪!” 我长舒一口气,原来这么简单!我赶紧打开包,把老爸珍藏的普洱茶拿出来双手递过去,“这是晚辈的一点儿心意,希望您能喜欢!” 他没接,脸色突然一变,“又没薇子漂亮,一看就小家子气!阿宁你看上她什么了?还好意思带家里来?我咋说的?害薇子这么伤心,你以后别再登我家的门!” 我吓傻了,见过不讲礼貌的,没见过这么没礼貌的!手一松,茶盒子就掉地上了。 这就算了,他居然很轻蔑地瞟了一眼说:“拿块茶饼子就想讨好我?” 我真想拿茶饼子砸他! “薇子是你女儿,我不是你儿子?”夏长宁一点儿也不生气,淡淡地问道。 老爷子“哼”了声,“是我儿子就该对她好。薇子喜欢你这么多年,你怎么就忍心伤她的心?我要是点头同意了,我怎么向她交代?” 我瞪了他几秒钟,拉着夏长宁的手说:“要么我们走,要么你卖身给伍月薇吧!”什么帮夏长宁过关,什么不害怕,什么要忍要有礼貌之类的想法通通飞走了。这家人真没有教养! 夏长宁站着不动,拉着我和老爷子对眼! 我翻了个白眼站在旁边,等到他瞪得眼酸好走人。龙生龙凤生凤,有伍月薇那样的女孩,就有什么样的老爹!我真是气死了。 他说我不够,还看不起我家的茶饼子。我老爸还舍不得喝哪! “说吧,你要多少钱?!” 我被口水呛得咳嗽,咳了几声才望着夏长宁说:“你回答他!” 夏长宁满脸笑意,“福生要现金,她说金钱才是□裸的。不过,要这个数!”他张开了一个巴掌。 老爷子看了他很久,喊了一嗓子,进来一个勤务兵,“去,把我床头放的东西拿来!” 一会儿勤务兵拿来一个包放在茶几上。老爷子对我说:“五万块现金,我早准备好了,你拿去。” 五万块气不倒我,最多气死夏长宁,我猜他说的数是五百万吧!我笑嘻嘻地把钱拿上说:“谢谢您的见面礼。阿宁,我们走吧,不打扰首长休息!”我故意喊这么亲热,想气我?还说不准谁气谁哪! 夏长宁被这五万块卖身钱噎得脸一阵白一阵红的,夺下我手中的包放回去,感叹了句“还真给我准备了”! 我看是礼轻了吧!夏长宁就只值这五万块?你一个巴掌伸出来,不是五百万,也是五十万吧! “她都收了,你紧张什么?拿走!” 夏长宁看着那个包裹,伸手拉我,“福生,跪下!” 什么?我瞠目结舌,硬挺着不干。“我不做这种奴颜婢膝的事!我也见不得你这样!”我说这话的时候眼圈都红了。 “福生,你为了我做不到下跪求他吗?”夏长宁静静地看着我。 糟老头子在一旁煽风点火,“她有薇子对你好吗?薇子为了你连命都舍得。阿宁,你真是瞎了眼了。” 我真是恨他们!我气鼓鼓地想,我还真和他们不是一个阶层的人。先前的想法又冒出来:不是门当户对,就是不行!连旧时的家长派头都拿出来了。 夏长宁还拉着我的手,我挣不过他,张嘴就咬在他的手腕上。他手一松,我就吼:“你别过来!搞不定他就别来找我!” 我转身就走,老爷子石破天惊一声吼:“站住!” 我是站住了,还走回去捡起了茶盒子,“我爸藏了几十年的茶,我还舍不得送你呢!夏长宁,我爸妈教过我一句话:‘做人没有骨气都不打紧,得有傲气!’你要下跪求他,就不要和我在一起!感恩行孝也不能盲从!” 我拿起包往外走,夏长宁一把拉着我,无可奈何地长叹一声:“我说老头子,你就非要这样折腾吗?我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骗她来的!你别玩了!福生说的,搞不定你就别去找她,到时候,难道您老人家还要亲自出面?” 我被他的话震得一晕。靠,又演戏!薇子真得了她老爹真传了! 老爷子嘿嘿笑了,“以后说起来,我也吼过你一顿了,薇子大概不会怪我了。” 我顿时哭笑不得,又觉得可怜天下父母心。他自小把夏长宁当儿子养,长大了想招为女婿的想法却落空了,这也怪不得他生气。心里的气消了一大半,我回过头认真地对老爷子说:“对不起啊,我不知道你俩在唱双簧。” 夏长宁用拳头挡住嘴轻咳几声朝我使眼色,“什么唱双簧……” 我委屈地嘟囔:“上回伍月薇和你也唱过一回。” “呵呵!伯伯没吓着你吧!福生,这名字我喜欢,很喜庆。脾气很好,温顺乖巧。不生伯伯的气了?” 我的天,我刚才的表现叫温顺乖巧?我真想知道伍月薇在家是什么样子。 他缓和了脸色,温和地说:“福生,来,给伯伯泡杯茶,尝尝你爸爸珍藏了几十年的普洱是什么味道。” 我打开茶盒,他拿起茶饼深嗅了嗅,眉飞色舞,“阿宁给你说的吧?我喜欢喝茶,尤其喜欢喝劲道大的茶!” 我呵呵地笑着说:“不是,我爸爱喝茶。来拜年,一时又不知道送什么好,就送了这个。您喜欢就好。” 夏长宁微笑地看着我问道:“钱还要不要?” 我才想起刚才他要我下跪的事。这钱难道另有名堂?我突然猜到这没准儿是老爷子送给夏长宁结婚的贺礼。可是,我还没答应要嫁他呢!我低着头用尖嘴钳撬茶叶,坚定地说:“不要,年轻人有手有脚的,不用花长辈的钱!” “丫头,我的儿子结婚,我都送这么多当贺礼。收下!” 我恍然大悟,夏长宁张开手掌要这个数就是想要他同意了。 夏长宁拿走了我手上的工具,很认真地双膝跪地。他拉我的时候看了我一眼。我犹豫了下心又软了,跟着他给老爷子磕了三个头。心里还在想:这样就定了吗?他还没向我求婚哪!不算,这是个权宜之计,不算数! 夏长宁说:“以前您说过,有了媳妇给您磕三个头就成了,请客您是不来的。” 老爷子乐呵呵地受了,伸手拉我坐在沙发上说:“我看准了,就冲你吼阿宁那一嗓子,你也能管住他。这男人要是不能被女人管住,就不行了。” “您夫人也管您?” “谁说的,这个家,我说了算。” 我抿嘴笑了,看来男人都这样,嘴上绝不承认自己是妻管严。我瞟了夏长宁一眼,他笑嘻嘻地看着我,十拿九稳的样子。 离开的时候夏长宁在我耳边轻笑着问我:“开了春嫁给我?” 我心里却有些拿不定主意,因为太快了,而且和夏长宁在一起的时间太短了。我还没想过结婚的事哪,接受他和嫁给他这中间需要过程。 我白了他一眼,“不嫁!” 他悠悠然地说:“知道为什么明知老爷子会唱戏又不提前告诉你?来的时候我就给过你最后一次机会,让你收回你想拿钱卖我的话,你又不肯。”这厮说着还斜斜地瞟我一眼,看得我直想扁他! 我就不信有这么邪,偏不顺着他。我“哼”了声不说话了。 相思已起 我对他好奇,对他的过往好奇,对他曾有过的恋情好奇。夏长宁逼着我让我明白我对他并不是一点儿感觉都没有。我确实在为他吃醋。 我家的传统是在外公、外婆家团年。因为今年家里多出了夏长宁,爸妈考虑到年三十那天他要和他父母过,所以我家在大年二十九就团年了。 我们回来后就直奔小镇,外婆看夏长宁时始终有点儿戒备,时不时地背着爸妈嘟囔几句。而夏长宁的表现却让她脸上有了笑容。 小镇的水好,这里的豆腐宴远近闻名。过年的时候,家家户户会去盐神庙旁边的八角井拎井水回来做豆腐。 以往这活儿都是爸妈和我干,这回夏长宁来了,自然而然就落在了他身上。 夏长宁是穿着大衣西装的,外婆就拿了件棉衣给他换上。 棉衣是外婆给外公做的,外公喜欢穿外婆做的棉衣,总说羽绒服料子摸着硬,不舒服。但是外婆做出来的款式却是旧式的小领中式对襟,用的是阴丹布的面料,深青色。夏长宁一穿上,我就忍不住笑。他要是再换上一双圆口布鞋,就和土匪一般无二了。 这厮满脸笑容,还不忘讨好几句,“换上这衣服就舒服了,比我的西装舒服!大小也合适,棉花新弹的吧?软和!” 外婆顿时笑眯了眼,连声说他要是喜欢,就给他另做一身。 我对夏长宁的小伎俩恨之入骨,他就是凭着这招讨得了爸妈的欢心,现在把我仅存的后花园也占领了,实在是居心叵测。于是我吆喝着他担起水桶去提水,还折了根枯干的柳枝在后面抽他屁股。“夏长宁,你老实点儿,别讨好卖乖!” “福大少!你妈在后面呢!”夏长宁低声说道。 我吓得一抖,扔了柳枝。要是被我妈看到我这种行径,非狠狠地数落我一顿不可! 夏长宁便喷笑出来,担着两只水桶直往前跑。 我知道又上他的当了,追了几步才发现他担着桶还比我跑得快!我喘着气叫他慢点儿,夏长宁回过头冲我笑,“福生,过了年每天跟我跑步去!” 我才不干呢!等开了春,爸妈上班,我就在家一个人逍遥着等成绩。这种睡懒觉的机会千载难逢。 八角井为了方便汲水改成了机压井,上面的亭子依然古香古色。我睨了夏长宁一眼,说:“知道这井的来历吗?” 夏长宁抬头看了眼亭子,笑了,“有八个角的亭子呗!” 我一口气倒呛出来,“你哪只眼睛看到亭子是八个角?” 夏长宁嘿嘿一笑,“脑筋急转弯是孩子才爱玩的。不过,看你这么乖,告诉你答案好了。这亭子是只有四个角,映在井水中不就是八个角了?” 这厮强词夺理的时候脸都不会红一下。我叹了口气,说:“听着,宁老师要给你上课了。八角井是因为井的内壁是圆的,井口呢,是用石板嵌成了八角形。明白?” 夏长宁疑惑地看着我,“井水就变得比别的井水甜了?” 我呆了呆,他已大笑出声,担着桶走进了亭子。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正经和他说话,他却净扯歪理,简直就是强盗逻辑! 来担水的人多,亭子里湿漉漉的。夏长宁便吩咐了一句:“你在外面等着。” “没关系,往年都这样!”我说着就跟他往里走。 他眉头一皱,“在外等着!别添乱!” 我就站在了外面。 他的声音语气虽然不悦,但透出的关心却让人心动。我看着他忍不住偷偷笑了。 夏长宁往下压水的时候,阳光照在他脸上。劳动中的男人是最迷人的!比坐在茶楼或咖啡厅里温存聊天的人有魅力得多。 他压着水,侧过脸看我,“花痴!” “胡说!我是看水桶几时能装满!” “那就是不喜欢我了?” 我噎住,死死地闭住了嘴。 他左右看了看,飞快地走出来,捧着我的脸狠狠地亲了一口,又继续压水。 我白了他一眼,又忍不住笑了。 等他担着水往回走的时候,我就在背后扯住了他棉袄的一角,像小尾巴似的跟着他。 “福生,你挺黏人的!” “不喜欢的人我才不黏呢!” 也就是这句话,他站住了,把桶一放转过了身,“福生,再说一次,要正儿八经的!” “水都漾出来了!”这个白痴!谁好意思正儿八经地说啊? 他看着我,不屑地说:“我以前女朋友成天都把爱我挂在嘴边,心肝宝贝儿地喊个不停,嘴甜着哪,你真没法比。” 我就想起伍月薇来,浑身一凛打了个寒战,是被雷的。伍月薇叫夏长宁“心肝宝贝儿”?“伍月薇还要不要叫你,达令……” 夏长宁一本正经地说:“不是薇子,是逸尘。她还叫我夏夏、宁宁……” 我捂着胸口做呕吐状,“还好,还没吃午饭,不然吐出来就浪费了。” 夏长宁颇含深意地笑,伸手拧了拧我的脸说:“福生,就你,连喊亲热一点儿都不肯,成天‘夏长宁、夏长宁’地叫。” “好吧,那就看你的表现好不好。表现好,我就赐你一个昵称!”我昂首阔步往前走,还不忘嘱咐他,“担好水,别洒了,晚上教你磨豆腐!” 他担起水,在身后吊儿郎当地自言自语:“晚上教我吃豆腐。这主意不错!” “说什么哪?” 他嘿嘿一笑正要回答时,他的手机响了。 “帮我拿着手机,我担着水哪。” 就不知道放下再听电话?想是这样想,手还是伸进了他的裤兜拿出手机打开,放在他老人家耳边。 因为凑得近,我听到里面传来女人的哭音:“阿夏……” 夏长宁本来笑嘻嘻地看着我故意担着水让我和他贴近,可听到这一声,就把水桶一放,拿过手机走到一边接听了。 这种条件反射般的回避让我极不高兴,不为别的,就因为里面是一个女人的哭声,还叫得那么亲热。阿夏,阿夏……我猛然一醒,打电话的女人是逸尘吗? 我站在一边,故意不看他,却竖起耳朵偷听。 “我坐明天最早一班飞机来,等我来了再说。乖,别哭。” 我只听到那个“乖”字,心里就极不舒服了。再想到逸尘,相片上的女孩在脑子里蓦然浮现。 夏长宁挂了电话对我说:“朋友有点儿麻烦事。” 我“哦”了声。 他没再说,我也没问。 夏长宁就像没发生过什么事一样,吃午饭的时候与爸妈、外公外婆聊得很开心。但是,稍有空隙我总能看到他若有所思的样子。 本来说好明天中午吃过午饭,夏长宁带我回他家过年三十。但如今午饭刚吃完,夏长宁就决定走。 “我还是要今天赶过去。”他有点儿歉疚地看着我。 “明天,不行吗?” “是急事,福生!” 我又不是不讲理的人,想起他曾经说过与逸尘的那段恋情,逸尘应该有什么特别为难的事,他一听便又心软了。 夏长宁和我家里人告别,拎着行李急匆匆离开。 “你什么时候回来?” 夏长宁皱眉,“说不清楚,可能快,也可能要耽搁些日子。” 我其实很想他告诉我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但他没有。我想让他告诉我对方是逸尘,他也没有。 大年二十八,镇上的鞭炮已经零零星星地炸响。我听着,却不觉得热闹喜庆,而是安静。现在这一刻,和夏长宁说话的时候周围异常安静。 “路上小心。” “我给你电话。” 我点点头,看他走远。不知道为什么,从这一刻起,我就高兴不起来了。 坐在院子里磨豆子,我懒心无肠地想,逸尘有这么重要吗?重要到一通电话就把夏长宁的尾巴点着了,多待一晚上都不行? “福生,加豆子!” 我赶紧回神,把泡胀了的豆子倒到磨眼里去。 顺着石缝,白白的豆浆带着股青涩的味道飘散出来,我又想起夏长宁对着电话焦急的声音。难道他喊女人一律喊“乖”吗? 这种不舒服的感觉一直持续到深夜。我躺在床上看了眼手机,赌气把它关了。 夏长宁没有在到达后报平安,可是我却等了一晚上。 翻来覆去睡不着,我又把手机打开,等了好一会儿也没听有来电的提示音。 逸尘,这个名字在我心里一直盘旋,连晚上做梦,我都梦见了她。 过了年三十,夏长宁还没消息。 我想给夏长宁打电话,想起他居然连条短信都没有,心里就堵得慌。想起从前甩鼻涕似的想摆脱他,就更不好意思主动给他发短信、打电话。 过完年,我和爸妈就回城了。我懒在家里也没劲,玩着手机,想起回来一直没和梅子联系,便给她打了电话。 “神仙!稀罕!终于舍得露面啦!”梅子的语气中却不乏惊喜。 “回来就感冒,然后准备考试……”我不好意思告诉她和夏长宁这些日子的纠葛。他离开去逸尘那儿已经有十天了,还没有一条短信或一个电话,实在让我心寒。 梅子来看我,她的到来让我感到朋友的温暖,半年多不联系实在让我汗颜。 说笑间梅子对我说:“夏长宁对你真上心呢!你去东北那会儿,他郁闷惨了。” 我懒心无肠地答了句:“他来东北接我。” 梅子痛快地笑了,“我就说嘛,他真的不错!” 是不错,本来是不错,可是……这些天的曲折让我怎么告诉梅子?我不吭声,梅子加把劲地说:“我看夏长宁不错。他挺有个性的,气质也很好,还是个有钱的主!他对你也上心。福生,干脆把他拿下好了。” “别提他了。” 梅子误会了我的意思,连声说:“你别带着偏见!夏长宁有时候是痞了点儿,他真的不错的。你想他去东北接你,有多少人能这样做?别说男朋友了,老公都不见得做得到。” “他很奇怪,这些天没消息了。”我闷闷地说。以前的夏长宁像牛皮糖似的,现在到了逸尘身边,怕是早忘记福生了。我越想心里越生气。 梅子怔怔了,大笑,“原来你早和他有一手了,我还在干着急!” 我急着争辩道:“不是啊,他……” 我一五一十地把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告诉了梅子。她听得悠然神往。 “夏长宁是不是耍什么花样把你我都骗了?他只是追不到图新鲜,现在就不理我了。他去找逸尘都十天了,居然连条短信都没有!人不如故,逸尘比我重要得多。”我恨恨然。 梅子呵呵笑着说:“一直是夏长宁主动,你主动一次不行吗?给他发个信息吧!” 在梅子的鼓励下,我给夏长宁发了个短信:“忙吗?” 隔了很久,夏长宁的短信才回过来,“我回来了。” 我看着短信只觉得五味陈杂,是怒,是惊,还是气?他居然已经回来了!我怔怔地看着手机,老半天才回过去“什么时候回来的?” “前天。” 这样?他就这样?靠!这厮和我玩欲擒故纵啊!我气得不行,又委屈得很。 为什么打动了我,却又让我坐冷板凳? 我不知哪来的火气,总之心里就是一团火。我没有回短信,把手机扔在一边。 他也再没消息来。 梅子小心地看了看我,说:“没准儿他真的有事在忙。” 我咬着唇不说话,不认同这一点。这算什么?!我悔得肠子都青了。我干吗要发短信给他?! 梅子很义气地说:“我替你侦查去,看看夏长宁起什么幺蛾子!” “梅子!你可千万别让夏长宁知道了。我丢不起这个人!”这时候我想灭了他,堵气地想,算了,还是别和他在一起好了!这才多久啊,就这样! 梅子赶紧保证绝不让夏长宁知道。 过了两天,梅子找我出去喝茶。我想起那家紫藤茶楼,想和梅子去那儿。梅子拦住我,有些犯难地说:“福生,咱们换家咖啡厅说话?” “为什么不能去?” 梅子犹豫了会儿,才告诉我:“昨天我和梅山去紫藤茶楼,看到夏长宁和一个女孩子在一起。我私下问老板,他说那女孩是夏长宁的女朋友,这些天夏长宁每天都和她在一起。” 我很勉强地笑了笑,直觉告诉我那个女孩子是逸尘。不管是不是误会,还是真有什么事,夏长宁和前女友在一起,他回来了却没有来找我也是真的。 我拉着梅子换了家咖啡厅。 她一直很担心地看着我。我笑了笑,“我和丁越在一起那么长时间,和夏长宁不过因为感动才刚开始,不会有什么的。这样正好。” “夏长宁怎么回事,我得问问他去!” “别去了,要解释,他自然会说。不说,就算了。他对我好,我只是感动,没什么的。”话虽这样说,心里却很不舒服。 我想一定是因为习惯了他追求我、对我好,一旦他的注意力转移到别的女孩子身上,我自然而然地就有了失落感。 我希望我的考试成绩能快点儿出来,希望我能考上。考不上,我就真的失意了。我已经辞了工作,要是考不上,我得快点儿找个工作才行。 世界很小,我和梅子走出咖啡厅打算去吃晚饭时,却遇到了他们。 逸尘挽着他的手,她比照片上丰满了一些,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她来。但是照片不会说话,眼前的逸尘却是生动的、立体的……原来她看起来这么舒服,特别是嘴角轻扬起的那抹笑容,像冬天里的暖阳直直地暖进人的心窝子里去。 我的脸一定是被寒风吹得木然了才会这么僵硬。梅子捅了捅我,我冲夏长宁一笑,“好久不见。” 夏长宁维持着逸尘挽他的姿势,笑嘻嘻地说:“福生!给你介绍,这是逸尘!” 她温和地对我微笑,没有倾城的美,看上去却很妩媚,有种温柔到骨子里的女人味。就算我和她一样,都是很秀气的女孩子,但我却没有那种女人味。 我真想尖叫大骂,却什么也没说。 把从前的爱人找回来了,所以,不用找替身了?夏长宁说他不是在找替身的话犹在我耳边,可现在为什么觉得这样刺耳? 怒极之下,我晚上给他打了电话:“夏长宁,你玩我是吗?” 他便笑了,笑得那样嚣张,“福生,你在吃醋,是吗?你可以换个昵称了,不用全名全姓恶狠狠地叫我。嫁我不?” 我这么难受,他却笑?!就因为我说不嫁,他就整这一出来气我?我心里一酸告诉他:“你太可恶了!我最恨别人对我耍手段,这辈子我都不会理你了。你给我记好,夏长宁!”我啪地挂断了电话。 夏长宁第二天就来了,站在客厅里和爸妈寒暄。 无论妈妈怎么敲门,我都不开。 我把耳朵贴在门上,听到外面说话的声音渐渐消失,然后是关门的声音。我松了口气,以为爸妈和夏长宁都走了,这才打开门。 他便带着满脸得意的笑容站在房门口。我尖叫一声后关门。他用手掌轻轻撑着门,我使出了吃奶的劲也没关上。 “夏长宁你这个流氓!” “不流氓怎么能看到你吃醋的样子?” “我讨厌你!你走!”我手一松,顺势捞起抱抱熊砸了过去。 夏长宁伸手捉住抱抱熊一扯,我还没来得及放手就连人带熊扑进了他怀里。抱抱熊伸着脑袋挤在我和夏长宁之间。 我尴尬地转开脑袋。这个人太可恶,我不要看到他! “福生,对我公平一点儿。”他轻声说完,扔开了抱抱熊,炽热的吻密密地落下,不容商量地肆意霸道。 我迷迷糊糊地想,我是真的动心了吗? “专心点儿!”夏长宁趁空说了句。 我满脸绯红,清醒过来,低了头再不肯让他碰到。 夏长宁捧起我的脸,硬要我看着他,然后就笑得格外狰狞,“丫头,还和我斗?现在嫁不嫁?不嫁的话后悔就晚了!” 我!我就是争口气也要灭了他,死鸭子嘴硬,“我不嫁,我不要和你在一起!看你怎么办!” 他伸手捏了捏我的脸,温和地说:“先奸后杀!” 我情不自禁一抖,夏长宁便乐得哈哈大笑。我握紧了拳头,偷偷地从肋下袭击,我不信他不痒! 夏长宁一动不动,不屑地说:“福生你怕痒,是吧?” 我毛骨悚然,尖叫一声退后,“不带这样的!” “过来!” 明明是他不对,我凭什么就投降?腿却不听话地走了过去。 夏长宁坐在椅子上以巴依老爷的傲慢姿态说:“汇报下你的思想,这段时间都想了些啥?” 我翻了个白眼。 “不说?” “逸尘是谁?”我转移话题。 夏长宁眼睛扑闪着晶莹的光,嘴巴差点儿笑到耳朵背后去了,却还端着架子支支吾吾,“这个嘛,说来话长……” 小样儿,瞧这得意劲儿!我脸色一变,“别人碰过的男人我不要!你走吧!” 夏长宁悠悠然地说:“我不走。” “您宽坐,我走!”我转身就走。脑后风声响起,我不出意外地被他擒住。他只用小指头捅了捅我的腰,我就杀猪般狂叫起来。 “不要武斗要文斗!不带这样的!”我恨他,恨他,恨死他了! 夏长宁的笑声未停,我就听到门响。天啦!不要让我在爸妈面前丢脸!我投降! 夏长宁松开手。我头发散乱,脸滚烫,落进他手里连翻身的机会都没有? 爸妈相视一笑,绝口不问。“你们出去吃饭还是在家吃?” “在家吃!” “出去吃!” 我怒目而视,他怎么就能这么顺畅地登堂入室?我白生气了? 他凑到我耳边轻声说:“吃完我给你汇报这些天的动向。” 我马上同意。 我对他好奇,对他的过往好奇,对他曾有过的恋情好奇。夏长宁逼着我让我明白我对他并不是一点儿感觉都没有。我确实在为他吃醋。 逸尘归来 女人的心就是这样软,当男人为你考虑一点点的时候,你就恨不得把整颗心都给了他。 也许任何人的初恋都是美好的,失去后再回忆,只记得那些朦胧与甜美。 夏长宁复员后决定开公司做生意,他去拿货的时候遇到了逸尘。 那时候的夏长宁年轻气盛,逸尘也大学毕业才工作。逸尘是很秀气的女孩子,用夏长宁的话说,她像一朵白莲。 “伍月薇像古典美人,她要不说话就是枝空谷幽兰。你怎么不喜欢她?”都说男人是视觉动物,我一直觉得奇怪。 夏长宁嗤笑,“空谷幽兰?见过幽兰长刺儿吗?两句话不对她就会动手,你要哄她还得擒住她。薇子啊,让别人消受去吧!我顶多当个亲善大使,替她把被她揍得想甩了她的男人拎回来。” “薇子听见你损她,会和你拼命。” 夏长宁哈哈大笑,眉眼前居然闪过一丝温存。是在回忆从前的两小无猜吗?他只愣了愣,便又感慨地说:“逸尘你见过了,她长得没有薇子漂亮,但是她浑身洋溢着女人味,是个男人就恨不得去保护她。薇子那会儿也是杀气腾腾的,见了逸尘却真的应了那句话了。” “什么话?” “百炼钢终成绕指柔!” 他这样一说,我又有点儿不舒服了。连伍月薇那样凶悍的女子在逸尘面前也会变得温柔,何况是夏长宁?我想起逸尘挽着夏长宁的模样,用小鸟依人来形容绝对恰如其分。 夏长宁弹了我的额头一下,“想什么呢?” 我回过神不好意思地说:“想你对逸尘的形容,她看上去是极温柔的。你们怎么分手了?” 这句话引出一个很老套、很现实的故事。夏长宁那时候才开公司,没钱,又是外地人,逸尘父母不同意他们恋爱。 我想起夏长宁层出不穷的伎俩、黏人的手段。他要是想和逸尘在一起,应该没什么可以难倒他。 “逸尘提出分手,夹在我和她父母之间她很难过。那时候我太年轻,只想赚钱,还没想过要结婚。其实现在回想起来,我的这种态度让逸尘心里没底。她也不可能扔了工作跟着我,就这样我们分了。”夏长宁说得云淡风轻,眼神坦坦荡荡。 我释然地笑了。我想起一个故事。 一个二十三岁的女人对一个三十七岁的男朋友说,我们相遇正合适,遇早了,你是别人的丈夫,遇晚了,我是别人的妻子。 没有谁说初恋就一定是惊心动魄、刻骨铭心的。遇对了人,时间不对,环境不对,也成不了。只能说,逸尘和夏长宁没有缘分。 后来逸尘嫁了,嫁给一个有钱人去了香港。嫁人后又过了两年才和夏长宁联系上,过去这么久了,两人就像老朋友一样。 “还能成朋友?不是说做不成恋人连朋友也做不了吗?” “人的感情很复杂,没有这么绝对。我是希望她过得好,听说她还生了个儿子。没想到她老公意外过世了。” 逸尘老公过世就打电话给夏长宁,夏长宁才知道逸尘是续弦。她老公的原配有一儿一女,加上兄弟什么的,都想霸了家产,把逸尘赶出家门,夏长宁才去帮她。 “没有遗嘱吗?” “没有遗嘱。她老公是意外过世。照法律她是能分得产业的,但那家人联合起来,逸尘母子俩的日子就不好过了。我正找朋友帮忙解决这事。逸尘怕得很,生怕有什么意外,所以我干脆带她离开,等这事处理完再送她回去。” “逸尘和她儿子都来了?”我对逸尘也很同情,觉得她年纪轻轻成寡妇还拖着个儿子不容易。 “福生,你还生我的气吗?我是做得过分了点儿。不过,不这样,我怎么知道呢?”夏长宁没回答我的问题,摆出一副得意的神色。 我“哼”了声不回答。 事情却不是像他说的那样轻松。 当我坐在他家见着逸尘的时候,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事很怪。 逸尘新寡,来夏长宁这里散心,由夏长宁替她出面争家产,但她却是一个人,她的儿子没有来。一个四岁的孩子怎么可能离开母亲? 而且,我怎么看都觉得逸尘有把夏长宁当成第二任备嫁人选的趋势。 逸尘不住宾馆却住在他家;不仅住在他家,招呼我的时候她完全是一副女主人的姿态。 我坐在逸尘对面,夏长宁站在逸尘身后,手撑着沙发。如果用相机拍下来,他俩会是幅很美的画面。 逸尘就连说话时,身体也情不自禁地往夏长宁的方向倾斜,说话的时候头就微微地偏过去看夏长宁,眉眼间盈满温柔。 靠!上演“二女争夫”?伍月薇跑哪儿去了?她怎么不出现?! “一直听阿夏说起你。福生,你的名字很特别。”她说普通话的声音像舌尖舔起棉花糖的一角,甜软至极。我却不一样,说话再温柔也像吵架。 不过,装斯文我宁福生装了二十三年,功力也不差。我尽可能让自己的音量再小点儿,语速再慢点儿。我带着浅浅的微笑回答:“你的名字才叫美哪!我的名字土得很。” 逸尘轻轻笑起来,由骨子里生出一种妩媚的慵懒,“阿夏,你别欺负福生,她太秀气了。” 夏长宁狐狸一般地笑,得了便宜还卖乖,“是秀气,吃起醋来不是一般的秀气!” 我把头一低,掩住满眼杀气。等我抬起头来,杀气已经烟消云散,“我才不像伍月薇,她吃起醋来才叫恐怖!” 我成功地看到逸尘眨了眨眼,继而又浮起了那种淡而柔媚的眼神。我马上失望地想起,伍月薇也被她的笑容融化了。 我还失望地看到夏长宁皱了皱眉,只一瞬,便柔声对逸尘说:“薇子就那脾气!” 逸尘轻轻笑了笑,没有当回事似的。是她和夏长宁在一起的时候,他护着她,不理伍月薇,所以逸尘才不会怕她的火辣?哦,我差点儿忘了,夏长宁说逸尘嫁了个有钱男人,大概伍月薇那种蔑视与骄傲对她不起作用吧? 我故意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站起来对他们说:“夏长宁,你多陪陪逸尘。晚了,我该回家了。逸尘,再见!” 逸尘很好心地说:“反正也晚了,就在家里吃晚饭吧!阿夏做了很多菜的。” 我!我只能再次在肚子里骂:夏长宁,你这头蠢猪! “对不住,爸妈说好一起吃晚饭的。” 夏长宁也没留我,他知道我在撒谎,却拿起大衣送我。 我没有拒绝。我有一肚子火要发泄! 到家下车,我呼吸着晚上清冷的空气才告诉他:“把你的乱七八糟的关系全部处理好了再来找我。” 夏长宁皱了皱眉,下车站到我面前说:“福生,我不是告诉你了吗?逸尘来这里是她家里的事情有点儿麻烦。” “她为什么要住在你家?不能住宾馆吗?”对这一点儿我是相当的不满意。 “别孩子气,有家住什么宾馆。来,亲一个!” 我一巴掌拍开他的脸。我是孩子气,哈! 包括逸尘习惯性地挽着他,包括她习惯性地往他的身边靠近,都不是我能接受的。 也许逸尘和夏长宁之间有过我不知道的岁月,有过我不知道的恋情。但那是四年前的过去,不是现在。 我怎么这么倒霉! 本来是吃醋不舒服,因为接受了夏长宁,从他追求的对象变成了他的女朋友,我就要表现得大度?倒不如让他一直当牛皮糖黏着我不放那样安全点儿!还省得闹心! 丁越的脸这时候不可自抑地冒出来。我想起和他一起逛商场那会儿,他是怎么对伍月薇的?心情瞬间糟糕透了。 夏长宁的神情就严肃起来,“福生,我是很念旧的人。但是我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这事你理解一下。逸尘很可怜的。” 我也很可怜!我可怜得还不好发作!“你就看不出来她对你旧——情——绵——绵?!她连儿子都没带来,你不觉得奇怪?” “呵呵,逸尘的儿子在她爸妈家呢!她过来纯粹是不想待在家里,来这儿散心的。” “夏长宁,你确定逸尘的儿子不是你的儿子?正好是和你分手的那一年生的!”我心里不痛快,一张嘴就说了出来。 夏长宁的神色就变了,变得很凝重,眉轻拧在一起。 我有点儿害怕,扯了扯他的衣服道歉,“我随口说的,你别当真呵!” 夏长宁笑了笑,说:“别胡思乱想,早点儿休息。” 我应了声,走了几步又总觉得不自在,跑过去摇了摇他的手,说:“你别告诉逸尘,我只是不太喜欢她住在你家里。” “知道了,过些天她就回去了。”夏长宁捏了捏我的脸,戏谑地说,“要不放心,你搬我家来住好了。我觉得这个办法相当不错!” 我的脸热了起来。我妈知道还不骂死我,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未婚同居!我冲他吐了吐舌头,“美得你!做梦!” 我跑进小区,回头看他,夏长宁还望着我。我叹了口气,却笑了。 因为逸尘在,夏长宁大多时候都带我回家吃饭。逸尘还是很依赖夏长宁的样子,对我也很客气。 想着她的遭遇我决定不和她计较。夏长宁说过,逸尘再过几天就要回去了。她还有爸妈,还有儿子,总不可能这么久都不回去吧! 唯一让我不痛快的就是夏长宁也很宠她,吃饭的时候就能看出来了。夏长宁不知道我喜欢吃什么菜,不管是叫外卖还是他自己下厨,他都习惯性地做逸尘爱吃的菜。 逸尘非常聪明,比如夏长宁炖了锅鸡粥,她会非常自然地感慨道:“阿夏,你还记得我不吃葱哪!” 夏长宁这厮居然还接一句:“怎么不记得!那时外面的粥放了葱,你都会一片片挑出来。” 当我是透明人?我埋头喝完一碗,坚决不喝第二碗。 逸尘温温柔柔地劝我说:“福生,你太瘦了,再吃点儿,长点儿肉更好看。” 我不想表现出一副吃醋的样子,回答她:“我的体型就这样,胖不起来。到中年也不会变成梨形身材,省得再减肥!” 逸尘和夏长宁差不多年纪,也二十八岁了,还生过孩子。虽说身材不至于走样,可比那张照片上的逸尘丰腴多了。 话说出口我就觉得有点儿难堪,我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尖酸了? 夏长宁瞟了我和逸尘一眼,居然又帮着她说话:“福生就是太瘦了,二十三岁的人看上去像高中生似的。多吃一点儿好。” 逸尘温婉地看了他一眼,说:“这年纪都长不胖的,我那会儿也瘦,生了宝宝就胖了很多。” 我抓住机会问逸尘:“逸尘,你怎么不把宝宝一块儿带来?” “是啊,我还没见过我干儿子呢!”夏长宁补了一句。 逸尘淡淡地说:“我爸妈舍不得,宝宝一直黏他们。平时也没在香港的,我每周去看他。” 不知道为什么,逸尘这样说的时候,我感觉一股忧伤从她身上散发出来。 我只盼着逸尘早点儿走,夏长宁每每对她温柔地说话,我就不舒服。可我又说不出来错在哪里,就是不对劲极了。 正月十五爸妈请夏长宁来吃元宵,但是夏长宁的回答让我相当无语。 “明天我一定来,可能会晚一点儿。” 我不高兴了,难道要一家人等着他? “是这样,逸尘一个人在家,她不喜欢独自上街吃饭,我安排好了就过来。你要提前说,我就提前做了。” 你还要不要烙张饼挂在她脖子上?我有摔电话关机的冲动。事实上也如此,我啪地挂断了电话。怒气还没消,夏长宁就打过来了,“福生,怎么又生气了?” 我咬牙切齿,“我没生气,是不小心按错键了!” “呵呵,怎么以前没发现你这么爱吃醋?早知道我就不设计你了。”他不是轻易好骗的,轻声笑着,不以为忤。 我叹了口气,闷闷地说:“你和她住在同一间屋子里,你说我心里能舒服?” “她后天就回深圳了,嗯?” 我又高兴起来,是我小心眼儿了!我笑着告诉他:“你明天尽量早点儿来吧。” 第二天夏长宁早早地来了,拎着一大堆礼品,爸妈很高兴。我知道爸妈的心思,他们是认定谈恋爱的结局就是结婚,把夏长宁当半个儿子看。 妈妈都说过几次要请夏长宁的母亲一起吃饭。我才想到,原来说的年三十他要带我回家,现在却因为逸尘,我到现在还没见过他母亲。我脸上一红,哪有急着去上门的道理?不见也好,反正我现在还没有结婚的打算。 吃饭的时候全家都很开心。我以为今天会很开心地过。这种其乐融融的温馨感我很喜欢。 结果午饭吃完,夏长宁并没有留下来的意思。他对爸妈说“公司事多,不能留了,等忙过再来看你们”云云。 我低低地问他:“你是要赶回家去陪逸尘吗?” “福生,你怎么还是不理解呢?她一个人在外地,今天又是十五。她明天就走了,有些事还要处理下。” 这句话便伤到我了。 无论他和逸尘有没有暧昧,他的态度就摆在这儿了。我宁福生要求的不多,不要你太帅,也不要你太有钱,但是,你掌心里的宝只能有我一个人。 我说过,一心一意。 这句话简单,也不简单。 我对夏长宁很失望。我知道逸尘明天要走,今天他早点儿回去帮着收拾行李什么的很正常,但是,我控制不了心里的沮丧。 夏长宁搂我入怀,“福生,别这样!你每次不说话的时候,我就总觉得你离我很远。我不走了,吃过晚饭再回家。我给逸尘打个电话说一声。” 我慌乱抬起头阻止他,“别,她明天就走了,你还是早点儿回去吧。” 女人的心就是这样软,当男人为你考虑一点点的时候,你就恨不得把整颗心都给了他。 夏长宁定定地看着我,轻声说:“福生,我不是三心二意的人。” 没有什么话比这样的情话更动心。 我笑着点点头。 夏长宁当天晚上打电话来告诉我:“福生,我明天得跟逸尘回去一趟,她家的事有点儿麻烦。” 我叹了口气,帮人帮到底吧。“知道了,那你早点儿回来。” 晚上妈妈问我:“夏长宁请你去他家没有?” 我摇了摇头,“妈,你们别整这么正式行不行?我和夏长宁这不才接触嘛。” “你这孩子,什么这地步那地步的?要怎么样才算哪?我还和你爸商量找个时间和长宁的母亲见见面呢。” “夏长宁公司有事,今天出差了,忙得年都不过了。以后再说吧。”我胡乱塘塞。 分手 夏长宁在沙发上闭着眼睛说他的困惑时,我就打定主意不给他任何压力。是他的孩子,是他多年前与逸尘的孽缘,是他欠了她的债,他选择去还,我只能祝福。 很晚的时候,他打电话过来,疲倦得很,“福生,睡了吗?” “没哪!” “我争取下周就回来。” “嗯。” 我没有说话,隔了很久,夏长宁轻声说:“福生,我很想你。” 一瞬间,我眼里竟有泪意。 夏长宁一个星期后才回来。这期间短信时有时无,我忍不住打过去的时候,他总是很疲惫的样子。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心里很慌乱。 他来家里找我,那天的阳光很好,能感觉到春天的气息。 我忍不住微笑,“去哪儿?” 他开着车带我来到靶场,“今天和你比试一下。” 靶场今天就我和他两人,没有别的客人。 我着迷地看着夏长宁,他的枪法精准。我看着他就想起和他喝了八两二锅头的情形。 夏长宁回过头,冬日的阳光衬着他格外有型。我现在才发现他极适合黑色,板寸头,一口白牙。夏长宁原来也很帅,不同于丁越的俊朗,夏长宁的帅是很Man的那种。 我坐在离他不远的小圆桌旁,笑眯眯地看着他。 夏长宁走过来,蹲在我面前,把头靠在了我的膝上。我从来没见过他这副模样,原来大男人也有撒娇的时候。 我抚摩着他的头发,涌起一股想保护他的冲动。我笑了,我居然有想保护他的冲动! “福生,那时候你赢了阿敏回头冲我得意一笑的时候,我就想要你,只想要你。” “嗯,现在呢?”我憋住笑,故意很严肃地问他。 他抬起头,一本正经地说:“反正是我的,不去要了。” 我一巴掌拍在他头上喝道:“说要就要,说不要就不要,想得美!” 他站起身牵着我的手说:“福生,你真的喜欢我吗?” 我不好意思地看向一边,不肯回答。 “有时候我想,如果不是我这样缠着你,你肯定是不会喜欢我的。” “那当然,我凭什么要喜欢一个流氓?” 夏长宁以往听了这话会转转地反击,今天却不接口,只搂着我铺天盖地地热吻下来。我听到他的心急促地跳动,还有偶尔的叹息。所有的神智瞬间消失,只有他的气息密密地围绕着我。 我羞涩地微笑。我以为逸尘的事已经过去,以为能把现在的甜蜜一直保留下去。 一整天,我脸上都挂着笑。 成绩没有下来,我已经开始在找新工作,打算上着班等成绩,如果考不上,我还是要工作的。 夏长宁的意思是等成绩下来再说。但我在家闲着无事,他拗不过我,就介绍我去陈树的公司做行政。 陈树看着我直乐,“夏长宁你不是整我?弄尊菩萨让我供着?” 夏长宁搂着我不屑地说:“本来是想供在我公司里的,福生面浅,说找间小庙就行了。” 陈树便咬牙切齿地瞪着他。 我笑嘻嘻地说:“陈树,你要不要把阿敏放夏长宁公司里去供着?这样也方便我和阿敏交换情报。” 陈树很配合地点头,“行啊,这方法不错,谁也不吃亏。” 这事就算敲定了。 朋友归朋友,我和阿敏却真的去他们各自的公司上班,拿行政人员的薪水,偶尔还约着一起逛街交换下情报。 我从来没有想到过,我无意间的一个提议却成了我和夏长宁分手的起因。 阿敏是很时尚且活泼的人,她心里藏不住事。有天我们逛街累了,一起坐着喝饮品。阿敏便问我:“夏长宁以前是不是有个女朋友叫逸尘?” 我很奇怪她怎么知道这事,便说:“初恋吧,很早的事了。” “可是福生,我怎么觉得不对劲呢?夏长宁最近是不是出差了几次?” 他常出差,这有什么? “我是听陈树说的,好像是说夏长宁在深圳有个儿子!” 我呵呵地笑着说:“他认的干儿子。” “福生,我当你是好朋友才给你说的。就算是干儿子,可那是他前女友的亲儿子!夏长宁最近几次出差都是到深圳,别是旧情复燃了。” “不会的,他不是这种人,不会脚踏两条船的。那女的我见过。” 话是这样说,可我心里总有个疙瘩。 解开这个疙瘩的人是伍月薇。 她找到我,带着她惯有的高傲与轻蔑对我说:“还不是一样被阿宁追到手了,我以为你有多清高呢!” 对付她,我从来没有好脸色。我对伍月薇说:“夏长宁以前喜欢的人是逸尘,现在喜欢的人是我,都不是你。” 没有什么话比这个更伤她。 伍月薇的眼睛里嗖嗖飞出针来,红菱小嘴一翘发出一声冷笑,“是,从前他喜欢逸尘,结果那女的不要他;现在他喜欢你,结果,他还是不会要你。” 我大怒,“伍月薇你是不是心理变态?你追不到夏长宁就使劲破坏,亏他还当你是朋友!你家老爷子都没为难我,你就别再挑拨离间了!” 伍月薇沉默了会儿,深吸口气对我说:“福生,我这样喊你你别见怪。阿宁不知道我来,我不是来和你斗嘴的。以前呢,我一直以为阿宁和逸尘分手后会接受我,但是他不会的。他不喜欢我,从来都不喜欢。我也想明白了,天下的男人又不是他一个。我来,是因为……” 她咬着唇思考的时候,我也冷静下来。能对夏长宁这么有心,我实在也无法说她什么。只要她不破坏,不像从前那么无理,我就原谅她。 伍月薇的眼睛亮晶晶的,似乎下定了决心,终于开口说:“我爱上了别的男人。我希望你和阿宁好好的,他那么小就当兵,其实过得很苦。你对他好点儿吧。” 也许伍月薇见我是想了结她对夏长宁的感情吧。我微笑着告诉她:“希望你幸福。以后也请你不要用那种态度,谁都接受不了。将来,也希望你常来玩。” 伍月薇盯着我看了很久才说:“福生,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们都爱你了。你是个好女孩。” “谢谢!”她说“他们”的时候,我想起了丁越。我想,逝者已矣,丁越会希望我幸福的。那件事之后,我连丁越的坟都没去过。我直觉地逃避这件事,只是不希望看到。也许只有这样,才能让我不去想象他是怎么死的。就算我幸福,他在天上看着就好,我不想和夏长宁一起在他面前晒幸福。丁越是不喜欢夏长宁的。 “阿宁和逸尘……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你不要太介意。”她有点儿犹豫地这样告诉我。 “我知道,他告诉我了。”我以为这样回答很好。夏长宁没有瞒我,他都告诉我了,我也见过逸尘,我还有什么好介意的。 “你……你会介意阿宁和逸尘有个儿子吗?这事本不该我告诉你,可是,我希望你不要介意,好好地和阿宁在一起。” 我怔住。我想起我曾经对夏长宁说过,没准儿逸尘的儿子是他的。当时只是无意中说的,难道竟是真的? 可是夏长宁从来没有说过。我心里乱成一团。 阿敏的话在我耳边回响,他去过几次深圳了。我还告诉阿敏那是夏长宁的干儿子。我顿时没了主意。 我看着伍月薇,她也有些慌乱。她为什么突然变得极想让我和夏长宁好?为什么会突然改变? 我冷冷地看着她说:“你别想法子拐弯抹角破坏我和夏长宁了,有这样的事他自然会告诉我。再见。” 伍月薇的性格向来是唯我独尊的。她的下巴再次扬起,冷笑着对我说:“我只希望你不是水性杨花的女人,跟阿宁好,又想着别的男人。” “关你屁事!”才建立起来稍稍和谐的气氛又被打破了。我又气又急,从伍月薇的神色中我能看出这事不会有假。她是特意来找我的,就为了告诉我这件事。 我离开茶楼就给夏长宁打电话,不顾一切地问他:“逸尘的儿子是你的,对吗?是不是?” “你在哪儿?” 我的心一下子凉透了。是的,肯定是的,他没有断然否定。可是为什么,你不告诉我?我下意识地将这句话问出来,几乎是吼出来的。 我不知道自己是介意他和逸尘有个儿子,还是介意夏长宁没告诉我这件事情。 “福生,你听我说……” 我一下子挂断了电话。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夏长宁赶到家里的时候,爸妈并不在家。他在门口很聪明地打家里的座机。我提起电话,他就是一句:“我在你家门口,你不想让邻居们看笑话吧?” 最恨这厮的就是他懂得抓人的心理。我打开门跳到一边,指着沙发说:“你给我坐那儿,不准动!” 他居然很听话地坐下,认真地对我说:“这事我一直想确认之后想明白了再告诉你。你还小,可能体会不到我的感受。” “可你知道我的感受吗?我就是等你通知我一个结果的人吗?是你的儿子会怎样?逸尘现在是一个人,你会为了多年前的事情负责,然后娶她?” 夏长宁长叹一声,把头靠在沙发上,闭着眼满脸疲倦,“福生,说实话,我不知道。送逸尘回去,我才知道她老公一家人排斥她最主要的原因是,这个孩子不是她老公的。我在深圳看到那孩子,逸尘爸妈叫那孩子‘夏夏’——他叫陈夏。你知道我的感觉是什么吗?我觉得特别迷茫。我问逸尘,她却说不是我的。我才提出去做亲子鉴定,她坚决不肯。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万一是我的,我该怎么办?” 我离他有两米远。我站着看到夏长宁闭着眼睛对我说这样的话,心里涌上一股酸楚。我也不知道怎么办。 如果真是夏长宁的儿子,我该怎么办? 夏长宁睁开眼睛,走过来,搂住了我,说:“福生,你能理解也好,不能理解也罢,我对你是真心的。” 接受夏长宁,意味着马上就去当后妈?我脑中不知怎的就冒出这么个念头,让我生生打了个寒战。我实在没心理准备。 以夏长宁的性格,他肯定会负责到底。 “福生,静一静,让我也静一静。不论是什么样的结果,我都没有玩弄你的意思。”夏长宁很认真地告诉我。 我信,我相信,却一直不敢想下去。 我眼前浮现的是逸尘挽着他的模样,逸尘依赖着夏长宁的模样。 “她,能看得出来对你没有忘情……” 夏长宁粗声粗气地打断我,“不是这个!福生,我烦的不是这个!” 我看着他,一向胸有成竹、一向极有主见的夏长宁心事重重。 如果是他的孩子,他当年与逸尘分手的故事又会是什么样的版本? “静一静吧!”夏长宁看着我想说什么,却终于什么也没有说,拿起西装就走了。 关门的时候,我想,也许是上天注定了,我没有这样的福气。 隔了两天,我接到了录取通知书。我没有打电话告诉夏长宁,我想,他如果想清楚怎么处理,他会来找我。 一周后,夏长宁给我发了条短信,说他要去深圳一趟。他说:“你等我回来。” 草长莺飞的春天已经过去了。凤凰木上开始开出桃红色的花,绿荫在阳光的热烈下一点点加重。 半个月过去,夏长宁没有回来,也没有消息。 我偶尔经过夏长宁公司都会情不自禁地抬头往上看。 我打114查到他公司的号码,让梅子打过去。她挂掉电话,叹了口气说:“夏总不在,小姐请留口讯。” “没事,你留的姓梅。你想找他问个清楚也很正常。” “福生,我觉得你真的变了,变得思维严谨,考虑周详。” 我眉头都没皱一下,“这事总是他自己拿主意的好。既然他不找我,就是答案。我想你打过去,是我想他,想知道他的消息。梅子,你知道吗?原来我也有很想知道夏长宁一举一动的时候。” 梅子同情地看着我,“要不,你给他一个电话?” 我摇头。我从来不相信一个人会忙到连打个电话的时间都没有。夏长宁和我好了之后,就算人不来,也会打电话或发短信的。 他的短信其实没有一天间断过,除了过年那几天他成心不来消息,让我看清我的内心的时候。而现在,他一个电话也没有,一条短信也没有。 我以为,这已经是答案。 夏长宁说:“等过了年,明年你要是考上了,七八月先嫁给我,九月再去读书?” 夏长宁说:“福生,我不是三心二意的人。” 夏长宁对薇子老爸说:“以前您说过,有了媳妇给您磕三个头就成了,请客您是不来的。” 夏天已经来临,他的话仿佛是多年前的呓语,或是我梦里出现的场景。 我经常骂他是流氓,他也经常回答我:“你喜欢!”然后将流氓进行到底。 讨厌他的时候,只觉得被他黏着特别烦。 喜欢他的时候,回想起来,连骂他流氓的时候都像是在打情骂俏。 心思只要一动,我就能想起夏长宁痞痞的、黏着我不放的样子。有个声音在心底响起:就这么错过了。 紫藤花已经谢了,留下蓬勃的叶子。曾经在这里的阳光下睡了一下午,睁开眼时夏长宁也在睡,那时的温馨变成热辣辣的一记耳光扇过来。 这记耳光提醒我:宁福生,你来不及告诉他你已经喜欢上他了。 我没有哭,那阵子和丁越分手的时候哭得心碎,现在却一滴泪也没有。 夏长宁在沙发上闭着眼睛说他的困惑时,我就打定主意不给他任何压力。是他的孩子,是他多年前与逸尘的孽缘,是他欠了她的债,他选择去还,我只能祝福。 “过阵子就去读书了。走吧,上街逛逛,看有什么要买的。”我转移话题,拉着梅子出门。 人有很多种成长方式。家庭环境、父母教育、工作锻炼,男女情变等这些大事件能改变我们的人生。 爸妈很奇怪夏长宁的消失。我告诉他们:“我和夏长宁分手了。不要问我原因,我已经长大了,能处理自己的事情。请你们理解我。” 妈妈习惯性地开口,被老爸止住了。 老爸语重心长地对我说:“我们喜欢夏长宁,是因为看得出来他对你很好。他本人虽然没读过书,却很上进。在我教过的学生中,好多都是成年人了,来混文凭的不少,借着读书培养关系的也不少,夏长宁是最好学的一个。福生,你也大了。做父母的不外是想着子女好,我们也不干涉你的决定。只要你过得幸福,我们就心满意足了。” 一席话让我泪如泉涌。 我收拾行李准备离开的时候,夏长宁回来了。 他穿着白色的短袖衬衫,西装裤,小平头整整齐齐。整个人像夏天的冰激凌,清爽可口。 这时候看夏长宁,我怎么看都觉得他很帅。 单是他坐在车里往小区方向看的时候,那神情分外让我着迷。我敲了敲头,心就喜悦起来,所有的猜测与不安,这时候都烟消云散。看到他,我只有高兴。 “你回来了?” 夏长宁微微一笑,把车门推开。我上了车,系好安全带笑着问他:“去哪儿?” “打靶场!” 他说完地方,我的心就往下沉。 别人定情的地方,不是咖啡馆、电影院就是河边公园或风景名胜,我和夏长宁却似乎都对打靶场情有独钟。 第一次,我让他意外地打赌输了喝醉酒。 第二次,夏长宁送逸尘回来,竟趴在我腿上显得格外安静。而且,他说第一次他就想要我。 这一次,他不说,我已经了然。 见到他时的惊喜、上车时的快乐怎么也不能继续。 他默不作声地开车,我默不作声地看车窗外闪过的风景。 夏季的中午,打靶场异常安静。 我心无旁骛地抬枪稳定瞄准射击。不时响起的枪声不是在打向靶心,而像是在粉碎着什么,像是跌落地面的瓷器,清脆地崩碎。 “福生,你想打得更准,手就不能抖动一点儿。”他走过来扶住了我的手,却迟迟不帮我扣响扳/机。 我无力地松开手,手已经发颤了。 “我帮你。来,一起瞄准!”他的手还是这样稳,听到砰的一声,我几乎同时扔下枪回身抱住了他。 他的手轻轻抚摩着我的头发,叹了口气,“我不过走了两个月而已。福生,你抬起头来。” 我不肯。 “陈夏不是我的儿子。” 我一震,所有的问题都不是问题了。我惊喜地抬头,却看到夏长宁眼中闪动着深邃的光芒。 他的手指滑过我的脸。八月,竟没有汗,手指干爽冰凉,“我也希望他不是我的儿子。” 我的脑子有瞬间空白,意思是逸尘的儿子是他的?“你会怎样处理?” “福生,你去读书,我好好想想怎么处理这事。毕竟对我来说是件大事。”夏长宁看着我,犹豫了下问我,“福生,如果逸尘愿意把陈夏给我带,你可以接受他吗?” 这就是困扰着我的问题。我喜欢上了夏长宁,可我对要当他和逸尘儿子的后妈直觉地抵制。我只是个普通人哪!我才二十三岁,陈夏都四岁了,我要当他的后妈?谁来给我一个好答案? 夏长宁笑起来,这时候他居然还笑得出来!“福生,我以为你什么都不在乎,只要和我在一起,别的都不在乎!” 为了爱情,什么都不顾?我这才明白过来,苦笑着对他说:“对不起,夏长宁,我不知道。” “我知道。”他淡淡地笑,“你爱我还没到那个程度嘛,福生!” 是他要求太高,还是我真的不够爱他? 夏长宁定定地看了我一会儿,说:“福生,我们分手吧。”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就大了,下意识地扯住了他的衣襟,嘴紧闭着死也不肯开口说话。 “我等着你想明白来追我。哪怕我娶了逸尘,你也会来追我!” 我,我靠!还有鼓励别人当第三者的?! 气急败坏时,我脱口说了句:“做梦!” 夏长宁什么话也没说,送我回了家。 我站在家门口还在想,我是不是在做梦? 逸尘,她的儿子,夏长宁的神情,他要分手……种种复杂的情绪从胸口一掠而过,结果就是我关在房间里大哭一场。 我一直等夏长宁打电话来解释。但他没有来,直到我拎起行李要去学校报到他还是没有来。上飞机的时候,天空阴沉,隐约飘着雨。我走进机舱前最后一次回头,决定这辈子都不要再回去。 男伴 是这样吗?原来男女之间不需要感情也能叫做男女朋友?是我太孤陋寡闻还是我太保守? “宁福生,加油!” “加油!” 不知道谁想出来的这个词,估计是那会儿汽车还新鲜,人们看着往一个机器里加点儿油,跑得就比马车还快而引申出来的。 可是,我现在急需加水! 不敢张大嘴呼吸,每一口空气进来,都搅得我嗓子干得难受。周围人的脸我都看不清楚,模模糊糊的一大片,眼睛里只有脚下的路,还有就是一圈跑过,脚下醒目的白色终点线。天知道每次跑过的时候,我都想一屁股坐下去。 鬼知道我怎么参加的女子三千米赛跑! 进学校之后,新鲜感一没,迅速淹没上来的就是无数的问号与思念。夏长宁是不是决定和逸尘在一起了?夏长宁是不是已经娶了她了? 我问过梅子,她说她不知道。但她打探来的消息让我沮丧极了:夏长宁跑深圳开分公司去了。 “福生,我听说好像是夏长宁的那个……逸尘和她儿子不习惯我们这里,水土不服。而且她儿子和外公外婆相处习惯了……哎,福生,你别哭,别哭啊!” 听到这个消息,我仿佛才意识到是真的,夏长宁不是我的了,他不再是黏在宁福生身后生拉活扯要她做女朋友的那个人了。他说三年后让我给他一个答案,可是等不到三年,他的答案已经出来了。 那天晚上我打完电话走到操场,就跑了起来。我也不知道跑了多久,总之累了回宿舍倒头就睡。 第二天晚上我又去跑步,我想有个好睡眠。几天下来,肌肉的酸疼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锻炼后的舒服。 夏长宁说我身体太差,说以后跟着他去跑步。可是,他一次也没带过我去跑步!我跑得很矫健,呼啸的风,夜晚宁静的操场很适合我独处的心境。 没想到,有一天有个男生追上我和我搭讪:“你哪个院的?” 我瞟他一眼,一个朝气蓬勃的孩子!“人文学院!” “我是学生会体育部的马腾越,我看你跑了很久了。对了,今年校运动会你报个名吧?” 新鲜!我从小到大也参加运动会,不过永远是场外拉拉队的一员,从没上过场。不知道为什么,我这时特别想热闹,想参加活动,想打发空闲的时间。我竟然答应了。 研究生对运动会向来参与性不强,积极性不高,人文学院在女子田径上更是弱项。我是唯一一个人文学院的女研究生报田径的,还是三千米,整个学院的学姐、学妹、师兄、师弟们全跑来给我加油。 特别引人瞩目的人不是我,是人文学院的女生。学校里常传人文学院的女生最矜持、最骄傲,几时见过她们集中在一起发疯?其他学院的人可能觉得我的名字好玩吧,也就跟着喊。一时之间,铺天盖地的“宁福生”三个字响彻校园。 恍惚中,我听到夏长宁喊我:“福生!” 他喊我的声音与众不同,可能他在北方待了八年,那个“生”字带着浓重的北方腔,像喊条小狗的名字。我望着终点跑得精神恍惚。 “啊!啊!福生!你太棒啦!”室友橙多跑过来,细心地扶着我慢走,忍不住眉飞色舞,“创纪录了,福生!人文学院有史以来从来没拿过田径三千米奖牌,你居然跑了第二名!你真是太棒了!” 慢走一会儿,我才缓过劲来,小口喝着水。马腾越笑眯眯地跑过来直夸我:“哎,福生,刚才你们院领导还夸你来着。你真行啊!没看出来,你这么瘦小的个子,居然扛得下三千米!” 我还在喘粗气,要是有人背我回宿舍就好了。 马腾越走在我身边笑着说:“我说,我观察宁福生很久了。三个月,风雨无阻,一个人在操场跑。我算了下,三千米肯定能挺下来。” 我马上想起晚上在操场上跑着时不时会蹲下来哭,哭完再慢慢走回去的情景。而这个人则告诉我,他居然观察了我三个月!我白了他一眼,说:“马部长怎么不报男子五千米呢?三个月,风雨无阻,五千米肯定能扛下来。” 马腾越嘿嘿直笑,“篮球、足球还成,五千米我不行。我都是和女朋友在操场聊天呢!” 我假笑一声说:“失陪!” 无语至极。 后悔至极! 我怎么就答应跑三千米了呢? 校运动会后,我的知名度大大提高,以至于让程子恒都认得我了。 程子恒攻读法律博士,据说是本科直接保送硕博连读的高才生。 一个人从七岁起到二十八岁都在学校里度过,不用大脑也能想象出,这是多么书生气的一个人。 偏偏他不仅是法律系的一辩,还是学校的最佳辩手。据说他参加过几届全国大学生辩论赛,用才思敏捷形容他一点儿也不为过。 而这个人就和我在离操扬不远的小卖部认识了。 起因是一根奶油煮玉米。 我和他几乎是同时对老板说:“一个玉米!” 照常理,我要了,他当然就该退让。我是女士,这个道理很明显。 而程子恒却说的是:“我每天这个时候都来,老板是给我留的。” 我看向老板,他嘿嘿笑着不回答。看样子是给他留的,但又顾及我的一个女孩子,就嘿嘿一笑了。 那天我不知道哪来的火气,大概是长期郁结在心得不到舒展吧!我拿起了那根玉米对程子恒说:“你付了钱吗?” 他一怔,“我每天都来。我只是告诉你这件事,我没说……一定要。” 最后三个字化成很低沉的声音,像是一声叹息,叹息我在他话没说完时咬了一口玉米。 “多谢了!”我笑呵呵地道谢,把钱递给老板说,“麻烦明天这个时候多留一个。” “宁福生,你一点儿也不像读研的人,倒像是才进大学校门的新生。” 我啃着玉米仔细打量他。程子恒没有戴眼镜,白净的皮肤,瘦高个子,还有清爽的小平头。看在小平头的分上,我和他说话:“你是谁?你认识我?” “认识,学校运动会看到你们院的老师欢欣鼓舞,说人文学院破纪录拿了女子三千米第二名!就是你吧?” “你是系里的吗?” 他笑笑说:“我叫程子恒,法学院的。” 我说了声“再见”就走了。我不关心谁是大名鼎鼎的程子恒,虽然室友橙多也是他的崇拜者之一。 老板的煮玉米一般在晚上八点就卖完了,那天我是晚上十点半跑完步经过的时候被香气所吸引,那根玉米让我认识了程子恒。接着一连两天我跑完步去买玉米时都遇到了程子恒,然后各持一根玉米边啃边聊边走回去。 我告诉了室友橙多——她是以酷爱喝鲜橙多而得名。她便决定明晚的玉米由她去买了。 橙多是攻读中国现当代文学的。她拿着根啃光了的玉米芯子做游离梦幻状飘回来,满嘴淫诗:“我想我是醉了,醉倒在与你唇齿相依的芬芳中……” “那根竹竿子有这么大魔力?”我不以为然。 在经历了俊眉星目的丁越、气宇轩昂的夏长宁之后,程子恒只能算是白马蹄下的狗尾巴草。 橙多和我同岁,是本校本科考上来的。她对程子恒的仰慕据说能追溯到大一时期。 她兴奋地对我说:“福生,程子恒钱途无量,就算他留校任教也会是个有钱人!他本人又不木讷,是上上结婚人选!” 我不为所动,继续写我的博客玩。 橙多幽幽地叹了口气,“我是不当灭绝师太的,等我研究生毕业就二十七了,我得趁着这三年找个好男人!最佳恋爱地点就是学校,出了校门这岁数只能去相亲了,那就遇到谁是谁了!” 我便不可自抑地想起了那场可笑的相亲,还有夏长宁。思念汹涌而至,我想也没想就拿起手机对橙多说:“我出去买点儿东西,一会儿就回来。” 走到楼下,我站在树下犹豫了会儿,究竟打不打电话给夏长宁? 如果,他娶了逸尘,我也就断了这个念头,好好地把握我的三年。忍不住心酸,我多希望他是在开玩笑、在玩手段,非逼得我低头说爱他不可。 记忆中的夏长宁是打不死的小强,是永远黏着宁福生的流氓。原来,真的没有谁能等着谁。 思绪间,我已按下了键。铃声一响,我就希望夏长宁接不到这个电话,又盼着这铃声能一直响下去,每响一声,似乎我就变得更平静。 而他的声音意外闯了进来,“福生?你好吗?” “……还好。” “适应江南的气候了吗?” “嗯。” 夏长宁轻声笑了,“我以为你连朋友都不和我做了,完全成陌生人了。我不打电话来,你就学不会主动?福生,你是想我了吗?” 我踌躇着还没回答,旁边有个声音喊我:“福生!” 我顺着声音看过去,竟然是程子恒。这么晚了,还没啃完玉米回宿舍?橙多的玉米早就啃得只剩个芯子,喜滋滋地拿回来当纪念品插着了。 我赶紧对夏长宁说:“哦,没事,打个电话问声好。再见!” 我挂断了电话问程子恒:“有事吗?” “没事,路过看到你招呼一声。” 手机已握得发热了,亏得他招呼我,否则,让我对夏长宁说什么?难道,我真的可以对夏长宁说“我想你了,你不要娶逸尘,不要管你的儿子”?或者说“我想明白了,我只要你,你的儿子就是我儿子!我爱你,我可以接受你的一切”? 到现在为止,我还是说不出口。 可是夏长宁的语气为什么不像是别人的丈夫呢?他就像是在等着我主动打电话给他似的。我心里又犹豫起来。这厮骗过我太多次了,我都弄不清他话里的真假。 “福生?!”程子恒疑惑地又喊了我一声。 我回过神笑笑,“多谢你提醒,给家人打电话差点儿忘记要锁楼了。再见!”这个时候我压根儿没注意到程子恒叫我福生,而不是宁福生。 “晚安!”程子恒微笑地打了个招呼离开。 我进了楼道,怔怔地站了很久,才在走廊尽头又给夏长宁打了个电话。 他长长地打了个哈欠,说:“福生,还没睡哪?” 我又卡住,憋了半天才问他:“哦,还没。我听梅子说,你去了深圳开分公司。公司顺利吗?” “福生,你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别吞吞吐吐的。” 这厮就这么气人!我好歹过了几个月拉下脸来给他电话,还用话挤对我!“夏长宁,我当你还是朋友关心一下你!你娶了逸尘没有?”我硬邦邦地问出了我最想问的问题。 他的声音懒洋洋的,却分明带了丝怒气,“我要是说娶了她,你就不用等了,是这意思吧?” 当然!你娶了别的女人,我还等什么?我咬着唇说不出来的委屈。我肯打电话已经很委屈自己了!这头猪! 电话居然就被他挂断了。啊!啊!啊!夏长宁居然敢挂我的电话?!我站在那里呆若木鸡。 难道夏长宁就非要逼着我去适应他的一切?不仅要喜欢他,还要对他爱得死去活来,他和从前的女友生了个儿子,就非得要我笑逐颜开地去当后妈? 我狠狠地冲墙踢了一脚。脚一木,我差点儿崴了脚。“流氓,夏长宁你这个土匪,你这个巴依!巴依!”我狠狠地咒骂着,一遍又一遍。 说也巧,第二天居然有人打电话到宿舍找我。 橙多接的电话,拿着电话望向我的时候直咬银牙,“你的,程师兄!” 我默了默昨晚的情形,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兔子不食窝边草”。看着橙多的脸色,我可不想给自己树敌,便大声说:“忙着哪,帮我问下什么事!” 橙多巴不得和程子恒多说话,声音由蹦出来的子弹幻变成了苏堤春晓。嗓音如苏堤上的春柳,如烟如梦,“师兄,福生在剪脚指甲。请问您有什么事?我转告她。” 我一抖,她为什么不说我在掏鼻屎?这个女人! 橙多坏坏地冲我笑,脸上春色依旧。 等放下电话,她走到我面前气愤地说:“福生,师兄说让你下午三点图书馆门口见!” 我白了她一眼,“橙多,你去吧,说我剪脚指甲把脚指头剪着了,负伤不能去。” 橙多却叹了口气,“福生,程子恒多优秀的人哪,你不要放过他。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只不过是觉得他条件好,又没有爱上他。” 但是你和他说话的声音让我起一身鸡皮疙瘩了! “不去呢,橙多!我不想恋爱。” “福生,你是不是心里有人了?” 梅子离得远了,橙多算是在这里我最熟悉的朋友。我一五一十地告诉她与夏长宁的交往,说着说着就忍不住哭。 “橙多,我心里别扭,我是真的不够爱他吗?” 橙多一拍桌子跳起来,“这男人怎么这么自私?他自己干的好事,还要你去理解他?!难道要你笑眯眯地去当后妈他就高兴了?他怎么不想想你的感受?照我说,废了他!你才二十三岁,又不是找不到男朋友了。程子恒这么优秀的人都来约你,你还有什么放不下的?你要是和别人的男人生个孩子,让他必须高高兴兴地接受,你看他肯不肯?” 一席话简直说到我心里去了,实在让我欣慰。可是,我放不下夏长宁。想到和他分手,心里就难受。 “福生,你接触的男人多了才好选。凭什么一个黄花大闺女要去当后妈?” 不是接不接受夏长宁和逸尘儿子的问题,是我总在想,我能为夏长宁做到哪一步?他说的话犹在耳边:“你爱我还没到那个程度哪,福生!” 夏长宁是介意我知道他和逸尘有个儿子态度犹豫,还是介意我爱他的程度不够?这厮的话里总藏着话,让我看不清楚。 “哎哎,你说话啊!”橙多拍我的肩拉回我的神智。 “去见吧,程子恒也不见得有那个意思。只不过,莫名其妙约我总让人往那方面想罢了。” 也许,昨晚的电话让我焦躁不安、气愤不已,让我下意识地堵气做了决定。 下午三点,我去图书馆见程子恒。 他穿了件白的衬衫,西装裤,站在图书馆门口。远远看过去,我似乎看到夏长宁那天的影子,不觉停了下来。 有点儿心虚,我实在没有心理准备现在再谈场恋爱。 程子恒看到了我,大步向我走来,清瘦的脸上漾起笑容,“福生,我想约你去看电影。” 他怎么这么直接?让我有点儿措手不及。 “听橙多说你下午没课。”他干脆断了我的后路。 “我下午想查点儿资料。”这是实话,只不过,我不一定今天查资料而已。 程子恒想了想,回答我:“也好,我本来也要查点儿资料,完了再一起吃饭吧。” 难道此人也是一只打不死的小强?我眨眨眼睛,和他一起走进了图书馆。 任何爱好文学的人都会知道,当你捧起一本书的时候,时间就不在你考虑的范围内了。不仅是时间,还有别的乱七八糟的事情。夏长宁、程子恒此时都不在我的脑细胞工作范围之内,我眼中只有那些教授、博士们对敦煌变文的研究资料。 和尚们在传教佛理的时候,原来是口传唱诵的故事,后来被人们用通俗的语言记录下来,这种以佛经的内容为题材写成的文学作品即变文。清朝末年,在敦煌石室里发现了一批唐朝、五代的俗文学写卷。这批写卷就被称为敦煌变文。 陈寅恪教授很早就提出弹词这种文体是从有关佛经故事中演绎而成的。后来他又撰写了一系列论文,对弹词和小说的产生、演变以及与佛经的关系进行了多方面的考证。 我的研究方向是中国语言文字,现在正在做的就是敦煌语言研究。说到对文字的关注,其实不如我对佛教故事的兴趣。 我喜欢把事情理解得简单一点儿。这些佛教故事很大程度上被我理解为寓言故事,我能从中看到人生警示。 关于爱情,我很迷茫。佛不讲爱,讲缘,缘起缘灭。佛讲无住生心,不执著外物,消除心灵的负担,保持清净的自然之心。 我和夏长宁是有缘还是无缘?是缘起再灭,还是继续纠缠?我接受他,就该接受他的一切,他的好与他的坏,包括他与别的女人生下的儿子?我只要爱他,就要随心灵之爱而爱? 我终是看不穿,看不透,看不破。 夏长宁真的没有说错。我爱他,还没到那个地步!而他要的,却是我全身心无任何芥蒂与保留的爱。 是我的错吗? 我不觉黯然。 一只手放在我面前的资料上,程子恒低声说:“福生,别太用功了,有的是时间。” 我抬头的时候才看到窗外已经黑漆漆一片,抱歉地笑了笑,“我想看完,现在还不饿。要不,你先去吃吧。” 程子恒直接合上了我的资料,“不行,你吃完再看都成。” 他的举动让我似乎看到了夏长宁的影子。我愣了愣,没有生气,背起笔记本跟他去吃饭。 走出图书馆大门的时候,程子恒才说:“已经八点了,你这样对胃不好。” 已经过了这么长时间吗?我有点儿惊叹时间的易逝。 坐在学校旁边的小馆子里,程子恒点的菜颇合我的胃口。我忍不住好奇,“程师兄,你究竟找我什么事?” 我还没蠢到老孔雀开屏自作多情的份儿上。我直觉认为程子恒因为一根玉米对我动情未免也太荒诞了。 “其实在学校是最寂寞的,生活太单一,男女朋友有时候就像一个伴儿。”程子恒轻声说。 是这样吗?原来男女之间不需要感情也能叫做男女朋友?是我太孤陋寡闻,还是我太保守?我得承认来到异地读书,的确是寂寞的。 我不是很好动的人,朋友也不多。宿舍里只住了两个人,还赶不上原来六个人一个屋热闹。每天的生活不是看书查资料,就是偶尔给学弟、学妹们上两堂课。我的计划是在第一学期熟悉并习惯校园生活,第二学期开始就要去找活干了。 虽然读研每个月都有补助,但肯定是不够的,我还在用爸妈的钱。提前找工作在我的计划之中,然而,我的计划里并没有交男朋友的内容。 “福生,在学校里,你能做我的女伴吗?” “为什么是我?”我很奇怪。据橙多说,学校里仰慕程子恒的女生多得很,他常收到情书或邀约,总不可能真是因为买煮玉米吧?那可真就叫做一根玉米引发的情事了。 程子恒淡淡地说:“我看你一个在操场跑步,你应该也是寂寞的吧?” 我呆了。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怎么他也看到了?每天晚上操场上有多少人一圈圈地跑个不停?我还以为只有我一个人!那种什么都被人瞧在眼中的尴尬让我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为什么不能有个伴儿呢?一起吃饭一起自习,彼此关心,仅此而已。” 是啊,为什么不能找这样的一个男伴呢?只是一个伴儿而已。 程子恒原来也是个孤独寂寞的人吗?在外人眼里,他很风光、很受宠,可他却说,他很想找个女伴。 人真的是不能看表面的。 “仅仅是个伴儿而已。”我冲他一笑。 这一瞬间,我看到程子恒清瘦的脸上浮现了笑容。 敦煌行 夏长宁不过是想要你的真心。他要是结婚你都不回去找他,该气的是他。这人哪,有时候服服软也不是什么坏事。 程子恒是很好的男伴。 温柔堪比丁越,拿主意的模样堪比夏长宁。 最重要的是,我充分理解到了什么是伴儿。 他只要在学校,就不忘记给我留言。这就意味着他在学校这天,只要我发短信或者打电话给他,他就会来。吃饭也好,上自习也好,去看电影也成。 刚开始我还在橙多的惊叫声中以为自己真的又交男朋友了。事实上,程子恒是这样对我说的:“男伴不是男朋友,只是在两个人都想找个人聊会儿天或者不想孤单的时候凑在一起。当然,我们之间没有任何法律责任与义务,随性吧。” 跑步跑出个程哥哥,和天上掉下个林妹妹差不了多少。总之,我是在一片羡慕的眼光中与程子恒并肩走在校园里。 人接触久了,话也就好说了。 程子恒不交女友的理由很简单,他还没遇上合适的。至于为什么找到我,他再次强调原因:一个人跑步的人总是寂寞的人。 因此,和我在一起,他更像兄长、更像朋友,与“情”字完全没有关系。 有时候,橙多问我:“你和程师兄真的就这么简单?” 我苦笑。我也想不简单,那样的话我就可以从此忘了夏长宁那个巴依。但是却偏偏忘不了,我对学校里优秀如程子恒的没有半点儿动心。 我自己都觉得奇怪。要说我是被夏长宁感动的,那程子恒做得并不比他差。和程子恒在一起的时候,他对我体贴温柔。即使他去律师事务所或出差时也不会忘记给我发短信。可我就是没有心动。 这个想法让我崩溃:难道我真的要吊死在夏长宁这棵树上了? 有天吃饭的时候我凝视程子恒很认真地说:“师兄,其实我们相处得也很愉快,不如你做我的男朋友算了。” 程子恒一惊之下筷子掉到了地上,尴尬地笑,“福生别闹了,这样就行了。我还没有交女朋友的打算。” “你找我做女伴时就没想过我会往那方面想?” 他认真地回答我:“你不会的。橙多说起过,你忘不了你的男朋友。” 这话把我噎得喉间一哽,不服气地说:“我就是不想去找他,所以,我们恋爱吧!” 程子恒哈哈大笑,“恋爱不是这样讨价还价的,是发自内心的情感。福生,亏你还是人文学院的研究生哪。都说人文学院的女生情感丰富,怎么你就不开窍呢?” 几句话把我说得脸红筋涨,无地自容。我情不自禁地想起从前拒绝夏长宁的情形。夏长宁实在彪悍,他的脸皮与心里承受力比我强了不知多少倍。 程子恒慢条斯理地吃着,还不忘记数落我说:“法律是讲证据的。恋爱也一样,你有证据证明对方不爱你,或者你不爱对方吗?如果有,那么这场爱情官司你就输了。” 我目光炯炯地看着他,“要是想赢呢?” “简单!举个例,拿你和你男友来说。他爱你甚过你爱他,你怎么打也不会输;如果你爱他甚过他爱你,你就要做好输的准备了。一般来说,除非你能扳回这个局面,否则你就会一直输下去,不甘心也没办法,除非你放弃。” 我赌!赌夏长宁爱我胜过我爱他。他想扳回这局,我永不放弃!可如果他不那么爱我呢?这个想法冒出来,我顿时蔫了。 “福生,你自卑?” 我一愣。我自卑?我为什么要自卑?因为我家庭一般、长相一般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手里连个钢琴、小提琴的奖状都没拿过? 程子恒耐心地开导我,“人和人之间的感情有时候是不讲条件的。有时候我们归之为缘分,其实就是一种感觉。否则人人都去比着条件找对象,就没有这么多剩男剩女了。” 话虽这样说,我还是对夏长宁那句让我去追他的话不能释怀,他还鼓励我去当第三者,现在反倒觉得挺好。我这什么逻辑?! 第一学期快完的时候,我的导师告诉我,他的一个朋友说,兰州附近有个人声称是战乱时和尚还俗后的后代。虽然各种文献对敦煌变文研究很多,但是去走访一下,没准儿会有收获。于是,我去了敦煌。 临走时导师还笑着说顺便去旅游感受下莫高窟的艺术,能启发灵感。当人看到空旷的戈壁滩时会有别样的沧桑感,这对我们学文学的很有益处。 到了兰州,还没等坐上往敦煌去的车,我就发现我的钱包被人偷了。我兜里只有几十块零钱,站在熙熙攘攘的火车站,沧桑感油然而生。 跑到派出所报案,警察问完就完了。“什么时候能找回钱包?”我问了一句。警察只瞟了我一眼没说话。 好在身份证没在钱包里,无奈之下只好跑到银行去办卡,再给橙多发短信,让她赶紧往我卡里存一千块钱。结果橙多不知干啥去了,没回我。 无奈之下我只好给程子恒发短信,让他借银子给我。 短信才发出,他就来电话了,叮嘱了良久说马上给我汇钱来。这一刻,我又一次体会到了有男伴的好处。男伴能当信用卡使,还是提前支付现金的那种。 在银行坐着等的时候,我就特别想念夏长宁。这时,我才发现,夏长宁给我的安全感超过了我的想象。 要是他在,我肯定不用操心这些事,他对付小偷一定非常专业。我拉不下脸打电话,就发短信给他。 “我的钱包被偷了,一个人在兰州。你要是在就好了。”写完短信,我心里舒服了,却没有发出去,心里一阵惆怅。 程子恒汇了钱发了条短信来,“一个人当心点儿。” 我感动得不得了,赶紧回他,“谢谢!大恩大德,回来再报,至少请你吃一个星期食堂。” “快过年了小偷多,天气太冷注意别冻着。” 我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一个人在外地有声问候就觉得温暖极了。我对程子恒感激涕零。 然而让我气愤无比的是,我去住宾馆的时候,居然在大街上被两个骑摩托车的小子拽住包就跑。我在后面扬着手边喊边追,一溜儿烟的工夫啊,人就不见了。有人帮我追,可跟我一样,跑了几步,就追不上了。 那人见义勇为不成,回头还数落我:“以后上街小心点儿,现在骑摩托车抢包的太多了。” 我心里一慌。我怎么这么倒霉?!这下好了,包里有我才取的钱、我的笔记本、我的手机、我的身份证……找不回来怎么办?我慌到了极点,一颗心咚咚跳得都快蹦出来了。我一下子蹲了下去,伤感一旦决堤任谁也拦不住。我蹲在街边直哭得把警察和路人都招了来围在我面前。有的路人同情地向警察诉说我被抢的经过,警察又弯腰问我话,我通通听不见,只顾着哭。 警察伸手来拉我,“别哭了,我们尽力找!” 我可怜兮兮地抹着眼泪说:“能给我朋友打个电话吗?” “回派出所打吧!” 我跟着警察去派出所,坐在警车上我还在抹眼泪。这种出门在外无依无靠的感觉太可怕了。 “小姐,你别哭了行不行?唉!”警察在一旁忍不住劝我。 “钱包找不回来我就跳楼去!”我想起在火车站钱包被偷去报案时警察不理睬我的情形,开始威胁警察。 后来到了派出所,他让我打电话。 我下意识地按了电话号码,结果提示音说号码错了。我一愣,怎么会错?程子恒不会这么巧换号了吧?我又重拨了一遍,那行数字在液晶屏上迅速地跳出来。我啪地挂断了电话。我想给程子恒打电话,结果前面拨的是他的号码,后面的四个数字却按成了夏长宁的号码。原来我是这样想他,这样情不自禁地想着他吗? “打通了没有?” 我抽了抽了鼻子,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我又重新拨了程子恒的号码,电话一通,听到程子恒的声音:“喂?哪位?” “程子恒……”我大哭。 那个警察忍了又忍,终于不耐烦地拿走了电话接听。 他说完把电话挂了,对我说:“我们尽可能地找那辆摩托车,看能不能帮你找回包。你的朋友往我卡上汇了五千块钱,让给你办张临时身份证买张机票回去。走吧,我送你去我们的招待所。” 我抽咽着说:“多谢你了,警官。我朋友还说什么没有?” “没有了。走吧。” “能找到人不?” “尽量,找到了我们会通知你。” “我能不能先住两天,我还有事要办。” “这个随便你。” 我拿了钱,这个警察很不错,陪着我去买了只新手机,还帮我办理住宿登记。 我用新手机给程子恒打电话,他没接,我想他肯定有事在忙。 没想到晚上他就出现了,打开房门的瞬间,我嘴一扁又想哭了。 “别哭,没事。多大的人了,怎么弄得这么狼狈?好了好了,不哭了。”程子恒才埋怨了一句,马上就打住。 他的手很自然地揽住我的肩,说:“走吧,去吃点儿好吃的。” “我的笔记本不见了,资料虽然是备份过的,但还是舍不得。还有身份证、银行卡……想起来就觉得麻烦死了。”最关键的是我的手机。我因为没有身份证,重新买了手机但只能换了个号码。如果我不主动给夏长宁打电话,那我就永远接不到他的电话了。 程子恒微笑,“没关系,资料有备份就好,别的都是小事情。男伴的另一好处就是打杂。” 我扑哧笑了。 他也笑。 我心里总算没那么难过了。 程子恒和当地警方协调,他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关系,警察对这次抢包事件颇为重视,也许是快到年底了,打击力度有所加强。在调看各路口的监控画面后第三天,那辆摩托车再次出现的时候被逮了个正着。包里的现金没了,别的东西全找回来了。 失而复得的惊喜让我整天乐呵呵的。手机找回来了,我看了一眼就关了。也许,这是斩断过去的最好时机。 接下来一切顺利,我找到了和尚的后代,听他唱了一小段然后用录音笔记录下来了。之后又和程子恒去了莫高窟。 那儿的夕阳很漂亮。 看那些壁画我也是走马观花。我不是学美术的,只能看看色彩与线条。然而鸣沙山的夕阳却让我想哭。沙浪温柔而残酷,千百年来的故事在眼前出现又消失,最终坠入黑暗。 游人来了又去了,匆匆的脚步只停了一瞬。每个人看到戈壁与沙丘都会有不同的感想,对于我来说,那种感觉叫思念。 这一刻,我很想念夏长宁,想念他的怀抱,想念他的笑容,想他在身边俯耳低声喊我的名字:“福生……” 为什么会有逸尘和他的儿子? 为什么他在让我爱上他之后,又要去为他曾经的过往负责? 老师说可以让对戈壁的感慨充实我的情感,从此我就多了一种叫苍茫的感伤。 “福生,你知道为什么在戈壁听到驼铃声会更悠扬?” 我望着程子恒想,他真的只是一个伴儿吗?一个在学校里为了不再孤单而找我做伴的人?一个普通的伙伴可以因为我而专程跑到兰州来?就像我最初被夏长宁感动是因为他来东北接我一样,程子恒也让我感动。 只是,只有感动。 “想什么呢?” 我呵呵笑着,“想要是有支摇滚乐队在这里演奏会是什么效果?或者来个流行歌手也行啊!” 程子恒便唱了一支歌,一支我没有听过的歌。 唱一段思乡曲 唱一段唐山谣 走不尽的坎坷路 恰如祖先的步履 抱一只老月琴 三两声不成调 老歌手琴音犹在 独不见恒春的传奇 落山风 向海洋 感伤会消失 接续你的休止符 再唱一段唐山谣 再唱一段思乡曲…… “没听过吧?费翔的老歌,叫《月琴》。有时候老歌唱起来很美妙。” 我确实没有听过,但是程子恒唱的时候我却被打动了。他的声音充满了男性的低沉,在没有伴奏的情况下,歌声混杂着偶尔响起的驼铃声变得很煽情。 我冲动地问他:“师兄,你真的只是把我当成一个伙伴吗?为了不在学校里太孤单?可是你跟着你的老板一直在律师事务所里忙活,在学校的时间并不多。” 程子恒怔了怔,呵呵笑了,“傻丫头,难道一定要谈情说爱才叫好?” 我的脸就红了,讪讪的不知道怎么回答。 程子恒望着夕阳下沉,缓缓地说:“福生,你看这样多好,一个人看这样的景致会更伤感,有一个人能陪着你多好。” “师兄,你曾经喜欢过谁吗?” “当然有过。只不过,不是每段恋情都会有结果。也许将来我会忘了她,也许我会遇到再让我心动的人,也许我心里只有她。”程子恒的目光看向残阳,脸上隐隐露出一种苦涩。 我的鼻子酸酸的,骄傲优秀的校草,原来也有这样凄美的过往。 他揽住我的肩对我说:“福生,爱情有时候争取一下就能得到,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你何不给夏长宁打个电话?” 我一惊,他怎么知道?是橙多告诉他的吗? “来,坐着。也许今晚我们可以看完冬天的星空再回宾馆。”程子恒拉我坐下,风吹过来,他随手将我的帽子拉起来,动作非常自然。 我终是忍不住好奇,问他怎么知道我和夏长宁的故事? 程子恒却指着月亮旁最亮的那颗星说:“它永远都在月亮的旁边,从不肯离去。大家都觉得月光美丽至极,却少有人看到它的陪伴。” 那颗星发着白色的荧光,虽然远,却亮得很,是此时天际最亮的星星。我听出程子恒话里有话,就耐心地等他说完。 “福生,把你的手机给我。” 我递给他,他拨了串电话号码,按了键直接递给我。我的心就又跳了起来。 电话响了几声之后夏长宁的声音悠然响起:“喂?” 我没有说话,抬头看着程子恒,他笑了笑把头转向一边。 “我。” 夏长宁轻笑着说:“换号码了?” “嗯,手机掉了,另外买了一只。”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却又不想挂断。 “什么时候放寒假?” 放寒假?回家见到他又该说什么?我记得上回给他打电话不欢而散的情形,此时真不知道说什么好。可话却脱口而出:“寒假在学校过,不回来了。” “是吗?我还以为结婚前能见你一面呢。” 什么?他说什么?我猛然想起,夏长宁说过我们分手了。鼻子一下子就酸了,我吸了吸鼻子对他说:“我寒假不回来,师兄给我介绍工作,正好打工挣点儿钱。” 夏长宁沉默了会儿,说:“你不回家陪爸妈过年?” “不了。” “我过年打算和逸尘结婚,本想再见见你的。福生,你多保重。”他先挂断了我的电话。 我看着手机,扬手就想砸,但又舍不得。程子恒叹了口气,搂住我的肩。我吸了吸鼻子,靠在他胸口就哭了,“他要娶她,要娶她!” “拐了新郎!” 我怎么拐了他走?是他自己要他的儿子,还要娶逸尘,我有什么资格拐他走?我闭上眼睛,这里的夜晚真的冷,冷得我浑身发抖。 “师兄,你做我的男朋友吧!我一个人,一个人……”无尽的凄楚迅速淹没了我,我怕得发抖。 程子恒长叹一声搂了我入怀,让我在他怀里放声大哭。他轻拍着我的背像哄孩子似的哄我。他越哄我我越来劲儿,天知道怎么会有这么多眼泪,就像擦不干净似的。 程子恒一直沉默着,在我的哭声由暴雨变成雨点的时候轻声对我说:“福生,告诉你一个秘密。不是橙多告诉我的,我认识夏长宁!” 我如被雷劈中。夏长宁,我跟你没完! 程子程拿了面巾纸替我擦眼泪,轻声说:“我老板曾给过我一起案子,到你们市里办案,就认识了他。你来读书,夏长宁找到我要我照顾你。福生,他没有不爱你。” “他,结婚是假的?”恨意从心头升起,我想一刀劈了他。天杀的!这句话用在现在太贴切了。 程子恒笑了,“当然,逸尘的事还是我跑到香港办的。逸尘的儿子不是他的。那会儿夏长宁和逸尘单纯着哪!” “他怎么这么可恶?!”我咬牙切齿,心里却有一丝甜蜜。 程子恒摇摇头,“你看你,瞧你哭得不成人样我才冒险告诉你。如果你不中他的圈套,不就等于把师兄给卖了?” 我脸一红,不好意思得很,良久才对程子恒说:“谢谢。” 他慢条斯理地说:“福生,你要看清楚。夏长宁不过是想要你的真心。他要是结婚你都不回去找他,该气的是他。这人哪,有时候服服软也不是什么坏事。你回去找他,满足下他的虚荣心,回头再以他骗你为由收拾他岂不更理直气壮?” 我骇极望定程子恒。他只耸了耸肩,无害地笑,“作为一名优秀的律师,我还是认为站在正义的一方比较合适。谁叫他去年春节让我待在香港没办法回家过年呢,以为付了佣金就可以当周扒皮?我可是名懂得维护自己权益的律师!” 我笑出声来,狠狠地抱了程子恒一下。 他搂紧了我的肩,说:“又哭又笑也不害臊!走吧,回去制定你的计划!报复回来!” 我不好意思地擦干净脸,在回宾馆的路上也忍不住偷笑。 程子恒敲了敲我的头,“傻丫头!以后不要这样哭了。” 这句话让我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我问程子恒:“师兄,你真的是因为夏长宁叫你这样做才找上我的吗?” 他愣了愣,非常温柔地笑,“当然。晚安,福生。记得报仇,我已经很看不惯他串通逸尘的行径了!” 什么意思?我瞪大了眼:“师兄……你该不会,不会和逸尘……” 程子恒万年不变的斯文消失得无影无踪,咬牙切齿的说:“我不帮他,逸尘就不肯答应嫁给我!” 十指纠缠 他轻轻地笑了,握着我的手吻了一下,“这一生,我都不会放了。” “十里梅花香雪海,有梅花处好凭栏。福生,这样拍照如何?”橙多穿着一身厚厚的羽绒服靠在亭子里,偏偏翘了个兰花指摆出古代仕女的娇柔样。 我拿着相机忍着笑说:“要是有竹帘子就好了。” “为什么?” “下面路过的哪位帅,小姐你就发狠用剪刀把绳子了,砸出一个西门大官人来呗!” 橙多瞪我一眼,兰花手在风里冷得发颤,“快拍,拍完小姐我把你扔下去,西门大官人就算了,能砸中师兄就行!” 我拍完大笑,“橙多,要不要我替你做红娘引师兄后花园相见?” 橙多悠然神往,“他在梅花深处负手而立,我悄然靠近,师兄蓦然回头,含笑凝视……我一定把他扑倒在地,奸了!” 最后两字说完,橙多自己也忍不住大笑起来。 橙多寒假也不打算回家,我俩就算是伴儿了。 那天程子恒揭穿了夏长宁的阴谋后,照他的估计我应该回去虚与委蛇,再捏住把柄发难,从此让夏长宁乖乖地听话。 我本来是打算照计行事的,可转念一想,那就让他等呗,急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呗。 橙多听了直摇头说:“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福生,你连迂回也不要,一定生吞活剥了他不可。师兄叫奸诈,你叫毒,毒啊!” 于是,我请橙多一同游孤山,赏梅煮酒。代价是请夏长宁入瓮时,瓮里得有两只黄蜂。 橙多瞪着我,“你又要扮柔弱?我做坏人?” 我拉着她的手轻摇发嗲,“我不是扮柔弱,我是扮小白兔,纯洁的、荤素不沾的小白兔!” “如果夏长宁不找来学校呢?” 我头一昂,慷慨陈词道:“我正值青春年少,二五年华,还有两年学业才成。你瞧,这校园内外芳草萋萋,俯身一拾,定也是株仙草,足以温饱度日,我着什么急?” 橙多叹息,“瞧瞧,这就是有恃无恐的嚣张小女子。你就这么笃定你家夏郎会守身如玉,从一而终?” 我不屑地摘了朵梅花,手指一用力,揉得粉碎,“这厮别的不敢说,就一点,得不到绝不罢休!” 然而,事实证明我太低估夏长宁了。 一个寒假,我和橙多天天在宿舍写稿赚稿费,日日盼着夏长宁气急败坏地找上门来。结果到了年三十他也没来。 我和橙多对坐在宿舍里用酒精炉涮锅子喝黄酒。走廊里安静异常,橙多便叹了口气说:“真TM凄凉!我要打电话回家感受亲情了!” 我也打电话。 爸妈、外婆、外公轮流问候,关切之心溢于言表,我突然想家了。 但是大事却不能忘记,我给梅子打电话,一番问候之后,没等我问,梅子的情报已经送上,“福生,夏长宁大年初九结婚。你还不快回来抢人!” 什么?我被震得有点儿晕。程子恒不是说……“哦,替我说声恭喜,我往你卡上汇了五千元钱,你替我还他,说声谢谢。” 梅子一愣,试探地问我:“福生,你真不放在心上了?” 我轻笑,“嗯,我在学校交了一个男朋友。” “真的?!” “是真的,所以寒假就不回来了。” 梅子甚是失望,“福生,你这么容易就放下夏长宁了?” “我还很容易就放下丁越了呢。人哪,谁说一生只能爱一个人的?过去就算了呗。难不成真要我去当他儿子的后妈?” 梅子无言以对。 放下电话我贼笑,底牌在我手上,我怕什么?还想收买梅子再骗我一回,我才不相信! 大年初一早上,我被电话惊醒,迷迷糊糊地接听,是程子恒的。他的声音也很疲倦,“福生,我最后帮你一次,夏长宁到学校来找你了。” 我的精神一下子来了,兴奋地问:“怎么说的?” 程子恒笑,“醒了?福生,你就从了他吧!我还没睡醒,别再吵我了。” “喂?!” 程子恒挂断了电话。 我愣了几秒,欢呼一声跳到橙多床上吵她,“橙多!他来了,他真的来了!” 橙多宿醉未醒,拍开我的爪子说:“去,门框上吊盆黑狗血去!” 我傻笑,“知道,关门放橙多!” 我一轱辘从她床上翻下来,利索地穿衣打扮,心情雀跃至极。我想他,是的,非常想他。我满脑子勾画着与夏长宁见面的情景,在心头演过一万遍,现在好戏终于开场了! 突然我又极不确定,掀开橙多的帐子问她:“我真的要平静无波地对他说恭喜?” 橙多被我吵得烦了,睁开一双蒙眬的眼睛瞟着我,“当然。难不成你想扑上去说想他?” 我一凛,对付夏长宁这种流氓,一定要心狠手辣!握拳! 坐立不安地等了会儿,我又给程子恒打电话:“师兄!醒了啦,师兄!夏长宁什么时候来?跟你说什么啦?” 程子恒忍不住放声大笑,“福生,你按你的计划行事不就成了?你将计就计逼着他来逮人,你难道没想好怎么对付他?” 我脸一红,小声说:“我就打算对他说恭喜。” 程子恒哀号:“就这样?我以为你要逼着他下跪认错呢!” “我没这么想嘛。” “夏长宁只是问我,是不是和你好上了。”程子恒慢吞吞地说。 “你怎么回答的?” “我能怎么回答?我才不惹他呢!这个人是不讲道理的,你不知道?我回家了,不在学校,你自己瞧着办吧!福生,我要是你,就找个地方躲着不见为好。夏长宁正在气头上哪。” 我不躲。我“哼”了声,想设计我,阴谋败露还在气头上?这回不吃定他,以后就别想翻身了。 我没错,我一点儿错都没有! 我再一次坚定信念。 从现在起,我出入很小心,和橙多出去吃饭、进超市买东西一直保持着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警觉,绝不掉以轻心。 我想过无数次,他会在必经之路出现,他会站在宿舍楼下,他会打电话给我……种种情况我都猜想过,并和橙多制定了种种应对方案。我胸有成竹地认为我绝对可以在看到夏长宁时眉毛都不会动一动。 但是他一直没有出现。 “橙多,我是不是小看他了?他还真的不来。他肯定对我没那么上心了。”我蔫不拉叽地抱怨。 橙多安慰地拍拍我的肩,说:“不来算了,反正周围芳草碧连天。” 我叹了口气,说:“草早就黄了。” “呵呵,算啦,福生。我同学在家里开派对,跟我一块儿去玩吧。” 我不想去,刚开始计划的兴奋劲儿早没了。 橙多不管这些,硬拽着我跟她一块儿去。 橙多可能待在宿舍里闷坏了,一路上很兴奋,叽里呱啦对我说:“福生,我还从来没见过像你这样谈恋爱的,有这么多花样。” “那是因为我们是普通人,夏长宁的世界和我们不一样。” 她的眼中闪动着向往,“要是能这样谈一次恋爱,这辈子都值了。” 我不由得好笑,这样的恋爱说给别人听叫浪漫,事情真落在自己身上就不是了。也许浪漫都是回过头才发现的。 我想起与夏长宁那次可笑的相亲,想起他牛皮糖似的黏我,想起他跑到东北来接我,还有和他在一起的那些点点滴滴。 和丁越的恋爱很正常,下班一起吃饭聊天,和常人恋爱没什么两样。只有和夏长宁不同。 我又想起他拜托程子恒照顾我,心里恼归恼,却也不是没有温暖的。 我没回去,不想让他得逞,他真的恼我了吗?我想起他说过的话,他是想要我的真心,他想看我为他着急,我真该听程子恒一句,低一次头。想到没回去他着恼的样子,心里又一阵心疼,我真的对他太过分了。 “想什么呢?” “想……明天我回去。” 橙多大惊失色,“你不是计划好了要他吃瘪吗?” 我苦笑,“橙多,他对我真的好。他不来找我,肯定是气极了,以为我不把他放心上。其实,我就是气不过他处处算计我。他想看到我为他着急,我就得表现给他看。” 橙多点头,“福生,你有没想过,夏长宁其实一直不能确定你是不是真的爱他?” 可是他用来试我的石头太硬,冒出一个多年前的儿子,一个曾经相爱的女友,我实在没办法接受。要说我不够爱他,我也认了,可心里总有个疙瘩。我见不得夏长宁对别的女人上心。想起去年过年那阵子,我就难受。 他是重情义,可是我呢?逸尘住他家我烦透了。他怎么不想想我的感受呢?然后又弄一个什么逸尘的儿子来试我。有这样试探的吗?我只是个普通人,我也很现实。就算不考虑夏长宁的外在条件,单凭他的犹豫和逸尘的儿子也会又让我缩回自己的壳里。 “别想了,走吧。以后有机会见了他说明白就好。女孩子谁遇到这样的事会不犹豫?”橙多拉着我上楼按门铃。 夏长宁就这样出现在眼前,静静地站在门口凝视着我。 我看到一抹笑容出现在他嘴角,这笑容……我恨不得一脚踹翻他!身体蓦然前扑撞进了夏长宁怀里,橙多在身后咯咯笑道:“我走了,福生!” “橙多!”我回头怒吼,只看到她迅速消失的背影。 “夏长宁!你真卑鄙!”我咬牙切齿用脚踹他。无间道,这才是无间道! 他往旁边一闪,已忍不住笑了起来,“计划失败也不用气急败坏,我这不来了吗?还没如你的愿?” 他笑得轻松,手上却没停,我尖叫一声双腿离地被他举了起来。夏长宁的脸在我下方,我张嘴就冲他吐口水。 “妈的!翻天了!”夏长宁骂了一声,手一翻像夹了个公文包似的将我拎进屋,脸朝下把我压在了沙发上。 “夏长宁!你是猪!”什么淑女,我不当了! 屁股上挨了他重重一掌,“越来越不像话了!用脚踹,还吐口水!宁福生,今天不收拾你改天你能把我废了!” 我恨他,游泳时也没这样用力蹬过腿!他的手掌噼里啪啦落下来,隔了毛裤仍能感觉到屁股痛。一时间,能骂的脏话粗口一连串地往外冒。 “再犟,老子不客气了!”夏长宁一声怒吼。 我呆了呆,哇的一声开号。我设计了半天,最终还是他赢!居然他还理直气壮?他还气势汹汹?! “夏长宁!你敢打我,我不要你!” 夏长宁住了手冷笑,“翅膀硬了是吧?你不要,我要!” 他就像剥玉米似的把我的外套一撸,手捉住毛衣的下摆就往上翻。 “我错了!我错了!”我连声认错,死死地趴着不让他脱衣服。 “错了?” “嗯。” “大声点儿!” 我便直着喉咙喊:“我错了!不玩了!” “玩?谁和你玩?!” 我偏过头看他,看到他泪眼蒙眬。我突然就伤心起来,软软地问了他一句:“你是想□我吗?是真的吗?” 夏长宁脸色一变,手放在了我的眼睛上。他低声回了句:“福生,你真的不明白?” 我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知道眼泪不停地往外涌。我感觉到他的手掌润得湿了,像块湿湿的热毛巾搭在上面,难受得很,我不由得扭了扭头。 他不让我看他。我背对着他,听到他的声音淡淡然响起,像他吸的烟,那么轻飘飘的。 “福生,你不是计划着要我来见你吗?我来了,你来读书我就来了,还在这里买了房筑了个窝,只因为你要在这里待三年。我等了两个月,你没有给我一个电话。我在学校里远远地看着你,看着你在操场上跑步,跑一会儿就蹲下去哭,我心里就难受得很。程子恒正好在这所学校,我没时间成天守着你,就请他多照顾你。他说你居然跑女子三千米去了,福生……我真的很难过。你跑步的时候很像一头鹿,让人看了忍不住怜惜。我爱你,你不知道男人说‘我爱你’也相当的不容易。如果你和别的男人有什么,我也要你。我想得到你同样的感情。我知道这样对你很不公平,我只是想……想知道我能不能……” 他突然站起身走开,我看他往门口走,以为他要离开,心就痛得一抽,噌地从沙发上跳起来,冲过去抱住了他,“你别走……夏长宁,你别不要我。我没有不爱你,我只是心里不痛快、不舒服。我一想到你对逸尘好,一想到你和她还有个儿子,你还要娶她,我就气。你不要走!” 夏长宁怔怔地站着,没有说话。我的脸搁在他背上,手使劲卡着他的腰。心里惶恐至极,只要一想到他会离开,我连呼吸都在颤抖。 “我每天都在等你。程子恒说你在撒谎,我很高兴,就等你来,你却总是不来。我想你肯定生气了,以为我对你不好、不喜欢你……你要我怎么做你才高兴?我不知道怎么当后妈!”说到伤心处,我手一松,坐在地上埋着头又哭了起来。 如果逸尘的儿子是他的儿子,我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办。可是我没有不爱夏长宁,我真的没有不爱他。离开他,我才知道不敢去想他。连思念一个人都不敢,连一想到他心脏就会难过得发酸,我真的爱上这个人了。 “福生,是我错了。”他背对着我轻声说,“去帮逸尘那会儿,我本来完全可以告诉你逸尘和程子恒的关系。可是我脑子里总有一个念头,也许你只不过是被我感动了,你并没有真的爱上我。我总会想起那会儿你和丁越在一起的表情。和我在一起,打打闹闹。和他在一起,你眼底一片温柔。我不敢肯定,肯定你真的爱上了我。总是在想,如果丁越没有走,你绝对不会和我在一起。这个念头在心里不停的出现。让我很极端的设计了逸尘这出戏。就想看你会不会为了我不顾一切。人无完人,有时候,我真怕做错一点,觉得错了一点,你也会习惯性的说,我们不合适。我没有读过中学和大学。你以为,我心里真的就不羡慕你吗?” 夏长宁回过头,脸上露出浅浅的笑意,带着苦涩:“告诉我,福生。如果你以后知道我做过什么错事,你还能原谅我吗?” “你还会找别的女人,然后生个儿子对我说‘你爱我就要接受我的一切’?”他的话让我心头一震。从来和夏长宁之间我都处在被动的位置。我从来不知道在他心目中,他一直如履薄冰的看待这段感情。我低下头讷讷问出口来。这是我的底线。 “这世上对男人的诱惑很多,是男人就容易被诱惑。没有女人能管住男人,只不过是看这个男人是否懂得守护。我说的犯浑不包括这个,如果有天你发现我对你撒谎……”他叹了口气没接着说下去,转过身蹲下来抱起我,“傻子,我不走,我去洗手间给你拧块热毛巾。” 我把头一埋,搂住他的脖子说什么也不撒手。 夏长宁的胸膛震动了下,抱着我坐在沙发上,轻轻地拍着我的背。“福生,就算我和逸尘曾经有个儿子,我也不会娶她,我会好好照顾陈夏,也不会娶她。明白吗?” 我没说话,手上又使了几分力气。我只要他,别的我管不着。 夏长宁的脸在我头上摩挲,我甚至能感觉到他的依恋。 屋子里就一直这样安静着,他一动,我就抱得更紧,贪恋着这一刻的温馨不舍得离开。他就不再动了,什么话也不说地搂着我。 我想,不用再说“我爱你,你爱我”的话了。这一刻,我觉得我和夏长宁心意相通。 过了很久,我都快睡着了的时候,夏长宁突然说:“学校的伙食还不错。” “嗯,这里挺好的。” “长了多少?” “六七斤吧,我有九十二斤了。” “如果将八十斤重的沙袋放在一个人的胸口上两个小时,这个人会窒息死亡。” “真的?” “你再不起来,我就不行了!”夏长宁故意憋着气告诉我。 我睁开眼睛,夏长宁微笑地看着我。我嘴一撇,“这么弱不禁风?我不要抱不动我的男人当……” “当老公是另外回事。”夏长宁截口说道。 我不好意思地移开眼睛嗔他,“谁要嫁你了?” “刚才是谁哭着、喊着、拽着我不准走的?” 这厮就这么讨厌!我“哼”了声说:“行啊,王宝钏等了十八年,你就等两年吧。要好好表现才行。” 夏长宁一扬眉毛,“王宝钏是谁?” 我顿时无语,差点儿忘了这厮是小学文化!好好一个典故硬成了冷笑话。 他展颜笑道:“不知道她是谁不要紧,你的意思我听明白了。你毕业我们就结婚!不过,现在提前享受待遇!” “婚前不行!” 他的脸已经埋了下来,喷着热气的嘴在我耳边低语:“怎么不行?反正你只能嫁我。” 我拍开他的脸,“别闹了,我要洗脸!” “我帮你!”他的吻落在我的眼睛上,热乎乎地移到脸颊,再移到嘴唇,缠绵温柔。 谁说男人在发情的时候还能够忍住?他连招呼都不打伸手就往衣服里钻,熟悉得像是在逛自家的后花园。 “别……”我一把捉住他的手睁大了眼睛。 这厮眼睛闭着,伸手压着我的手,在我耳垂上轻咬了一口,“乖!” 我一颤。他怎么专挑人家的软肋下手?“这样,不好!” “乖,习惯了就好了!” 要是我知道这样保持理智的后果,我宁肯让他把后花园逛遍。夏长宁显然就是这样想的,方才平静温柔的春水变成了巨浪滔天。我尽可能地在呼吸空气的同时说了句:“我饿了,还没吃饭呢。起来吃东西好不好?” “等会儿我做饭。” “放点儿……背景音乐?” 胸前一痒,禁不住发出一声呻吟。 “挺好听的!” 我恨不得缝住嘴,再找块豆腐拍死自己。身体一松,他翻卷着我的毛衣往上一扯像剥兔子似的干净利落。 “啊!”我闭紧了眼睛,下意识地抱紧了他。我使劲贴在他怀里。光天化日之下啊,怎么能这样让他看光光! “福生,两个人‘裸’诚相见是很有必要的。”大概是我搂得紧了,死死地压在他怀里,夏长宁又好气又好笑地对我说。 “这个成语不是这样用的!” “怎么不是?朋友的朋就是两个肉字旁,没穿衣服的!” “不带这样的,现在是白天!是大白天!” “闭上眼睛就是夜晚。”他拉开我的手,一只手盖在我眼睛上,滚烫的唇印在了我的胸前。我握紧了双拳,所有的思维都跟着他的动作游走。我的理智在他的刻意挑逗下土崩瓦解,仅有的一丝清明霎时不翼而飞。 “夏长宁……”这是我的声音?我吓了一跳。 夏长宁的手指在我肌肤上轻轻画下一笔,然后离开了我。我听到他脱衣服的声音,闭紧了眼睛不敢睁开。他光滑的肌肤贴上来的瞬间,我颤了颤。 他掰开我的手,将它放在了他的胸口。他的心跳很有力,一声又一声,我觉得我的手掌也跟着在跳,一下又一下。我缓缓睁开眼,夏长宁墨黑的双眸里只有我的影子,点点闪烁。 “你是我的女人!”他轻声说了这一句,覆身上来。 这句话蛊惑了我,让我彻底沦陷。他的手与我的手十指纠缠,这一刻,我觉得我和他真的很近很近。 “一会儿就好……别怕,福生!” 我怎么不怕?人家喊“一二三”才开跑,他话还没说完就挺身了。他让我别怕的时候,我疼得一声闷哼,死死地握紧了他的手。 “轻轻地呼吸,没事了。” 我睁开眼,眼睛已经泪湿,“别动!你别动!” 夏长宁轻轻地吻下来,没有再动。 窗外阳光灿烂,他和我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地拥抱着。他没有从我身体里出去,他的手依然握紧了我的手。 良久,我睁开眼睛指责他说:“叫你别动!” “‘他’要动我有什么办法!” 我这才哭了出来,“我难受!你起来,我想去厕所!” 夏长宁似在忍笑,突然一用劲。我魂飞魄散,尖叫了声:“不行!我不要了!” 他叹了口气真的没有动,低头狠狠地在我额头上亲了一下。我呼着气只顾着握紧他的手。 他顺手从地上捞起衣服堆在我身上,“等我,我去放水。” 我望着他□的背影啧啧称赞,夏长宁有一副极好的身板。 他回头笑,“看什么?” 我尖叫一声:“不要脸!你没穿衣服哪!” 他放声大笑,“原来你敢看后背不敢看前面!” 我的脸霎时烧了起来,腿有点儿酸。我悄悄掀开衣服看,只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了,赶紧七手八脚开始穿衣服。 “你穿着衣服去洗澡?” 总之我不要当他的面光溜溜地去卫生间!夏长宁扑哧笑了,连人带衣服抱我起来,大步往卫生间走,边走边说:“泡个澡会舒服一点儿!” 他现在说话越来越现实。我用手指戳着他的胸肌说:“真无趣!” “会有趣的!”这厮顿时大笑起来。 “不准笑!” “不笑!怎么可能不笑?哈哈!” 他放我下水,剥玉米皮似的将我才穿上的衣服脱了,人跟着一步就跨了进来。 “你……你也要洗?”我往浴缸边上靠,他一进来,水就往外溢!空间不够哪!这个浴缸不够游泳。 他靠在浴缸另一边,离我最多一尺的距离。我一动,就碰到了他的腿,整个人只好蜷着。我不满地对他说:“你等会儿洗,行不?” 夏长宁眼也不眨地看着我,伸手捏了捏我的脸也很不满地说:“你知不知道差点儿疼死我了!” 啊啊!他喊疼?他居然比我先喊疼?!我瞪圆了眼睛,没听说过!我正想反唇相讥,夏长宁轻轻到抱住了我,“抱会儿,泡着会更舒服。” 水汽在室内弥漫,我慢慢地放松靠在他身上。夏长宁抱着我,轻柔地帮我洗澡。我泡在热水里都想睡了。 恍惚间他亲了亲我的脸,低声说:“福生,你是我的女人。” 我“嗯”了声。 “困了?” “嗯。” “我抱你去睡。” “头发湿了。” “我给你吹干。” “不要了。” “嗯,今天不要了。” 我撑着睡意睁开眼睛,夏长宁以一种无比温柔的目光望着我,说:“福生,你喜欢吗?” 我点头,“我喜欢你握住我的手,没有让我的手找不到地方放!” 他轻轻地笑了,握着我的手吻了一下,“这一生,我都不会放了。” 同居等于试婚 笑了很久,我看到夏长宁目不转睛地瞧着我,眸子里写满了笑意。这一瞬间,我决定嫁给他,和他不离不弃。 一觉睡醒了,眼前有团朦胧的光晕。我听到轻微的鼾声吓了一跳,马上反应过来,想起今天白天发生的事情。我侧过头看他,夏长宁的侧脸轮廓很好看。他的脸型瘦削,侧面看过去,鼻子特别挺,下巴略往外突出。我凑近了看他,他的睫毛并不浓密,却很长。我牢记要管住自己的手指头,不能妄动,多少血案就是因为妄动造成的。 我只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细细地观察他,想着各种报复他的方法,用眉笔、口红在他脸上画画什么的,或者……我悄悄地下床,抓起他的睡袍裹在身上。 我观察了一下卧室。这里衣物很少,夏长宁似乎不习惯在别的地方留下他太多的东西。柜子也是空的,他的睡袍是装在箱子里带来的。我偷偷地笑着,小心地拖着他的大皮箱蹑手蹑脚往外走。每走一步都扭过头看看他,这厮还睡得像猪一样香。 我在卫生间里看到了我的衣物,反锁了门换上自己的衣服,顺手将夏长宁的睡袍扔到他的箱子里去。收拾停当,我提着箱子出门。 夏长宁住在这个小区的三楼,我上到四楼给他打电话。 夏长宁带着睡意的声音响起:“福生?你怎么走了?” 我忍俊不禁放声大笑,“夏长宁,给你五分钟出来追我!当然,我想你也只能围着被子出来了,外面真冷哪,不知道没衣服穿的某人会冻成什么样!” 夏长宁愣了愣,也笑了,“箱子沉不沉?这里没有电梯,给我五分钟我肯定能追上你!” “我不信你敢裹着被子出来!” “如果我敢呢?福生,你想赌什么?” “你肯定不敢!” “我问你,要赌什么?!” 我“哼”了声,眉开眼笑,“我就赌你不敢呗!” “时间都过了两分钟了,你要不要探个脑袋出来看我是不是裹着被子出来追你?” 我从楼梯上探出了头,夏长宁只穿着条短裤大模大样地站在门口冲我笑,“自己把箱子拎回来,我既往不咎。” 他笑嘻嘻地看着我,一点儿也不冷的样子。 我耷拉着脑袋,吃力地又拖着箱子下楼。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就是这样! 他往楼上走了几步,提起箱子头也不回地说:“下回别再干这样的蠢事!” 我冲他屁股虚踢了一脚,好好的一个玩笑惨淡收场。有比这更冷的笑话吗? 一进屋,夏长宁扔下箱子就来抱我,身体直抖,“哎,冻死我了!” 是冻得吗?我怎么觉得他是笑得浑身发抖呢!我板着脸还没找到台阶下呢,这厮又火上浇油,“福生,你不想我穿衣服说一声就是了,何必搞出这么大动静!” “夏长宁,我灭了你!”我运起丹田之气,往他肋下用力捅去。 夏长宁哈哈大笑,却不捉住我的手,由着我在房间里追着他闹,追得我直喘气。 我发现他是猴子变的,这么小的空间,我根本碰不到他,干脆罢了手,一头倒在床上说不玩了。 “嗯,饿了!” 他一说我倒真的觉得饿了,时间过得这么快,下午的阳光早没了影,窗外黑漆漆的一片。 “吃饭!” 正要起来,他按住了我,眉一扬说:“我说的不是肚子饿了,福生!” 我尖叫着不肯,夏长宁又开始剥我的衣服,嘴里还不停念叨着:“秀色可餐,吃了你我就不饿了。” 我捉着他的手苦苦哀求道:“我这么瘦,还不够塞牙缝的,让我吃肥了再侍候你老人家?” 夏长宁乐了,想了又想,说:“说个日子。” “什么日子?” “嫁给我的日子。” “这就叫求婚哪,不算。” “嗯?” “不是说了毕业之后嘛。” 他毫不迟疑地说:“毕业之后办婚礼,现在说个日子去领证!” 这也太快了,我不肯。面对夏长宁的炯炯目光,我眨了眨眼,说:“咱们边吃边聊?”在他的“不行”还没说出口之前,我马上示弱,“我又跑不了,你总有威胁我的机会嘛!我真的饿了,我还没吃午饭就被橙多卖到这儿了。” 夏长宁定定地看着我,我眉一皱“哎哟”一声,“胃不舒服!有点儿痛哪!” 他的手指从我脸上划过,轻声说:“福生,你太容易被我威胁,瞧这又装病又转着眼珠子的模样,我都不忍心了。吃饭去,别真饿着了。” 我又不舒服起来。瞧他说的,我怎么就这么没用?! 寒假的最后十天,我一直住在夏长宁这里。我总想套他的话,想知道他和逸尘那件事的真相。程子恒说的总不如夏长宁自己亲口告诉我。 夏长宁也怪,我每每问起这事他就一个大哈哈,“不就是想让你吃醋,飞奔过去,抢了我呗!” 他越是说得轻松,我越是不信。终于被我看到他脸上飞闪而过的不自然,我这才哈哈大笑。我的计谋看起来挺失败,其实是胜利了。 我以逗夏长宁为乐,以此来巩固我难得的胜利,“我没回去你特别沮丧是吧?一个人没喝闷酒吧?” 他“哼”了声开始挣扎,“我平时也一样喝酒,而且邀集朋友一起喝。闷酒?我才不是那种酸才!” “是嘛!那你跑来是为了满足我的感受?那真要谢谢你了。” 夏长宁瞟了我一眼,说:“福生,你也许还真不了解我。” “什么?” “等下次有事你再打电话给别的男人,还不如让我直接来找你更简单些。” 我没反应过来。夏长宁拍拍自己的腿,说:“过来!” 当我是小狗?不过去! “你就是学不乖。你不过来,我就过去,所以你还是自己过来的好。” 我的脚已经走了过去,可脑子里现在想的却是怎么灭了他。我太低估了这厮的报复心,他居然又压着我打我屁股,嘴里狠狠地叫嚷:“在兰州给程子恒打电话,为什么不打给我?嗯?疼不疼,长点儿记性!” 我“哎呀”一声捂着屁股,痴痴笑了,“原来是这样才让巴依老爷赶了过来,早知道我就和程子恒多玩几天!让你浸醋海里去,浑身上下冒酸气!” 夏长宁听了更生气,一巴掌却没有打下去,反而抱了我闷闷地说:“福生,你是根摇摆不定的墙头草。” 他的声音一柔我就可怜起他来了,捧了他的脸用力一夹,“不会,我不种在墙头,就种在巴依老爷家的院子里,最多伸个脑袋出墙看看风景!” 夏长宁乐了,狠狠地亲了我一口,说:“福生,我说了等你毕业就绝不会反悔。我不会看错人的。” 我也笑了。不是有句话叫“同居等于试婚”吗?这十天的亲密让我觉得和夏长宁在一起非常幸福,我觉得可以一生和他拥有这样的幸福。 夏长宁很黏我,走哪儿都喜欢牵我的手。晚上睡觉的时候,他喜欢从后面抱着我,在我耳边说他的故事,说他朋友的故事。 “福生,你性格倔犟,有时候不是白的就是黑的。讨厌我的时候甩鼻涕似的碰都不能碰,接受我了就什么都能放得开。” “嗯。我在家里一直听话,但我心里想什么,我想做什么,我是一定要做的。” “我真怕……如果有一天我伤了你的心,你会怎么样?” 他的手围在我腰间,我轻轻抚摩着他的手,与他十指纠缠,我真的喜欢这样。如果夏长宁伤了我的心……会有什么事能让我伤心?是说他变心吗?我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 “你从来没认真告诉我,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不是自卑,是疑惑。我是很普通、很平凡的一个人。” “和你在一起很温暖,福生。这样,我总有家的感觉。” “逸尘没有吗?” 夏长宁想了想,说:“那会儿真年轻。还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等到明白时,和她已经分手了。错过了,就回不去了。将来也还会遇着,可那也没办法了,因为我已经有你了。” “我这样拒绝你,你为什么还不放弃?要是你放弃了,你就有可能遇到不会拒绝你又让你心动的女孩子。” “是啊,我怎么就不放弃呢?也许是性格原因吧,我从不轻易放弃我想得到的。” 在人海里寻觅,谁也不知道身边曾经只有一面之缘的人是否会成为自己的另一半。但他偏偏在某个时间恰如其分地出现了。 也许过去有过让你深爱的人,也许在将来你还会遇到比他更优秀的人。 当你经过一片麦田,最终握在你手里的这枝麦穗不见得是最大最好的,也许还被虫咬过。眼前麦浪起伏,但你只折下了它。 因着丁越的不幸,加上夏长宁的锲而不舍,我最终还是爱上了夏长宁。 “福生,你更爱丁越还是更爱我?” 我才想到丁越,夏长宁就问了。 我温柔地告诉他:“丁越已经不在了,我现在爱你。” 夏长宁没有说话,又一次覆身上来,用他的身体告诉我,他和丁越不同。 沉沉睡过去之前,我又听到他低喃:“你是我的女人。福生,你记住了。” 记住了!我唇边露出笑容来。 开学前夏长宁回去了。他走的时候把钥匙给了我,说:“福生,这里是我们的第一个家。” 我拨弄着钥匙的槽齿,一个又一个,在指间留下淡淡的印痕与真实的触感。我仰起头对他说:“真的?” “嗯。” 我贼贼地笑了。我讨厌室内全黑白的设计,冷冰冰的不舒服,我打算让它温暖一点儿再温暖一点儿。 我生活的重心从这时全然改变。 新学期我找了份工作,老师介绍的,是编书。 我第一次知道市场上的那些大全、集锦是怎么来的了。先找来图片,把文字一页页剪辑在一块儿,合成后做成电子版然后再印刷就是了。这个工作最累人的是收集、分类、整理,不过高兴的是赚的银子多。编一本大全有一万元的收入,本科生的话只能拿五千元。 所有的收入除了学费、生活费,全被我花在布置屋子上了。 橙多见我把各色布料剪成三角形拼缝成一个个方形的花图案就赞叹不已,其实这是我外婆教的。虽然用的是边角碎料,但拼出来的效果却很漂亮。 我在黑色的沙发上堆满了这样的花靠垫,白色的床罩上也遍布我用彩色毛线绣出的美丽花朵。 我折了很多彩色的纸鹤,一串串粘在墙角,灯光一照,纸鹤的影子就投在墙上。以前听人说叠一千只纸鹤代表幸运与爱情。我叠的时候的确是在思念。 两个月后的一天夏长宁打电话来,他语气很严肃,感觉特别生气,“你弄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在家里?” 我吓了一跳,心里就难过起来,“你不喜欢你就扔了!” “哼,这些垃圾,还这么多!自己过来清理!” 我……垃圾?他敢骂我辛苦做的东西是垃圾?我飞一般跑到家里,用脚踢门。 夏长宁黑着脸开了门,抱着双一臂站在门口说:“你自己瞧瞧,成什么样子了?才两个月就成垃圾堆了?!” 一句话顿时气得我眼前发黑,眼睛就红了,鞋也不换就走进屋去扯墙角的纸鹤,“夏长宁,我再也不要和你在一起!” 他猛地揽住我的腰又把我压在他腿上坐下,巨灵掌啪地打在屁股上,“这么不经逗!一句话不对就不和我在一起了。宁福生,你还敢说你不是墙头草?!” 逗我?又逗我?!我委屈得很,不吭声。 夏长宁便慌了,抱我坐在他腿上,夹着我的脸哄我:“谁说是垃圾?那谁肯定是猪!不,不是猪,是没长眼睛的猪!福生,你说是不是?” “哼!” “有谁比咱们福生心灵手巧?我马上去灭了他!” “哼!” “哟,真气哭啦?咱们家的福生一向大气!书读得多,文化人有气概,视死如归。从不听别人胡说八道,压根儿就不跟他一般见识!我说的对吧?” “你损我!视死如归这词是这样用的?” 他嘿嘿笑了,“我怎么会损你呢?我一进屋就喊‘坏了’。这么心灵手巧的媳妇要是被别人发现,我可怎么办?我才小学毕业,怎么能争得过呢?我宁肯福生做的是垃圾,这不就有安全感了?” 我抿嘴一笑,美滋滋的,气消了。我瞪大眼希望他能多夸我几句,他却左顾而言他,直到我又恼了,才一把抱了我起来,大笑着说:“福生,我很喜欢,以后新家的装修由你来。想要什么样的房子?” “很大的窗户,很明亮,太阳能照进来。有小小的花园,一年四季都要有花。要很软的沙发,坐下去就不想起来,不要黑白的,要彩色的,很暖。还要养条狗,很肥的,不掉毛的。还要书房,很大的书桌。”我眼里闪动着贪婪,脸上笑眯眯的。 “我只要床,能占满一间屋子的大床!”夏长宁也笑眯眯的。 我嗔他,“男人就是动物!你就是猪!” 他不怀好意地看着我说:“这是最实诚的话。一天二十四小时,有一半都是晚上,我的建议绝对很实用!” “实用也要等到我毕业以后!”我正式宣布我的决定,其实是有点儿怕万一有了孩子。 夏长宁听了一愣,又满不在乎地说:“要是有了孩子,就休学呗!” “不行!”我坚决反对。 “读那么多书干吗?我以后还不想你出去工作呢。” 问题就又回到了起点。 夏长宁是非常大男人的,他想找个贤妻良母。他在外面打拼,老婆在家被他供着、养着。他乐意。 可是,我却明白,一个人再爱另一个人,也需要有自己的空间和社交圈。这个问题我和他讨论了很多次,每次都无疾而终。 还有一年多的时间,我不着急。我总会想出一个解决的办法。 我从小到大接受的家庭教育与观念都很传统,我骨子里是比较保守的。但是我的知识文化水平却让我明白女人也需要有自己的空间和事业。不是说我要去当个女强人,只不过有自己的东西会让我充实。 夏长宁听了只是默然。他很宠我,想了很久才对我说:“你要的不仅仅是一份普通的工作。福生,你究竟喜欢什么?举个例子,我喜欢赚钱。赚很多钱,可以获得更多的空间与自由,可以让家人过得更好,可以拥有明亮的房子、小小的花园,可以养条漂亮的大狗,可以打扮漂亮老婆。你呢?你喜欢什么?是真的喜欢你现在学的,做一些关于文字的研究?” “我喜欢旅游,然后写散文。”我坦然地看着夏长宁说,“我喜欢的都不是能赚钱的事情。” 夏长宁的目光里闪烁着柔情。他亲吻着我的脖颈说:“福生,你看,我俩多合适。我喜欢赚钱,而且喜欢你用我赚的钱去做你喜欢做的事情。” “我还没想好要不要用你的钱呢。” “用吧,求求你用吧,用得越多越好。” “为什么?哪有求着人用自己钱的道理!” “用得越多,你就越还不起,还不起……就肉偿呗!现在先要利息!”他扑哧笑出声来,得意地按住我吻下来。 “巴依!你这个巴依!”我喃喃地骂他。 夏长宁便很认真地对我说:“要是在从前,福生你肯定是叛徒!我呢,做巴依老爷也没什么不好,好歹还能买下你。要不,你这会儿写张卖身契给我?” “做梦!” “好吧。我做春梦,现在就做!” 我一掌拍飞他,“不准!考验你毅力与耐力的时刻到了。” 夏长宁哀号一声倒在沙发上,非常夸张地长叹,“君子报仇,两年不晚。宁福生,两年后你死定了!” 我便哈哈大笑起来。 笑了很久,我看到夏长宁目不转睛地瞧着我,眸子里写满了笑意。这一瞬间,我决定嫁给他,和他不离不弃。 黑马迎亲 每个公主都希望她的王子骑着高头大马来接她。福生,我愿意满足你的心愿。 时间飞逝,我的家人与夏长宁的家人终于见面了。在我毕业后一个星期之内,夏长宁全力促成了这次双方家庭成员的高级会晤。 我妈和他母亲握手的时间长达一分钟之久,充分表达了双方的久仰之情。夏长宁的哥哥和弟弟也列席了。 他弟弟夏长生与他长得很像,脸上却总挂着乐呵呵的笑容。鉴于夏长宁的表现,我赐了个“笑面虎”的名字给夏长生。他哥哥则很严肃,话极少,时不时敛目做观心状,我马上赐了个“道士”的名号给他。 夏长宁夹在中间集两人之所长,心思深沉,笑嘻嘻的绵里藏刀。这厮当众人面绝不与我做儿女情长状。 于是,我觉得这顿饭最适合家长们吃。我呢,吃一会儿就挪一旁看电视听结果好了。 “王局长,福生吃东西挑食得很,吃两筷子就不肯吃了。这孩子!” 我老妈真不愧是教师,连嗔怨中都带着提醒,拐弯抹角要夏长宁母亲包容我。 “刘老师,阿宁十三岁就送去当兵,从小打得粗(四川话:容易将就,适应能力强),吃什么东西都香,福生多跟他学学就好了。” 啧啧!这个当妈的也滴水不漏,连消带打还要我妈多疼夏长宁。 不过听这些你来我往的意思,亲事就算定下了?我还念叨着夏长宁能别出心裁地求婚,看来,只能寄希望有个浪漫的婚礼了。 女人总是更喜欢房子。夏长宁没有事先弄好,而是等我一起去看,几乎把市内的楼盘跑了个遍终于买下了一套一百六十平方米的跃层公寓。而他觉得一百多平米的跃层除去公摊其实不算大,还不如买幢两百多平米的别墅划得来。 从这时起,我教育夏长宁的次数一天比一天多。我掰着指头数理由给他听,“房子太大,就要请保姆,你喜欢家里成天有个外人逛来逛去?” “难不成少了几十平米就不用请保姆做清洁了?” “可以请家政。再说了,房子大了,空荡荡的。” 夏长宁便笑着说:“生个儿子再养条肥狗就行了。” 我踢了他一脚,就买下了。 紧接着是装修。我妈给了我十万块,千叮嘱万嘱咐地对我说:“福生,房子是长宁买的,可不能什么都让他出完了,爸妈给你十万块装修费,你别再让他掏钱了。” 知识分子的自尊心受不得半点儿伤,但是却把夏长宁惹火了。 付给装修公司的工钱就是六万多,材料费还不算。夏长宁坚持不肯将就,这厮什么都要用好的,如果连家具家电和洁具都算上,至少要三十几万。我则坚持装修费由我家出,夏长宁瞪着我火大,“干吗要分这么清楚?” “因为我还没找到工作,照顾下我的自尊心成不?” 他努力想说服我,“这样行不?先装完,然后你再还我?” “不行!你要想想,有多少年轻人结婚可以随便一掷几十万的?要是没钱,咱俩还不是租一间屋过着,什么都不弄!” 他磨了磨牙,默认了。 为了在十万元以内弄完装修,夏长宁煞费苦心,花样百出。今天买的地板是朋友公司的,只出个成本价;明天洁具是朋友店里的,打了五折。我叹了口气,原封不动地把十万块交给夏长宁,“你拿去还给我爸妈,就说你包吃包住包消费还倒贴零花钱。” 夏长宁马上眉开眼笑,二话不说跑去哄我爸妈。 结果妈妈拉着我,感动得眼睛都湿润了,“长宁说,我只有一个女儿,以后又多出一个儿子,不能让妈出一分钱。福生,找到长宁是你的福气。他十三岁就离开家,你对他体贴一点儿,记住了?” 我差点儿被电翻在地,这么简单的一句说辞就把我爸妈的自尊心安慰了?我还以为爸妈要坚持发表长篇社论呢! 不过,我也承认,自从只需要指手画脚后,装修的速度与质量得到了保证,人一点儿也不累。于是,我决定将来一直在家做领导,不当下人。 关于婚礼,夏长宁则不让我沾手半点儿,用了一句非常值得期待的话打发我:“我想给你一个惊喜。你千万别提前打听出来了,那多无趣。” 我只好不问,私下里却问梅子。梅子得意地说:“真的是惊喜呀!不过可以透露给你听点儿,别告诉夏长宁,他一心想给你惊喜。” 我点点头,兴奋得很。 “他要宴开百席!” “他要弄几十辆豪华车迎亲!” “他包的红包最低两百元!” 我噌地跳起来,“这个败家子!还惊喜呢,我打电话给他!宴开百席就算了,后面两项全部取消!” 梅子笑倒在沙发上,指着我直嚷:“宁福生,我算看清楚你了,你原来这么财迷!” 我瞪她,“是啊,谁结婚封红包封这么多?要不,接亲的时候我就让你一个人堵门,你不收几十个红包不准他进门,回头咱俩五五分账?” 说完我笑得直蹬双腿,史上新娘子与女伴合起来瓜分老公红包的恐怕只有我一个吧! 梅子哈哈大笑,“回头梅山娶我,咱俩也对半分!” 两个女人笑得不顾形象。良久,我才收了笑声叹气,“没文化的猪!这就叫惊喜啊?我终于知道暴发户是什么样子了。极尽招摇之事,唯恐钱烧得少了没面子。梅子,想个办法改一改?他朋友多、亲戚多,请的人多也就算了,那个车队就免了吧!” “总得几辆车来装人吧!” 我想来想去忍不住还是给夏长宁打了电话。 他笑着问我:“觉得土?” “是很土!” “有什么好意见?” “夏长宁,能不能不接亲了?” “这不行!” “算了,当我没说。能把家里的人接到酒店就行了,你别弄那么多车!”我最低要求。 好吧,现在婚礼也别指望浪漫了。只要够热闹,让夏长宁宣告他娶了宁福生就行了。至少我现在是这样想的。 可是到了婚礼那天,我仍被他感动了。 夏长宁抱了我下楼,楼下竟有一匹马,他的那匹叫宝石的马。黑色的宝石骄傲地站着,大大的眼睛泛着宝石般的琉璃光彩,马头上扎了一朵大红花,被它甩得歪了,却也难掩宝石的美丽。 “每个公主都希望她的王子骑着高头大马来接她。福生,我愿意满足你的心愿。”夏长宁当着所有人的面这样对我说。原来,再肉麻的话,如果诚挚地说出来,也只会觉得甜蜜。 “不是说……”我望着他,眼泪瞬间涌了出来。不是因为他能做到这一步,而是因他愿意为我这样做。 “真当我是没文化的暴发户?”他在我耳边恨恨地磨牙,又极满意地说,“效果还不错,我还在想,你会不会尖叫惊了马!” 身边的人便哄笑起来。 我脸一红,破涕为笑,担心地问他:“真的要骑了它去酒店?路上惊了马怎么办?” 夏长宁想了想,戏谑地说:“这个问题还没想到,看来只能我给你牵马了。” 他真的牵着马昂首阔步走向酒店。 我骑在马上,万众瞩目。 夏长宁真的没有装饰花车,酒店离我家很近,走路过去十分钟。所有的人就步行过去。我望着夏长宁的背影,想起与他相亲认识,想起这几年的林林总总,心里有说不出的感慨。 婚纱被风吹起,我抬起头望向天空。如果丁越能看到,他也会为我高兴吗? 人说心有灵犀,我坐在马上远远地看到对面的街角有一个熟悉的身影闪到了行道树后。全身一颤,我盯着那棵树,等到走近,却看到一个好奇的陌生人,不禁松了口气。心思就恍惚起来,就连到了酒店夏长宁伸手过来我也没感觉到。 “新娘子乐傻了?!”梅子咯咯地笑着冲我喊。 我一低头,看到夏长宁的手,赶紧把手递给他让他抱我下马。 又一轮哄笑与气球的热烈炸响拉回了我的神智。我努力抛开看到的极似丁越的身影,挽着夏长宁走进去。 来的人很多,与所有的婚礼也没什么两样。主持人极尽可能地活跃气氛,我以为只有宝石才是夏长宁送给我的惊喜。 开席之前我听到主持说,新郎要送两件礼物给新娘。 第一件是那枚刻有福字的戒指。夏长宁给我戴戒指的时候幽默的说:“外婆她老人家早料到这辈子我会遇到福生了,提前把她的名字刻戒指上。这就叫命中注定!” 台下大笑鼓掌。 我好奇的等着他的第二份礼物,夏长宁似有点不好意思的轻咳了声,把脸扭到了一边。 一侧的屏幕上慢慢显示出画面。这是夏长宁自己配音的画面,还做了音效,画面里是他和我的照片。 “见到福生的时候,我总有种老牛吃嫩草的感觉……”台下顿时哄笑,我好笑又好气地看着他。夏长宁绷紧了脸,不看我。 “她从来没有看上过我,是我厚着脸皮死缠烂打,一心只要她感动。烈女怕缠郎,难得有心人。我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掌声热烈,我想起那段时间忍不住也乐了。 乐音一变,竟然无比凄惨,夏长宁用低沉的声音说:“我去东北找她,在她叔叔家门口徘徊,结果差点儿感冒,去讨好她的朋友却差点儿挨打,为得老丈人欢心买枪手考试作弊以图混个好成绩。” 他真是个宝!我又好气又好笑地看向第一排的老爸,见他正在摇头。 音乐再变,变得激昂,“为了追福生,我用过苦肉计、美男计、无间计、反间计,我容易吗?” 台下嘘声、尖叫声、掌声、笑声乱成了一团。 画面上显示出夏长宁的脸,他望着我,一字一句地说:“福生,我保证会对你好一辈子。如果我有做错什么,你能原谅我吗?” 大堂内静默了几秒钟,有好事者大声嚷嚷:“原谅,跪一晚上搓衣板就原谅!” 大笑声中我听到梅子的声音:“家务活全包了就原谅!私房钱全部上交就原谅!” 我不知道为什么夏长宁在最后会问出这句话来,我隐约记得他曾经说过类似的话但现在却想不起来了。 这时,夏长宁走到我身边静静地问我:“福生,我是没文化的粗人,你书读得多。如果我有做错什么,你肯原谅我吗?不会说不要我了、不和我在一起了吧?” 主持人很是时候地插了句嘴:“夫妻自当患难与共,不离不弃,相互理解,相互支持。大家说对不对!” 台下又是一片热烈的掌声。 我总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夏长宁在结婚的今天非常固执地要我给一个承诺是为什么?我拉住他的衣袖,紧张地低声问他:“你别告诉我,你在外面和别的女人又有孩子了!” 夏长宁错愕地望着我,忍笑忍得脸直抽,“如果是我曾经的荒唐,你原谅我不?” 我白了他一眼,低声说:“以后别乱来了!” 声音蓦然增大,原来是主持人把话筒递到了我面前。 夏长宁忍住笑,说:“我保证不乱来!” 台下又哄笑开了。 我红着脸直跺脚,夏长宁赶紧说:“你答应过的,我要是做错了,你罚我什么都行,就是不能说走就走!” 我着急地看着台下的笑脸,恨恨然,婚礼上笑话闹大了,让我以后怎么见人? 主持人还算好,马上说了一堆祝福语,然后宣布开席。 当晚,因为夏长宁的一句“保证不乱来”,而被他的朋友灌翻了,目的就是今天晚上不叫他乱来! 后果是他哥和他弟把他抬回了家,为让他第二天好过些,就在家给他输了一瓶葡萄糖。 凌晨四点,夏长宁才打完点滴,我按照护士的叮嘱,用棉签压着去拔针头。夏长宁在这时候醒了,“我来!” 他伸手就把针头扯了出来,用棉签按了按完事,干净利落至极。我忍不住奇怪,“你没喝醉?” “醉了,又醒了!”他眉梢眼底都是笑意,伸开双臂说,“过来,我抱!” 我已经困了,见他打完点滴没事,赶紧上床窝在他怀里说:“结婚好累!” “睡吧。明天睡到自然醒。” “嗯。” 过了一会儿,我已经迷糊起来,夏长宁突然叫我:“福生,你是我老婆了。明早我要吃你做的早餐!” “巴依!才说要睡到自然醒!” “像狗名!” “巴依!巴依!” 我醒了,埋在他胸口呵呵直乐。 夏长宁一个翻身压在我身上,满身烟酒气熏得我难受。这厮清醒了一点儿也不觉得自己有多臭,还乐呵呵地说:“春宵一刻值千金。福生,别睡了!” “老爷,我困极了,早上六点不到就起床了!” “嗯,你睡吧!” 他说是这样说,手却极不安分。 我睁开眼,翻眼皮给他看,“看到没?红的!全是血丝!是你老婆了,飞不了,消停会儿吧?” 他遗憾地躺下,不满至极,“我好歹也等了你四五年哪,福生。” 我这才想到,说起来我和夏长宁竟然认识五年了。我二十一岁时和他相亲,今年我都二十六岁了。 我侧过身,手抚上他的脸,想起刚认识时的夏长宁,我都记不得他和从前的他有多少区别。想起今天路上的恍惚,我轻声说:“知道吗?我骑在马上正在想丁越要是在天上看到,他一定会为我高兴。结果我一抬头,竟然像真的看到了他。” 夏长宁一震,眼睛眯了眯。 我以为他是吃惊,便笑道:“结果是个陌生人,把我都吓了一跳。” 他伸手捞我入怀,轻声说:“有时候我真怕你心里爱的是他。福生,你不知道你和丁越站一起的时候,我真想一拳打掉你脸上的笑容。” 我偷笑,靠在他胸口不说话。 “福生,要是丁越还活着,你会不会选择他?” 我以为夏长宁在吃醋,便故意逗他,“当然选他了!丁越比你帅,比你温柔,比你有文化,比你……” “说什么都不管用,你现在是我老婆了!”夏长宁蹭的坐起身,进了卫生间。 我透过玻璃看他,水汽渐渐弥漫掩盖了他的身影。 窗外夜渐深沉,很快天就会亮了。我闭上眼沉沉睡去。 迟到的贺礼 我没办法撒谎说我对丁越一点儿感觉都没有。这么多年,他是最完美的情感存在,而现在,谎言被揭穿,我在震惊中还没来得及去细想丁越的心思。我只是愤怒、惊诧与伤心。 我以为老爷子送了我和夏长宁五万块钱结婚礼金,婚礼当天他肯定不会来,伍月薇也不会来。但是我和夏长宁准备动身去度蜜月的时候,伍月薇却来了。 见到她,我习惯性地紧张,马上竖起了警钟。 伍月薇穿了件浅绿的纱袖宽衣,衬得肌肤如玉。我便一个劲儿地盯夏长宁的手。打开门看到伍月薇的时候,他一掌拍在她肩上大笑,“薇子,我以为你真的不来了呢。” 伍月薇白了他一眼,甚得我心地拍开了他的手,“结了婚的人了,别大大咧咧的,当心福生吃醋。” “她吃醋才好呢!不吃醋就是不在意我。是吧,福生?” 我干笑,请伍月薇进来坐,又赶紧去泡茶,竖着耳朵听客厅里的动静。 “什么?!你……行了,就这么着吧!” 他在说什么? 我端着茶若无其事地进客厅,伍月薇笑嘻嘻地对我说“谢谢”,没有半点儿吃醋不愉快的表情。我猛然想起伍月薇曾经对我说过,她爱上别的男人了。我偷偷松了口气。感谢天,感谢地,感谢牺牲自我收了伍月薇的那个男人。 我好奇地问她:“你怎么没把男朋友带来?” 她眨了眨眼,说:“阿宁见不得他,一见他没准儿会动拳头。” 我便瞪了夏长宁一眼,好不容易有个好男人把伍月薇安抚了,你见不得什么? 夏长宁眯了眯眼睛,靠在沙发上居然就下了逐客令,“贺礼收到了,大哥、二哥的话也带到了,我老婆的茶你也喝了,走吧!” 我擦了把汗。有这样当主人的?正想开口,夏长宁一个眼神瞪过来,想想伍月薇欺负我的那会儿,我闭嘴不吭声了。 伍月薇也不恼,笑呵呵地站起身来,瞟了家里一眼,说:“总得让我参观一下新居再走吧。” “又不是你来住,看看客厅也就行了。” 我脸上挂不住了,赶紧说:“我带你去看。” 夏长宁马上站起身来,揽着我的肩说:“我们两口子带你去参观。” 伍月薇撇了撇嘴,高昂着脑袋上楼。 夏长宁在我耳边低声说:“别和她单独接触,这女人常发病。” 我扑哧一声就要笑,又赶紧捂着嘴。 上楼逛了一圈,她站在卧室门口的时间最长。等到下楼一圈走完,伍月薇果然发病了,“除了那张床还有点儿意思……阿宁,你的眼光真让我不敢恭维。” 靠!除了那张床是夏长宁坚持说滚床单不会滚到床底下比着房间做的外,别的都是我的眼光!!! “你找男人的眼光我也不敢恭维。我说过,最好一辈子别出现在我面前,见一次我揍一次!” 什么和什么?怎么说着要揍人了?我扯了扯夏长宁的衣袖,堆了满脸笑对伍月薇说:“他这几天酒还没醒。回家代问老爷子好。哦,等等,有礼物请替我们带给老爷子。” 我给夏长宁使了个眼色,看情形伍月薇就是带着她和她哥的贺礼来的,马上要走,何必给人家脸色看?我还担心伍月薇受了刺激突然回心转意要黏着夏长宁不放。以她的变态程度,我敢肯定,她不会对夏长宁的已婚身份有半点儿顾忌。 我跑进书房找礼物,拿在手里又改了主意,没有急急地跑出去,而是蹑手蹑脚走到了门口偷听。绝对是下意识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举动。 我听到夏长宁说:“我希望到此为止,我和福生很好……薇子?” “从小到大,你几时顾及过我?” 声音停下,我赶紧挤出笑容走出去。伍月薇接过礼物看了我一眼,说:“福生,我代我爸谢谢你的礼物。祝你们……白头偕老。” “这是长宁和我的心意,谢谢。” 伍月薇离开,我收拾茶杯,头也不回地数落夏长宁道:“好不容易看她转性了,你别招惹她行不?” 夏长宁从背后抱住我,下巴搁在我肩膀上一声不吭。 我洗好杯子放好了,他还是像考拉一样黏在我背上。 我怎么从来没觉得他这么黏人呢?又好气又好笑地拍拍他的手说:“好了,商量下去哪儿度蜜月!” “去大溪地!” “不去。我怕被阳光烤焦了。” “你想去哪儿?” 我想去丁越墓地给他带束花,顺便告诉他我嫁给夏长宁了。我迟疑了下,毕竟是蜜月,多少得顾及下夏长宁的感受。 夏长宁的下巴在我颈边磨来磨去,痒得很。我伸手去推,他轻声说:“你终于不叫我夏长宁了。福生,我第一次听到你这样喊我。你是我的老婆!” 我转过头看他,他却凶猛地吻了下来。我搂住他的脖子特别配合,心里便有些内疚,我是不是对夏长宁太不好了?不过是在伍月薇面前喊他一声“长宁”,他就激动成这样。 我忘记了去丁越墓地的事情。度蜜月的地点也被夏长宁改成了东北的黑瞎子岛。因为他说:“那是我的福地,如果我不去东北那一趟,福生,你肯定还不会接受我!” “你给我说实话,干吗要跑那一趟?” 夏长宁只笑了笑,很奸猾地说:“我当时就在发狠,我要是跑这么远还打动不了你,我就……” “就什么?” 他抿着嘴奸笑不答。 我伸出手,哈了哈气威胁他,“说不说?不说我逼供!” 他猛一伸手攥住我又反手一拗,不屑地说:“和我动武,不自量力!” 我挣扎了下连丝力气也使不出,心里堵得慌,这厮就仗着四肢发达欺负我。我“哼”了声说:“多无趣,你总是动手。我和你是一个级别吗?” 他放开我,眉开眼笑,“乖,你明白就好了。” “还说呢,人家伍月薇好不容易找到男朋友,你居然说见一次揍一次,你巴不得她嫁不出去黏着你?” 夏长宁突然狠狠地槌了沙发一拳,吓了我一跳。我越发好奇起来,“她和什么人恋爱了?把你气成这样?” “以前认识的一个人,我不喜欢。她喜欢就自个儿躲一边恋爱去,别带来就成。她不知道是不是脑残了,我不喜欢她还带出来不是惹气受吗?”他的脸黑着。 我耸耸肩,原来是这样。反正也不关我的事,我也没再问下去。 去东北之前,夏长宁每天照常上班,我打算蜜月完了就蹲家里写东西,没准儿也是条出路。这几天闲着就独自上街给宝林和叔婶买礼物。 逛到北桥的时候,我看到了伍月薇和一个男人在小摊上买东西,就下意识地多看了两眼。 北桥是城里卖古玩和民俗物品的地方。这座桥建于宋代,临河都是仿古的民居与商铺,外地人来了都爱到这里买些土特产或民俗纪念品回去。伍月薇和那个男人都背着大背包,显然是坐车离开之前来逛逛。 伍月薇拿起一个拨浪鼓玩,冲着低头看东西的男人说话。这就是夏长宁极讨厌的男人?拨浪鼓的两只小槌左右晃动着,那个男人直起身侧过了脸。 隔了那么远,我的心依然被拨浪鼓狠狠地敲中。我扶着桥栏腿软得人直往下坠。我记不得是不是张嘴喊了一嗓子,伍月薇和那个男人往桥上看过来。 浑身的血在瞬间凝住,我冷得打了个寒战。一个死了五年的人居然活过来了,大白天真的是见鬼了! 光天化日之下,丁越俊朗的脸在我眼前清晰得像放大的影像。我能明显看到他脸上的慌乱。 我踉跄着往后退,撞在身后一个人身上,那人没想到我重重地撞过来,下意识一推,我就摔倒在地上,手上顿时传来一阵痛觉。我连滚带爬站起来,连往后看的勇气都没有了,拼了命地往桥下跑去。 游人很多,我被撞了几下,跑出步行街正好看到一辆出租车,我招手想坐车离开。跑向出租车的时候我忘记看其他方向,一辆电瓶车朝我冲过来,我闭上眼浑身发抖脑子里一片空白……身体骤然腾空,一双手抱着我凌空躲开。 我的心跳得很厉害,低头看那双手,手上那块表是那么熟悉。他手腕上还有那根我系上的彩色幸运绳,显然因为戴得久了,颜色变得有些陈旧,却真真正正就是那一根! 我大叫一声挣扎着起来,颈边一痛,眼前所有的景物都变成了黑色,我晕了过去。 我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家里的床上躺着。睁眼看到夏长宁,我只呆了一呆,扯住抱熊就砸了过去,“滚!你给我滚出去!我不要看到你!夏长宁,我们离婚!” 夏长宁的脸就黑了下来,一把扯走抱熊看着我咬牙切齿,“你有没有心?你见了丁越就成了这个样子?!” 我不管,我只要想到那件事就心如刀绞。为什么,所有人都在骗我? 夏长宁要我原谅的就是这个?他什么都知道,他娶了我都没告诉我真相。我真是……恨! 一伸手将窗台上所有的玻璃水养小盆栽一个个地通通向他砸了过去,边砸边哭,“夏长宁你不是人,你这样骗我,你居然这样骗我!滚!” 盆栽砸在地板上发出剧烈的响声。室内顿时一片安静。夏长宁重重地呼吸着显然是怒到了极点。 我尖叫一声跳下床就往门口跑,腰间一紧人被他凌空摔在了床上。 “给我躺好了!”夏长宁吼我。 “我不!”我倔犟地吼回去。 他咬了咬牙手扬起一拳狠狠地砸在床上,瞪着我说:“你想去哪儿?你还想跟着丁越走?你是我夏长宁的女人!” “是!我是想跟他走,我就不要和你在一起!”我怒极了就口不择言。 夏长宁一下子站起来,头也不回地摔门出去。 我一呆,紧跟着从床上跳起来赤着脚去开门,一脚踩在盆栽的玻璃碎片上痛得惨叫一声。门迅速被打开,夏长宁黑着一张脸大步走过来一把抱起我。我哇地大哭起来,不管不顾地大哭。 脚踝被他捏着,他一声不吭地捏着玻璃片往外扯。我痛得发抖,用力打他的背,哭着骂他:“滚!我死了也不要你管!你走!” 他不理会我的挣扎,抱起我进浴室将我放进了浴缸里,只留两条腿搭在浴缸边上。我整个人仰躺着使不出力。我努力想撑起身来,他一只手轻轻一用劲就把我按了下去,我被折腾得只有喘气的份儿了。 夏长宁坐在浴缸边上拿起笼头冲我的脚,然后喷双氧水,痛得我直叫。 “别动!”他用纱布缠我的脚,缠好了顺便绕上我的脚裸将双脚绑在了一起。 我怒极,“你干什么!” 他瞟了我一眼,“麻烦!” 我双手撑着坐起来,他伸手拉住我的手,看了看破皮的地方,拿起双氧水又开喷,火辣辣的痛楚让我又哭了起来。 夏长宁喷完把药瓶放下,叹了口气抱住我,“别哭了,是我不对。别哭。” 这会儿哪里止得住!我只是伤心,可又连为什么要伤心都说不出来,就是一个劲儿的哭。我是恨丁越这样骗我,还是恨夏长宁在骗我?我是因为丁越的死而复活欢喜,还是为了夏长宁心痛? 脑子里一片混乱。 以前不管听到什么版本,都没有像这次这样让我难过。现在,丁越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果断地切开了我对他所有的梦想。 也许是我潜意识里把自己放在了一个悲情的角色中。一个优秀男人深爱着自己,然后他过世,把所有的好留了下来。这几乎成了心底深处的小秘密,让我能随时找到伤春悲秋的理由的秘密。 却原来什么都不是! 有时候人想象中以为认定的事情,还会有第三种结局。 夏长宁伸出手,我没有躲开。他的手就落在我的脸上,细细地抚摩,声音低不可闻,“福生,对不起……” 他伸手拉我入怀,炙热的唇印在我的唇上。 我闭上眼,没有任何反应,眼角仍有泪溢出来。 身体一轻,他抱我进屋放在床上,拉过凉被盖在我身上。我没有睁眼,身体一耸一耸地抽咽。 “福生,你想怎样?” “我想睡觉。” 夏长宁握着我的手半晌才说:“你心里解不开这疙瘩就别睡了。我还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呢?想和我离婚?像你去东北那次,躲得远远的?你可真喜欢玩快刀斩乱麻!不行!福生,我不会答应你。你已经嫁给我了,我这辈子都不会离婚的。是,我是一直担心,所以才会走极端搞出逸尘那档子事情设计你。但是现在不一样。你是我老婆,你心里的男人只能是我!” 他可真是明白我!我想用脚踹他,却忘了双脚已被他用纱布缠住了。我睁开眼手一挥大吼了声:“别指望我再来相信你!你放了我好不好?!” 夏长宁低下头看我,我觉得他像一座山,我是石头下压着的苦苦求生的草。 他轻轻地笑,笑容里带着一丝苦意,语气却是从来没有过的霸道,“放了你?我要放弃你早放手了,还用得着使这么多招?福生,要我放弃你,下辈子吧! “我知道,不管是丁越骗你,还是我骗你,你都生气。我承认,当初我听到丁越这主意的时候我也很想揍他,可是能够乘虚而入我何乐而不为?我是用尽了手段,但我不后悔。福生,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罢,我就这样告诉你了。 “我清楚我自己要什么,我就一定要得到。 “我和丁越打了一架,倒不是为你,是我以前说过,他要是敢再出现在你面前,我一定揍他。 “你要想不通这事,咱们就耗着吧。” 夏长宁说完也躺了下来,撑着头看我。我心里涌起一阵酸楚,人已经平静下来了。他对我好,我不是不知道。我吼那些话伤了他,我也知道。我就是拧不过自己,想起丁越的事我就迈不过这道坎儿似的。心里觉得憋屈,我翻过身不理他。 居然就这样睡了过去。等我醒来,我看到清冷的月光从窗户照进来,和夏长宁在一起的快乐这么快就没了。和丁越的快乐也是。我究竟是带着福气出生的,还是带着忧伤出生的? 我闭上眼,眼泪汩汩地冒出来,我连吸气都很小心。 一只手掌就这样盖在我的脸上,夏长宁什么话也没说,伸手从身后抱住了我。他的下巴顶在我头上,身体紧紧地贴着我。 我深深地一吸气,也不吭声。 “福生,是我不对,我心里一直存着这事,所以才一直对你说,要你原谅我。当时,你心里没有我,我就同意了和他一起向你撒谎,而且告诉你也没多大好处。丁越有事在身,他不可能留下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国,他要你当他死了。我吃不准你对他的感情,我也宁肯你也当他死了。我告诉过他,既然这样说了,就一辈子别在你面前露面。我早知道他回来了。婚礼那天我也看到他了。听你说起你仿佛也看到他……我很紧张。我想他是不是因为过去好几年了,觉得没什么事了才回来的。薇子爱上他了,她也想知道丁越对你的感情,她要把这事揭穿。薇子这人你知道,她眼里不揉沙子。我不答应。我们才结婚,我们连蜜月都还没去呢。福生,好几次我都想告诉你,又担心你会恼我,不愿意和我在一起了。” “现在可以了?因为我嫁给你了,所以可以放心大胆地让我知道了?”我愤怒起来,有谁想过我心里有多难受? 自从听说丁越辞世,心中那块地方就是我的禁地。我可以和夏长宁快乐地生活,但是只要一想到丁越我就会难受。 夏长宁双手箍得我很紧。他低声吼着问我:“福生,你是我老婆了。你知道你这样我有多难受?你是因为我骗了你,还是因为丁越?你心里还有他是吗?你还喜欢他?你有想过为什么我总是不敢确定?为什么我连和逸尘搞事的滥招都使出来了?我唯独对你失去了判断力!你好好想想吧!” 一瞬间丁越俊朗的脸、温柔的笑容,以及那些日子的快乐全部涌现出来。失去丁越的痛,他用一个死亡谎言带来的痛重重地撞进我心里。我没办法撒谎说我对丁越一点儿感觉都没有。这么多年,他是最完美的情感存在,而现在,谎言被揭穿,我在震惊中还没来得及去细想丁越的心思。我只是愤怒、惊诧与伤心。 “这事对你太突然,好好睡一觉明天再说。”夏长宁做了决定,他是不想听到我说还喜欢丁越,还是他也累了? 我睁着眼,困了就闭上睡,然后再睁开,再睡。 夏长宁始终抱着我,我背对着他,不知道他是否睡着了。 选择原谅 也许将来我们会一次架都不吵地过完一生,也许我们会像普通夫妻一样磕磕绊绊一辈子。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吧。至少现在,我觉得幸福。 我是被强烈的阳光晒醒的,睁开眼,夏长宁靠在床头看杂志。他应该梳洗过了,下巴剃得干干净净。屋子里也早被打扫得干干净净,窗台上我喜欢的水养植物全没了。这会儿想起又有些心疼。 当时和夏长宁去花市买这些玩意儿回来时,放满了车的后排座。一路上我趴着往后看,要他开慢点儿,生怕把它们摔坏了,结果却被我自己扔石头似的全砸了。 见我醒了,他放下杂志微笑,“睡醒了?眼睛肿得很,我拿冰袋给你敷一下。” 他起身从小冰柜里拿出冰袋来。我摇了摇头,说:“我去卫生间。”腿居然动不了,这才想起脚受伤了。 我白了他一眼,去解纱布。夏长宁挡住我,抄手抱了我起来,“笨!地上那么多玻璃碴儿看不到?!” 我没吭声。怪谁呢? 坐在马桶上解完手,我低下头解开纱布,脚板心被划了条口子,我踮起脚尖一拐一拐地走出去。 “叫你别动!”他扶住我拦腰抱我上床,又拿了云南白药来小心地给我上药包好。 “我的脚是麻的,你居然绑了我一晚上!”我嘴一扁又委屈起来。 夏长宁抬头看我,手掌放在脚踝处轻轻地揉,“这样好点儿?” “嗯。” 他的手慢慢地揉,比洗脚房的洗脚师傅还专业,从脚踝到膝盖轻揉慢捏。我干脆躺着让他侍候着。看他低着头认真地捏我的脚,我猛然想起,我怎么一点儿想和他吵架的心思都没有了呢? “我要见丁越。” 夏长宁的手停了停,瞟着我说:“还想着丁越哪?” “是啊,我就是想知道他爱我还是爱伍月薇!哎!痛!”我拿起杂志打他的头。 夏长宁沉着脸不吭声,过了一会儿才说:“好。” “我要单独见他,他来了,你就出去!” “什么?不行!” 我看着他不说话了。我们两人就这样对视着,谁也不退缩。我冲夏长宁笑了笑,拿起杂志继续翻看。 他给我捏完脚,说:“我给你拿早饭。” “不用了。”我放下杂志,往里一侧,睡觉。 “吃完再睡。” “不吃。” 隔了好一会儿,我听到夏长宁说:“你别告诉我午饭也不吃了。” 他这么一说我还真来劲儿了,冷笑了声,“说对了,午饭我也不吃了。” “想绝食?” “嗯。” 身体骤然被他翻过来,我看到他脸紧绷着,眼中有抹受伤的神情。我毫不退缩地看着他。不是我耍小脾气,杀了人放了火一句“对不起”就完了?他不确定我的感情,就用逸尘来气我。还帮着丁越对我撒谎,想过我的感受吗?现在不坚持我的主场地位,将来呢?我还能有翻身的机会吗? “不吃就不吃,不行了我给你吊营养液!”夏长宁火了,硬梆梆扔出这句话来。 我本来就只是想使点儿小性子,他居然来这一句!我听到夏长宁关门出去,眼泪又不争气的往外涌。 是他犯了大错呀!我还没怎样呢,他还生气?! 不吃,我就是不吃,等着他给我吊营养液!我赌气地蒙着被子继续睡。 鼻端传来香味,是香酥鸭的香味,我最爱吃的才煎出来的香酥鸭。我吞了吞口水,没有转过身去。 这厮就这么可恶,上床靠坐着,放碟看,边看边吃,还吃得嘎巴嘎巴的。 我火大,翻身坐起。他吮了吮手指问我:“想去卫生间?我抱你去!” “不用,小口子,又不是废了条腿!”我踮着脚一瘸一拐进卫生间,哗地将帘子拉上,不想看到这厮啃鸭子。 “福生,你没开换气扇?这么臭?!” “我忘了!”我故意的,你吃鸭子我大便! 我磨蹭了很久才出去,他已经不在卧室了。床头柜上还放着半只鸭子,他肯定是故意的,他吃的时候明明是斩成小块的,这半只却是没斩的。我哪怕偷咬一口他都能看出来。我气得直咽口水,靠在床上看碟,下定决心,这回真的要绝食给他看! 一张碟看完,他还没进屋。我想了又想,决定不再坐以待毙,我回爸妈家去。 穿好衣服和鞋,右脚一用力还有点儿疼,便小心地下楼梯。 “想去哪儿?”夏长宁靠在厨房门口,手里还拎了把菜刀。 想做好吃的引诱我,我这回连看都不看,让你白做。“你管不着!” “我的老婆我当然要管,你敢开门走出去试试!” 我“哼”了声慢慢挪到门边,伸手去开门。门纹丝不动,我仔细一看,居然被反锁了。 “很好,宁福生,我还没死你就想和人私奔?”夏长宁一刀挥下凌空劈出一缕风声。 不过,我现在才不怕他呢,只当没瞧见他的威胁,想回卧室拿钥匙。他几步抢先上楼,摇着钥匙在我眼前一晃,“别想了。咱们就在家里蜜月吧!” 一口气堵在胸口,真的像块石头一样沉。我转身进了书房开电脑打游戏。 时间就这样过去,我又嗅到了饭菜香,鼻子一酸,几乎落下泪来。不吃!坚决不吃! 夏长宁也不劝,直到晚上快十二点了,他端了碗馄饨倚在书房门口边吃边说:“玩游戏真入迷啊?废寝忘食!网吧过了十二点会断网关门,家里也一样,等我吃完你就该睡了。” “你想睡就睡,我玩我的。” 他吃完馄饨走进书房,把网线拔了,淡淡地说:“就这么想见丁越?想知道他现在还爱不爱你?你终于有机会可以欺负薇子了,特得意是吧?巴不得见到这一刻?” “你爱吃醋是你的事,我不想吃饭是我的事!你以为你扯了网线我就玩不成了?”我说完打开文档开始写小说。 开始一句写的是:“曾经有半只鸭子放在我面前,我没有把它吃掉。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会毫不客气地把它啃光。如果这半只鸭子是夏长宁用来诱惑我的,再给我十次机会,我也不啃一口。” 慷慨激昂,键盘打得噼啪作响。 夏长宁站在我对面,气得怔住,他突然伸手关了电源。 我怒吼:“我还有没有人身自由?!” “没有!”他蛮横地说完,绕过书桌抱起我,手大力地箍着我让我挣扎不得,“该睡觉了!” 上了床我懒得和他争,翻过身睡了。 半夜,我迷迷糊糊肚子饿了,下意识翻了身趴着睡,压着胃让它不那么饿。脑子里不停地冒出很多好吃的。我迷糊地想,明天,早上起床把它们全吃了。 结果天亮醒来,夏长宁已端了碗皮蛋瘦肉粥在旁边吃,边吃边看《早间新闻》。见我醒了,他问我:“给你盛一碗?” 我头点了一半又猛地摇头,“我不吃!” 他深吸一口气,看他神情似乎想把粥碗砸了。 我已经越过他去卫生间洗漱了。 整个白天我都在书房里上网玩游戏。 中午,夏长宁炒菜,油锅刺啦啦地响,香气引得我直吞口水。我猛喝了一大口白开水,觉得水很甜。 晚上,他炖的是排骨,我已经撑不住了。 他静静地站在我身后,“福生,你两天没吃东西了。” 你也知道我两天没吃东西了?我眨了眨眼,当是对着屏幕久了眼睛发酸。 “餐桌上有炖排骨,还有汤。你自己吃,我去找丁越。”夏长宁说完出了门。 真以为我不吃东西是要挟着要见丁越?他一走,我就开始抹眼泪。我是生气你骗了我,可是都过了五年了,我又不是不爱你。我要是还想着丁越,我嫁给你干吗?我越想越委屈,哭了会儿去洗了脸,梳好头,打理好自己,坐在沙发上打定主意不吃。 见了丁越我还是不吃,就是要气死你! 过了一小时,我听到门响,门口站了三个人,夏长宁、伍月薇和丁越,都来齐了?我望着丁越突然泪湿。他比从前更多了沉稳的气质,目光宁静平和,望着我充满了怜惜。 夏长宁面色阴沉拉着伍月薇说:“福生想单独和丁越谈谈。薇子,咱们下楼逛逛。” 伍月薇倔犟地站着,咬着唇,却被夏长宁拽着胳膊拖开了。 丁越回头对伍月薇笑笑,“是我们欠福生的。” 伍月薇这才跟着夏长宁离开,而我在意的是夏长宁都没看我一眼。 丁越关了门进来,安静地坐在沙发上。 这是我曾经爱过的人?撒下弥天大谎却还能坦然面对我?我想笑,真的想笑,站起身若无其事地给他泡茶。 “福生,你的脚怎么了?”丁越蹙眉问道。 “打烂了只玻璃杯子,划了个小口子。小事情,两三天就好了。” “那天在街上,怕你太激动……疼吗?” 打晕我难道是我的责任?我冷笑,下意识地揉揉脖子。“力度不错。不疼,一点儿也不疼,比吃了安眠药还来得快!” 丁越静静地听我讥讽,满脸带着任由我蹂躏的神情,“福生,当时我离开有我的原因。至于后来是我不对,不该这样骗你。对不起。” 是的,如果你不说你死了,我不会有这样的心结。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敢想起你。我现在特别庆幸,我的刻意回避,让我没有哭晕在他坟头。 原来想见着丁越有太多话想说,有太多的愤怒想发泄,现在……“你为什么还戴着那根幸运绳?” 是的,我想问的就是这个。他如果不爱我,为什么还要戴着它? 丁越的手下意识地往回缩了缩。 我伸手拉住了他的手,抚摩着那条绳子,心里百感交集,“为什么不明明白白地告诉我?我不是弱不禁风的女人。你要是说明白了,我们还能是朋友。现在,你现在走出这道门,我从此当不认识你,以后遇到,我也绝不会和你打一声招呼。” 丁越的手颤了颤,拉开我的手说:“福生,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一个梦,一段幸福。我不能给你,只能做得绝了点儿。是我自私,我不想你心里没有我。” 心里的那种疯狂瞬间冒了出来,我压抑不住自己的恶趣味,终于问他:“伍月薇现在的男朋友是你?你喜欢她了,是吗?” 问完我很看不起自己。我还是在意他们伙同在一起来骗我,还是在意伍月薇说过的话,还是在意丁越爱她不爱我。可我已经嫁人了,我爱的人明明是夏长宁,我为什么还有这样的恶毒想法? 丁越自私的做法就是对我的残忍。 我转开头说:“对不起,这是你和她之间的事,不必告诉我。我不该这样问。” 丁越看着自己手上的幸运绳,良久才静静地说:“福生,好好和夏长宁过吧。对不住你的事情已经发生了,不可能再回转。好好过你的日子,你就当从来不认识我这个人。” 我拿出我的那根幸运绳,崭新如初。我看了会儿,放在他手心,“你活着就好。我会好好过的。以前,你们都是有原因的,不能告诉我,我也不想知道了。” 曾经的过去我无从追究,丁越的故事、他与伍月薇的情感纠缠,以及他的一切都不是我想关心的了。 我说完没有再看他,上楼回卧室。 “福生,夏长宁很爱你。” “我也爱他。”我居高临下望向他。丁越俊朗如昔,望着我目深如水。 我想笑,我问他是不是喜欢上了伍月薇,让他担心我还爱他是吗?担心我哭着喊着扯着他说我还爱他?我轻摇了摇头。我知道的,我爱的人是夏长宁,他一点点侵入我的心。和夏长宁在一起,我很快活、很快活。 我想好好睡一觉。我觉得一身都是轻飘飘的,没有力气,连思维都开始模糊。 不知过了多久,卧室的灯亮了,夏长宁走进来,我闭着眼睛感觉到他的靠近。 “福生!” 我“嗯”了一声,却觉得他的声音很远。 他喊了我两声见我没反应,重重地叹了口气关灯出门。不过片刻,灯光再次亮起,我感觉自己一下子被他捞起来,耳边突然响起他的怒吼:“你不把我气死你就不舒服,是不是?” 我软软地靠在他怀里。我肯定是饿坏了,眼睛睁开看了看他又虚弱地闭上。 “福生,怎么了?怎么这么不经饿!” 我真的很想哭。你来饿两天试试!但我现在什么都不想说,我饿得都快没气力说话了。 夏长宁一把抱我起来走到餐厅,用勺子舀了勺排骨汤喂到我嘴边,“张嘴!” 我的嘴紧抿着,他的手抖得连汤都到了洒我衣服上。他吼我:“张嘴!” 我睁开眼睛看他,他眼睛都是红的,手在抖。我软软地指责他:“你还凶我,你骗了我你还要凶我!我不吃,我饿给你看!饿死也不吃!” 他紧紧地抱着我连声说:“我错了,从一开始就是我不对。我不该帮丁越撒谎。我该揍了他再理直气壮的追你。我都认错了,你吃了再饿给我看,行不行?” 什么歪理!我打他,拳头软绵绵的没有力气,头一歪靠他肩上不动了。 “福生!”他拍拍我的脸,见没反应,抱起我就往门外走,“福生,我送你去医院。不会有事的!” “我要喝汤吃排骨!不去医院!”我有气无力地说。 他旋风般又回到餐厅,然后做了件让我再不想吃东西的举动——他把排骨肉嚼烂了混在汤里喂进我嘴里。我还没来得及恶心,就吞了下去。 他还想再把他嚼得稀烂的肉喂给我,我坚决制止,用尽所有力气吼:“汤!我现在只要汤!” 喝了一碗汤,不够。可夏长宁不敢让我吃了,抱着我坐在沙发上。 “我饿!” “我给你弄鸡粥!” “逸尘喜欢吃的我不要!” “皮蛋瘦肉粥?鸡汤馄饨?” “你吃着气我来着,不要!” “小祖宗,你要吃什么?” “我要吃酱油泡白米粥!” “好,我马上煮!” 这一晚上从十点到凌晨一点,我吃了四餐,然后心满意足地上了床。 夏长宁抱着我,听我喃喃说:“明天我要吃香酥鸭子。” 他叹了口气,“你要吃天上的龙肉我明天也给你用油酥了。福生,你真是带着福气生下来的,这么狠的招都敢使,就为了奴役我?” 我马上一吸鼻子哭出声来。说是哭,其实号的成分更多。 “乖,不哭!是我不好,嗯?” 我是半真半假地哭,一半伤心,一半是怕夏长宁报复。我惹了他还是有点儿怕他。这会儿他来哄我,我却是真哭了。 我边哭他边数落我,直到我打了个哈欠说:“明天吃了香酥鸭子再说。” 夏长宁低头吻在我眼睛上,温柔地说:“好,明天边吃边数落。我给你录下来,将来你想数落我的不是,直接播放让我看就行了。” 我的手便不知不觉地伸到他肋下,用力一捏,夏长宁身体一僵,抽搐了下,一个翻身差点儿滚到床下去。 我顺势捞起枕头砸他,“不怕痒啊?!敢骗我!流氓!” 他挡着枕头气急败坏,“你……” “我就使坏,就使坏!” 他啼笑皆非地抱紧了我,“好,等你精神好了,我就让你使坏!” “夏长宁,你以后不能再骗我,我受不了。” “知道了。” “还有……” “废话真多!睡觉!不然明天没鸭子了!” 我闭上眼,心里很平静。过了这么几年,丁越在我心里变淡了。我算是解开了一个心结,用不着想起他就会难过。轻轻叹了一口气,我爱的人是夏长宁,我生气也是因为他骗我。仅此而已。 第二天起床喝粥,我连喝了三碗。夏长宁剑眉扬起,说:“吃太多不行!” “夏长宁,你现在连饭也不准我多吃了?”我就是要不讲理,好不容易捉住他的把柄,不好好利用怎么行? “少吃多餐,过会儿再吃好不好?” 我想了想,放下勺子,“我想吃鲫鱼蒸蛋!一条鱼,只能我吃,没你的份儿!” “好,我一会儿就去买!福大人!”夏长宁宠溺地笑。 等等!他怎么不问我和丁越谈些什么?这不是他的风格。我怀疑地在他脸上扫描,夏长宁只是温柔地笑。 他出门去买鱼,我在家里无事就去书房上网。 我家有两个书房,夏长宁说这样互不妨碍。一间房用一壁书柜隔成了两间,我一般不去他的书房,同样的摆设也没什么好玩的。今天不知道怎么搞的我开门走了进去。我记得夏长宁说过,他因工作需要,书房里单独做了个小隔间,连着原来的储藏室,相当于一个密室。 当时他说:“你老公挣这么多银子,万一遇上小偷咱们也损失不大。” 我推开墙上的书柜走了进去。里面倒也整洁,除了一个保险柜,还有一堆电子机械。靠墙有张茶几,上面放着台小电视,还有些工具。夏长宁喜欢做一些小玩意儿。我看到一个像MP3的东西放在茶几上,拿起来随意按下了键。 里面传来我和丁越的对话声。我恍然大悟却又哭笑不得。这厮不问原来是因为他都听到了!我怎么忘了他是做哪行的了?!我叹了口气物归原处。看来我要提醒一下他,别忘了我还能开他的保险柜。 中午他买了鲫鱼回来,哼着歌在厨房忙活,我坐在厨房门口看他。他越是高兴,我越是乐。原来知道对方的底牌又不揭穿是这种滋味! 夏长宁回过头笑嘻嘻地走过来亲了我一下,又蹦回去做鱼。 “你这么高兴干吗?” “警报解除,当然高兴!省得我成天担惊受怕,这才舒坦了!” 哼!我故意翻着白眼说:“我后悔了,看到丁越那么帅,我凭什么不跟他走啊!” “要他能娶你才行!想跟他走,人家不要你!” 我火大!好了伤疤忘了痛,以为就没事了?我冷笑着说:“你怎么知道丁越不要我?你听到我和他说话了?” 夏长宁得意至极,笑眯眯地说:“我当然听见了……”才说完就觉得不对,回头看我笑得欢,他脸上便显出尴尬的神情,但眨间工夫就没了。他还理直气壮地说:“我是做保全的,家里不安全怎么行?要是来个贼,连贼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也太丢人了!” 我眨了眨眼问他:“你说丁越是不是知道,所以才故意那样说?” 夏长宁不屑地“哼”了声,“没那么神奇!你真当是电影里演的啊!不用设备,他察觉不到!” “看来家里的装修费十万块真打不住呢。花了多少?” 他开始打哈哈,“三十几万吧。你知道卫浴洁具就很贵了。” “你那些摄像头呢?” “门厅、客厅、书房,楼上没有。” 我讥讽地看着他,“楼上干吗没有呢?” 他讨好地笑着说:“我还不想成为艳照门的主角!” 我白了他一眼,悠悠然自言自语:“丁越还戴着我送的幸运绳呢。他肯定是知道你会听,所以才不说爱我。一定是这样,我得找他去问个明白!” “站住!”夏长宁怒吼一声,板着脸走过来,捉着我的手扬给我看,“你还戴着我的戒指呢!宁福生!当着我的面想出墙?” 我看了眼手上那枚刻着“福”字的金戒指,嘴一扁说:“俗气!” 他气得愣了半晌,放开我的手闷头继续做鱼。 我看了他一会儿,他在厨房走来走去就是不理我。我心想坏了,好歹这戒指是他外婆传给他的,这样说夏长宁一定生气了。 我讨好地从身后抱他,他不说话,我抱着不放,他走哪儿我跟哪儿。我就不信他会一直绷着脸。 可是好一会儿他就是不说话。我站得久了,那只踩上玻璃片的脚有点儿痛,我便金鸡独立地站着歇脚,头靠在他背上。没想到夏长宁拿鱼下锅,我站立不稳咚地摔在地上。 他吓了一跳,弯下腰抱起我。我借机搂着他的脖子开号,“脚痛!” 夏长宁抱我在沙发上坐着,解开纱布一看,才结好的伤口又裂开了条血口子。他又气又怒,想骂我却看到我眼睛里噙着泪花,只好怔怔地看着我。扯住我的脸颊往两边一拉再狠狠地挤在一起,没好气地说:“你就没送过我东西!” “人都是你的了,还要啥?” 他的目光可疑地闪烁不定。我扑哧笑出来,搂着他的脖子说:“结婚礼物,在我书房的抽屉里。” 他蹦起来飞快地跑进书房,片刻后极沮丧地说:“你送我新华字典?” 我愣了愣,笑倒在沙发上。我忘了,我拿进卧室里了。我忍住笑故意白他一眼,“对啊,就是新华字典,老师教你多识点儿字!” 他扑过来挠我痒,“宁福生!看我不收拾你!” 我左躲右闪笑得都岔气了他就是不停手,我没招只能撒娇,“我饿了,你还蒸着鱼呢!” 他只好停手,往厨房边走边不甘心地说:“你就会撒娇!” “要不,你也撒娇!你撒娇我就送你礼物。” 他停住,扭了扭身做了个极妩媚的动作,说了句让我爆出鸡皮疙瘩的话:“人家要礼物嘛!” 我当场做晕倒状。他真是个活宝! 晚上我躺床上看碟,夏长宁便粗着嗓子吼:“礼物!我的礼物!不给我就收拾你!” 我举手投降,从床头柜里拿出一个大包袱来。 “是什么?” “猜?但是不准猜中!” 他马上说:“我猜不中!” 我这才得意地打开包袱,里面是一件藏青色的中式棉袄,我跟外婆学着做的。我还在衣服上绣了两条龙,让它看上去没那么土。 夏长宁拧了拧眉,抖开棉袄说:“我为什么不在冬天结婚?!” 我顿时又笑翻了。 他喜滋滋地摸着棉袄说出了一句让我很心疼很心疼的话:“以后没钱买衣服也有老婆给我做了。真好!” 我想起他说起为什么要挣钱的原因,温柔地抱着他,轻声说:“我爱你。” 他什么话也没说,抱着我,抱得很紧很紧。 我靠在他胸前微微一笑。人生其实很平凡,也很容易满足。一个爱你的老公,简单的生活,在有限的条件里追求最大的满足,如此而已。 我也不知道我触动了夏长宁的哪根弦,得到了他真情。但是我没有问,这世上不是什么问题都有答案,是他的就是他的了。 也许将来我们会一次架都不吵地过完一生,也许我们会像普通夫妻一样磕磕绊绊一辈子。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吧。至少现在,我觉得幸福。 番外一 夏长宁 靠,我要相亲! 我也需要相亲? 我勾勾手指头扑上来的美女就可以把我压扁了,我还需要那种正儿八经地向对方做自我介绍、顺便表现出我是好青年的相亲? 难得回家一次却听到这事,要不是想着老妈有高血压,我差点儿要气得扔筷子。 老妈像在交代绝密情报,明明饭桌上就我和她,她的声音与表情仍然神秘,“你刘姨给你介绍她侄女,说是特别单纯的一个女孩子。才从大学毕业,学中文的,在外国语学校当语文老师。”她推过来一张照片,还习惯性地点了两点。 我对刘姨没恶感,也没好感。她最近来家里很勤,我十天半月回家一次,十有八九都能碰上她。我知道她老公想进招商局,这样的事见多了也不足为奇。我没好气地想,忙活你老公的事去吧,怎么又牵线当了媒婆? “夏长宁!严肃点儿!”老妈怒了。 我赶紧朝照片瞟上一眼。可不就是个中学生嘛,叫我老牛吃嫩草?我满脸堆笑,“妈,我才二十七岁,没到三十呢,不急吧这事?” 老妈慢吞吞地嚼着饭,有板有眼地说:“我看小模样还端正,找媳妇呢,就得找老实本分的。她名字也好,叫福生。她爸妈都是老师,我看不错。” “我说妈,要老实本分找个农村姑娘多好啊。根正苗红,身体壮硕好生好养,附带上土地,你儿子还能直接当地主。”我嬉皮笑脸开始胡扯。 以往老妈都会被我逗得一笑,不了了之。可今天她好像来劲了,居然和我谈起了价钱,“薇子下个月要过来。薇子的哥哥生意做得好,给她的股份买上几千亩土地也不是啥难事,你想当地主直接娶她好了,还能当个大地主。薇子人模样好,从小在部队长大,比社会上的女孩单纯多了。你说呢?” 我一激灵,薇子这丫头要称得上单纯,等把煤洗白了再说吧。 我十三岁当兵入伍去了鸟不孵蛋的地方。她一家人对我特别照顾,我和她有过共同作战的经历,她救过我一命,算得上生死之交。但是娶她?我不想和她在床上练擒拿,或者被她下手暗算霸王硬上弓! “嘿嘿,薇子就一哥们儿,这么多年不是没撞出火花来嘛!” “火花?我听你刘姨说,福生爸妈也是包办婚姻,那个恩爱啊!”老妈眼中隐约透露出一种伤感。 这不是拿话戳我心窝子吗?我爸过世得早,我妈一人拖大我们兄弟三个,说是继承父辈的传统实则是为了省学费,大哥、三弟读了警校。我十三岁就被送进部队当兵省饭钱。现在家里情况算是好了,老妈却一直没有再婚。用她的话说,儿子大了,工作也忙,将来抱着孙子退休就成了。 我离家早,大哥结了婚,三弟也有了女朋友,而且婚期也近了。我知道老妈总觉得十三岁把我送出去对不住我,所以成天操心这事。 她又念叨了一遍:“你给妈说句实话吧。你不想去相亲,也不想交女朋友,是不是在等薇子?这男女之间说是友情,时间长了日久生情也正常嘛。你是不是担心薇子条件太好,不好意思开口说?” 我一听坏了,她要向薇子爸妈开口,这事就铁板钉钉跑不掉了。我便笑着拿起照片仔细端详。 这是宁福生大学时的照片。丫头模样很端正,就是看上去太小,中学生似的,站在一个海子边上张开双手笑得灿烂。我想搞定她肯定比娶薇子容易多了,等打发走伍月薇再甩了她,简单得很。我当即决定,相亲。 宁福生走进来的时候,我的脸有些发红。她实在像个高中生,让她做我女朋友,我有撞墙的冲动。 刘姨倒没有说错话。宁福生很淑女、很安静,坐在椅子上的姿势中规中矩,且有问必答。正巧阿七他们找我有事,我接电话的时候突然看到她嘴边紧抿住的笑容。这丫头,看不上我,巴不得早点儿完事是不?我慢吞吞地叫阿七他们过来,瞟了她几眼,想借口走吗?我还要用你应付披着人皮实则是母狼的薇子和我那亲爱的老妈呢!怎么可能放你走? 我当机立断,先确定关系再说。于是,我对阿七他们介绍说:“这是我女朋友,宁福生!” 说完这句话,我看到宁福生的身子抖了一下,再听到阿七他们喊了她一声“生姐”。我憋坏了,人又往下躺了躺。阿七这帮没文化的崽子,这么有创意的称呼也喊得出来。 福生的表情相当生动。她眨巴着眼的样子,不知为何让我想起在部队捡到的一只癞皮小狗。 那会儿在部队意外捡到一条病狗,毛掉了好几大块,要多丑有多丑。它仿佛是病了,可怜兮兮地望着我。我一时心软捡回去喂精神了,后来被薇子伙着几个大头兵宰来吃了。我从此再不养狗。任薇子后来对我有多好,我也对她再没感觉。 这晚相亲我知道福生肯定暗里骂我。她临走时瞪我的那一眼,我要是一堆柴,没准儿就被点燃了。如果不是薇子要来,如果不是老妈出的二选一,我想,我可能不会去招惹她。 一个清清白白的单纯小女孩,我这不是犯罪吗? 朋友新店开张,恰巧在福生学校不远处。我想,送她五千块的衣服,好吃好喝供着,也算是补偿吧。 这丫头居然不要。 就算她收了,也不是多大的事。我找的理由和借口都可以让她心安理得地收下,并且没有半点儿拿人手软的意思。 我拎着衣服回家,禁不住笑了。宁福生还真有点儿意思,这年头,这样的女孩子的确少了。 让我吃惊的事还挺多的,她居然枪法不错。我喝着二锅头的时候,她笑意盈盈地望着我,我想我是酒喝高了,带着醉意看她。醉里看花别样红,我看福生,越看越觉得她不错。 陈树那小子成天把阿敏当宝,时髦是回事,可阿敏身上没有那种气质。福生身上是一种读书人特有的气质。 福生和阿敏坐在一起,虽没她漂亮,没她活跃,却比她能镇得住堂。 我明白,福生的笑是觉得她从此可以摆脱我了。我是醉了,但还没醉死。我夏长宁有今时今日,能拒绝我的女人我还没见到过,就算薇子那种嚣张的太子女,我踢飞她,她也会黏上来。宁福生,你嫌弃我?等你黏上我的时候,我再甩了你,你就知道被嫌弃的滋味了。 薇子来,我带福生去吃饭。 我拒绝薇子又不是一次两次。这晚她却摔杯子当众侮辱福生。老子带条狗去,打狗也要看主人!何况是我带去的女人。 我又想起她贪玩与几个大头兵宰了癞皮狗炖着吃的情形。她压根儿就没顾及过我的感受。 她不提公证财产和我结婚还好,一提我就更来气。当年我给她老爹当勤务兵时等于给她当了一年保姆,陪吃陪喝陪打架,要不是我苦练功夫把她摔了,她还不知道要骑在我头上拉多少屎! 算了,话说绝就说绝。薇子看着娴静,其实脾气火暴,好处是事情过了她绝不记仇,气过就算了。她又不是不知道我夏长宁的脾气,她就算终身不嫁,我也不会有半点儿愧疚。 反倒是福生,她很配合我。我一看她神色就知道这丫头同情心大涨,以为我和薇子有过什么曲折恋情似的。 福生什么事都写在脸上,我挺喜欢逗她的。我心情大好,笑着说:“当我真傻啊?我需要演戏给她看?我不过是告诉你,原因很简单,我喜欢你而已。为你不惜与生死之交和我兄弟翻脸,我对你一往情深。你做我女朋友多好!” 说完我都很佩服自己。福生想要原因,想知道为什么我张口就说她是我女朋友的原因。原来是想见了薇子后告诉她,让她再配合我唱唱戏,交个朋友就是。可是吃完饭我改主意了,我是真心想护着她,和她在一起的感觉真的不错。对她说“再见”的时候,我是真的想再看到她。我想,我对福生是有一点儿动心了。 薇子这次来是有要事在身的,我和她守在公司查了好几天。这头看着像波斯猫的母老虎,工作起来不把猎物吃得干干净净绝不肯罢嘴。看在老交情的分上我留在公司帮她,让她出去走走放松一下。 没想到她去找了福生。 接薇子电话去酒楼吃饭时,我看到福生在不远处。 她给我打电话,口气很冲地问我:“夏长宁,你要我做你的女朋友吗?” 这不是福生的风格,她一向以拒绝我为己任的。 她看到我撒腿就跑。妈的!我这辈子还没在大街上追过女人!薇子这家伙给我惹出什么事来了? 事情的发展有点儿出乎我的意料。我本想等薇子的事办完后再找福生好好说说我和她的关系问题。没想到这空当居然她就又相亲了,还和丁越对上眼了。 和我抢人?我想直接告诉宁福生,死了这条心。 兔子急了会咬人,福生急了,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她就不知道她随手扔手榴弹似的酒有多贵?她起码砸了几万块的东西。 我倒不是心疼这些钱,是看到福生崩溃的表情心疼,后悔不该这样逗她。 骑着哈雷从她和丁越身边过去。那小子盯了我一眼,不是看拉风的哈雷。我忍不住冷笑,丁越也不是省油的灯。 看上福生,是因为她有吸引我的地方。难道这小子也懂得欣赏? 懂得欣赏,宁福生也不会是他的人。 薇子打电话让我去百货商场接她。上车的时候她低声说:“丁越买了两万八的大衣送宁福生。” 我送五千她不要,两万八却收了?我打定主意,明天就去找福生。 薇子的到来让我觉得丁越不是一般人。我帮薇子查案,但是我发现她和丁越之间有种极特别的联系。也许是我敏感,丁越给福生的大衣我看过,不是水货。他和我打麻将的手法也很高明。这家伙在这么多人围观的情况下还敢偷换牌,我装着不知道,心里却非常怀疑他的身份。 我对薇子太了解,对她一家人也很了解,我不希望福生受伤害。我不愿意她和丁越好,一半是因为我喜欢上了她,一半也是因为丁越的神秘。 我通过关系查丁越,发现他的档案很简单。他一个外地人,来这里之前的事情记得并不详尽。那天晚上我送福生回家,他盯着我看了一眼,那种眼神绝非普通人。 走私案还有人没有落网,但是薇子只告诉我丁越有事要离开。她不用给我说得太明白,我懂。 丁越离开也不是件坏事。不管什么理由,福生总要过这一关,我想这是我的机会,乘虚而入的机会。 我一直以为薇子是很大度的人。事实证明,只要沾了醋,再大度的人也会变得小肚鸡肠。明说是在帮我,等见到我对福生好,她又忍不住下套。 在公安局里她刻意要为难福生,没想到福生的伶牙俐齿把她说得无还口之力。我在隔壁看着两人斗嘴几乎没把牙笑掉。 福生不是那种沉闷的人。也许她看上去老实,但却不呆板。她时常会逗得我乐,是由心底发出的笑声。 我想,我得改变下策略。她现在看到我都起条件反射的厌恶了。 我想了很久,觉得还是真诚一点儿好。 我打算很真诚地和福生交往。 然而福生用读书人的尖酸刻薄伤了我。 她欺我小学毕业,文绉绉地对我说文言文,骂我以貌取人必然是无内秀之人。老子好歹还是她老爹学校MBA的研修班学生。 学中文的就了不起?我不学中文一样说中国话!但是她懂财务、懂管理吗? 她真当我是文盲?! 她就不知道我其实也非常想读书,正儿八经地读初中,读高中,上大学。那会儿要不是家里经济紧张,我妈会舍得让我十三岁就去当兵? 一顿饭吃得不欢而散。我一想起这事就生气,一生气就非拿下她不可。 要我再直接去找她,我拉不下这个脸,心里又窝着口气,只好从外围包抄。 福生的社会关系非常简单。我的好处是出门朋友多,就有意认识了梅山。他也是丁越的好朋友,是个挺痛快的人。我没费多少功夫就和梅山相处愉快。 我的目标当然不是梅山,而是他的女朋友——福生的好友梅子。 这女孩挺辣,老母鸡似的护着福生。我足足花了两个多月才让梅子相信我是一个好人。 我有时候也在想,我怎么对拿下宁福生这么执著?是真的对她痴心看上她了还是因为别的? 但是心里就拧着一股劲,非追到她不可。我懒得去分析目的与原因,我这人做事就这样,认准了就不管别的了。此时眼中就只有福生,心里认定她是我的人。 有次梅子无意中说起福生被一个开茶庄的人纠缠。我知道福生常去游心斋喝茶,我也没太在意,我对她的爱好也没有要去干扰的意思。但是徐成亮纠缠她,我就不能不管了。 福生也很乖,自觉地避开徐成亮。 然而徐成亮却似有毛病,他的话传到我耳朵里已经很难听了。 福生根本不可能和他发生关系,更不可能让徐成亮拍裸照。这是怎么回事?一查才知道他原来还是有案底的。 晚上我带了几个兄弟去徐成亮店里。我是做哪行的?我一眼就看到他店里装了摄像头,结果在他店里还真找出了他说过的能做证明的照片。 “你这么大年纪的人了,她是个才出社会的小姑娘,你不嫌丢人?”我看到照片火气就上来了。 这厮还不承认是他合成的裸照。我怀疑他精神不正常,说话偏执。 对他还有什么可客气的。我砸了他的店,揍了他一顿,告诉他最好别在本市出现,否则见一次就揍一次,开一家铺子就砸一家铺子。 我让同去的兄弟别把这事传出去。虽然是合成的照片,一旦流言起来,福生会受不了。 梅子知道,是我故意让她知道的。她当然地就站在了我这边,对我追求福生大开方便之门。她要是告诉福生也没关系,福生会记我一个情。她要是不说出去也很好,省得福生有心理阴影。 我拍着梅山的肩说:“你找了个很义气的女朋友。和这样的女朋友相处不会累。” 梅山笑逐颜开。梅子当即又义气了一回,把福生约来了紫藤茶楼。 那个下午,福生在紫藤茶楼温暖的阳光下睡着了。 庭院里安静得连风都停住了。 我第一次有机会仔仔细细地看她。 福生不是很漂亮的人,但是她的皮肤在阳光下显得干净极了,没有半点儿斑,像新剥壳的煮鸡蛋一般嫩滑。反正看在我眼里,就很美丽。 我坐在她旁边,看到她恬静地睡,就是看不够。不是看不够,是看得咽了口水。多新鲜的人哪!定了,她是我的! 我回去后拐弯抹角问薇子女孩子喜欢什么花。 她很警觉地问我:“你要送花给宁福生?你先送花给我。” “你要什么花?” 薇子的眼睛亮了起来,“玫瑰,一枝就好。一心一意。” “嗯,我就送这个给福生。” “夏长宁!你太欺负人了!” 我叹了口气,“薇子,咱们没戏。明白?” 她先是狠狠地瞪着我,然后告诉我丁越的意思,还说出了她的计划。 计算得真好,让我乘虚而入,这种便宜不占不白占。看到丁越的瞬间我的拳头不由自主就挥过去了。 我能想象福生的难过。我以后会加倍对她好。对丁越这种看似深情却能让福生下地狱的男人,我压根儿瞧不起。 但是我想,她迟早会伤心一次,一次就好。也许我的私心认为,这个时候的福生会很需要一个温暖的怀抱。追她会事半功倍。所以,我默认了丁越的谎言。我不屑的想,就算他想从此在福生心里留下一个位置。我也一定会让他的影子从福生心中彻底消失。 我想了很久,福生长相普通,性格不是特别活跃突出。我费这么大力气,为什么?也许是每次逗她时心情特别好,也许是福生善良的像白兔,让我有了想保护她的欲望。也许……我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总之,我被她吸引。一物降一物吧,福生就是我命里注定的那个劫。 接下来我制定了一系列计划,我想福生这回肯定会感动。从战略上领先敌人,从战术上迷惑敌人,我觉得万无一失。 福生接过那枝玫瑰时满脸感动,我很得意,硬绷着脸没敢笑出来。 她主动请我吃饭坐上我的车时,我瞟了她一眼。我昨天说什么来着,送花请她吃晚饭,我就这样轻易做到了。看来,男女之间和打仗也没什么分别,得讲策略。 从前那些瞟一眼就乖乖靠过来的,肯定不是真的感情,那是冲我夏长宁的家当和身板来的。 美好的明天在我眼前展现,虽然是夜晚,我却看到曙光已经来临。 我最希望的是她感叹一番就过去了。 我忘了薇子是做哪行的了。她知道了我的行踪,釜底抽薪再最后摆我一道,让我有苦说不出,丢人到家。 最恨的是,她借机说出了一切。 福生没有眼泪,白着一张脸很平静地瞅着我。 那目光比我的癞皮小狗还可怜。她自己仿佛不觉得,我却知道她要是不哭出来,会闷出病来。我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放她一个人走?不管她怎么看我,我只有一个念头,我得看着她点儿。 我想让她哭出来。福生眨了又眨眼睛,一滴泪都没有,神情看上去正常,脸却白得吓人。一双瞳人仿佛不会转似的盯着我。 一瞬间我想起很多人被打击过度,刺激过度,然后神精分裂。我吓得很厉害,她要再哭不出来我得马上送她去医院。 没想到这句话把她的眼泪惹出来了。我心里一松,她不怕手痛我就随便让她打。 送福生回家,我有点儿担心她到了家却不回去。福生却怀疑我另有企图。我想,经过这些,福生对我会更排斥。 不过,我看着她回家却忍不住笑。我早和她爸妈说好了,她母亲一定会告诉她的,我一点儿也不担心。再说,我已经帮她查清了丁越的事情,她的协议撕了,而我的那份还在。她无论如何要做我三个月的女朋友。 三个月还拿不下一个单纯小妞? 晚上薇子的大哥打了个电话来,气势汹汹地说:“夏长宁,你忘本啦?你忘了你当初开公司谁帮着你的?你就这样对我家薇子?” “我不爱她,你又不是不知道!” 薇子大哥叹了口气,说:“阿宁,老爷子知道了。你知道他最宠薇子,他要见你的小女朋友,让你带来给他瞅瞅。我这做大哥的,提醒你一声。” 瞅什么啊,八字没一撇呢!老爷子性格火暴,护短得紧,我这回才真愁了。现在怎么敢带福生给他看? 别说不敢,也要福生点头配合才行啊。 目光又瞟到了那份协议,我忍不住笑。这回,得靠它了。 我得想个什么什么办法,让福生主动一点儿呢?最好她主动申请,我顺利批准录用,万事大吉。这不是说笑吗?她怎么可能?! 想到这里,我嘴里念着她的名字竟有种想嚼来吃了的感觉。 她是一颗嚼不动、煮不烂的铜豌豆!但我就是想把她嚼来吃了。 有时人们总说一物降一物,我想嚼这颗铜豌豆,但是得先把它送进嘴里才行。实际的情况是,当我胸有成竹地去找福生的时候,她走了。 她离开了这座城市,福生爸妈唉声叹气地说福生有心理阴影了,想换个环境生活。她去了东北叔叔家,听说那里是长着密密的白桦林,冬天有很纯净的雪的气息,敲开冰冻的河鱼会自动跳出来的地方。 她爸妈目光闪烁,一副极对不起我的神情,连声埋怨福生想继续读书的念头太不现实,还特意用知识分子特有的客气说:“福生一直以来蒙您照顾,我们做父母的感激不尽。”话虽如此,言语中却带有一丝无奈与恳求。他们是爱福生的,福生犟起来,决意不肯和我恋爱,他们也是绝对站在福生一边的。 是我告诉他们丁越的“死讯”的。他们听说后拜托我妥善处理这事。那时他们可能是把我当成了福生的救命稻草,希望我在福生身边,能让她淡忘丁越,没想到结果会是福生要离开。 我没想到福生走得如此干脆。她是忘不了丁越,还是想躲开我?我希望是后面这个答案。毕竟躲开我的感觉比她念着丁越的感觉受用得多。 我心里相当不满意她的临阵脱逃,我想了这么多好主意还没来得及实施她就跑了,太浪费我的心血了。 福生的离开,像大热天迎头浇下的一桶凉水,让我发热的脑袋清醒了。 知道消息的瞬间,我很失落,心空荡荡的提不起精神。这种感觉我极不喜欢。所以,我一定会找到她的。 “福生去她叔叔家散散心也好,她打算考哪里的研究生。”福生爸妈说起福生叔叔时避而不谈她叔叔在哪座城市,我也没追问下去。这事很简单,福生老爸就一个兄弟,托朋友去查就成了。 我微笑有礼地提问,福生爸妈赶紧回答我这个无关紧要的问题:“我们是想她考市里的学校,谁知道她能不能考上。” 我寒暄了几句离开。这个不是答案的回答让我明白了做父母的心情。福生想必是斩钉截铁地告诉她爸妈她绝对不会喜欢我夏长宁,否则,她爸妈怎会瞒得这般严实?! 走出小区,我在梧桐树下停了会儿。有好几次我送福生回家,望着她的背影,马尾巴一晃一晃的,像只神气的小麻雀。她从来没有回过头看过我一眼,将来,她还会回头吗? 我给梅子打了电话。我不是想要福生的联系方式,也不是想知道她去了哪座北方城市,我只是想确认一件事,她会不会回头? “别问我,我伤心死了,我居然是从你嘴里知道!”梅子气呼呼的。 “我也伤心死了,今晚和梅山陪我喝酒吧。”她连梅子也没告诉,走得可真绝。她不回头,只好我走快一点儿追上她了。 走得再远,这里也是她从小长大的城市;走得再决绝,这里还有她的父母与朋友。那句话叫什么来着?跑了和尚跑不了庙。 我得把这里的网织得再结实一点儿。 我成功地约出了梅子和梅山,让他俩看尽我失意的模样。也许当梅子和她联系时,梅子会告诉她,某年某月某日你走了之后,夏某人伤心欲绝,一醉解千愁。也许,将来某天,这会成为让福生心软感动的一件小事。 “我夏长宁哪点儿配不上她?”我想不明白。 梅子笑得端杯子的手都在抖动,“谁叫你一开始让她觉得你就是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爱耍无赖的流氓?” 我想起了丁越,不屑地“哼”了声。比我长得高一点儿、帅一点儿就不是流氓? “我等她!”我说这话其实是希望能传到福生耳朵里。但是话说出口,我竟然觉得真的是这样的心情。 回到家,我站在三十三层的高楼上,风从四面八方吹来,天上的星星很亮,仿佛离我很近。楼下的汽车像蟑螂一样,无声地迅速地爬动。 城市里的深夜安静极了,福生的脸无比清晰。我想起她接过玫瑰花时轻咬了下嘴唇,满脸的感动与温柔。说我是流氓?再出现在她面前时,我一定是个君子!哪怕是伪君子!只要她喜欢。 我书房里放的书几乎都是军事方面的书和一些专业书籍。我拉开抽屉,拿出我的黑皮本翻看。 凡重外者拙内。引自《列子?黄帝》,意思是但凡重视外表的人内心一定非常笨拙。 无参验而必之者,愚也;弗能必而据之者,诬也。引自《韩非子?显学》,意思是没有经过事实验证就确定一切的人是蠢人,还不能肯定就拿给别人做依据,这是在欺骗别人。 清声而便体,秀外而惠中。引自韩愈《送李愿归盘谷序》,可用于赞美对方身体轻盈,长得秀美,又是个聪明人。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引自元稹的《离思》,意思是心里没有人能比得上她,看再多的美女,也没兴趣。 我还摘抄了很多,在福生讥讽我没文化之后。我死记硬背着这些句子,总想在她面前挣回几分面子。 我想起那天对她流利地背出一句后福生诧异的表情,忍不住就乐了。没读过书总认得字,谁生下来就能记得住这些酸句? 我翻开《唐宋诗词大全》,随意翻看,突然看到黄庭坚《望江东》里的一句话:“灯前写了书无数,算没个人传与。”心里竟泛起一丝莫名的惆怅。 将笔记本扔进抽屉,我点燃一支烟,恶狠狠地对自己说:“夏长宁,你还嫌不丢人?不追到她,你算个什么兵?” 小弟劝我,什么女人没有,何必偏偏要宁福生? 福生是我的劫,遇上她就是她了。 我也很想忘记她,但自从她离开,我的思念就没有停止过。我想起福生笑起来露出的酒窝,还有她干净的脸。和她在一起,一切都变得极有乐趣。 我照样和福生的朋友梅子玩,她居然也不知道福生的下落。这件事让我耿耿于怀。福生做事真绝,她是要断了所有的联系吗?我偏不让她如愿。 我去了东北,找到她叔叔家但又犹豫。我很怕福生会惊慌失措,想了又想,还是找到了她的堂弟宝林。 宝林是个很朴实的东北孩子,很聪明,却朴实。 宝林知道我和福生是一座城市来的后说了很多福生的事情。福生在他心目中的形象很高大,无所不知,又美丽又可爱又聪明。宝林嘴里的福生可不是我以前见着的小兔子,她快乐极了。 听到这个消息我就打消了去见她的主意,打算待几天就回去,临近考试她总会回来。 宝林问我:“你们城里有个很蠢的有钱人你认识不?” 我诧异。 “姐说他叫阿斗,像巴依老爷一样蠢,信不过别人,数钞票都用斗!” 在宝林的形容下,我终于听明白福生拐弯抹角在骂我。可我却很高兴,她没有忘记我。头脑一发热我就跑到佳木斯等她,盘算福生见了我会感动。 她真的变了,亭亭玉立,潇洒地朝我走来,没有恶语相向也没有吓得发抖。我很开心她的变化,她在忘记丁越带给她的伤。 福生晚上去改签机票我没有想到。她临上飞机前那股得意劲儿让我好笑。我给她母亲打电话告诉她福生的航班号,老人家对我感激得很。就算福生回去,我也有办法去找她。这招是有点儿狠,但我想,我对她的心是真诚的,应该也无大碍。 也许是我太心急,太急于得到她的心,福生被我气跑了。想起她还病着,我很懊恼,逼她太紧也不好。没想到她却回来找我,这一瞬间我觉得冬天的寒风也变得温柔起来。 福生不是没有心的人,她只是没意识到而已。 在我和福生的感情与日俱增的时候。逸尘老公出事了,我很难过。她毕竟是我第一个爱过的女人。经过这么多年,我和逸尘像老朋友。 去香港的时候,薇子打来电话。丁越回来了。我很不安。 可能是离开了福生身边,我有些精神恍惚。 逸尘说:“女孩子偶尔吃吃醋才好。一味对她好了,她不懂得珍惜。” 我笑她,“程律师对你好了,你也不懂得珍惜?” 逸尘烦躁地皱眉,“阿夏,我还是去你家住些日子吧。我结过婚,还有个四岁大的儿子。我比程子恒还大两岁,这事我有点儿接受不了。也许等他帮我处理完家里的事,他会冷静下来。以后毕竟在两个地方,也不会再见面了。” 我很想逸尘有个好归宿,但她对程子恒没什么信心。我没说什么带她回家。 福生不高兴逸尘住我家,却还是忍了。我却有点儿忍不住了,逸尘便劝我说:“阿夏,你处理别的事比我精明,这感情的事,女孩子更明白。你想不想看到福生对你的感情有多深?” 我当然想,心里一直都在想福生是不是真的忘了丁越。她是被我感动,还是真的爱上我?以前她对我避之不及的态度让我着实吃不准。 以前的我是不屑用这种滥招的。但是丁越的归来,我总会想起福生和他在一起的那种温馨场面。手牵着手,手腕系了同样的幸运绳。一起去吃小馆子,一起在街上挽着走过。我下定了决心设计她一回。 看到她怒、她哭,我很心疼。心疼一个人是见不得她皱半点儿眉的。但我也很高兴,福生不完全是因为感动。她吃醋还吃得厉害。 我要的还不仅仅是这些。我还要她死心塌地地爱我。我生怕福生知道当年伙同丁越骗了她的事,也很怕福生只是因为感动才和我在一起。 我事先查了福生的成绩,我知道她考上了。反正要分开三年,我毫不犹豫地刺激她。程子恒正好在福生考的那所学校,这让我更加无所顾忌。 我给他的报酬是关于逸尘的消息,条件是他首先要真心爱逸尘。程子恒很不屑我的提议,但又无可奈何地接受。因为逸尘全力配合我。 福生在敦煌被抢是程子恒告诉我的。我心里很气,一个人在外出事都想不到给我打电话。程子恒在电话里笑,“没准儿我和福生才是一对。要不,你娶了逸尘,我找福生得了。” 做梦! 福生的室友橙多是个喜欢冒险的女孩子。我悄悄约她,她只有兴奋。橙多告诉我:“我从来没有在现实中见过这样……追女孩子。夏长宁,我支持你。” 要是福生明白我的苦心就好了。 橙多带她来见我,我知道福生会恼,却没想到她恼得这么厉害。我有些内疚,她其实很单纯,这样对她过分了。 我看着她眼睛哭得肿了,后悔莫及。然而事情的发展却出乎我的意料。福生哀求我不要走。我差点儿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忍着想笑想大笑的冲动得寸进尺。我说:“人无完人,有时候,我真怕做错一点,觉得错了一点,你也会习惯性的说,我们不合适。” 我真正想说的是,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丁越没死,你千万别恼我。 我一直都想说这件事,一直想告诉她,却不敢。哪怕福生已经接受我了,我还是害怕。毕竟,这不是一个小谎言。是曾经让她痛苦不堪的事情。 心里希望丁越如约定的一样,一生都不出现在福生眼前。 直到结婚那天,我也看到了,看到丁越站在人群背后凝视福生。我特别后悔为什么要让福生去骑宝石,坐得高看得远。她看到了吗? 薇子上门送贺礼,偷偷告诉我她喜欢上了丁越,她想让福生知道。 我当然不肯。凭什么?! 薇子很小心地提到丁越手上一直有根幸运绳,从来不肯取下来。她怀疑丁越爱福生。 我问薇子:“你喜欢上了丁越,他喜欢你吗?” 薇子摇头,眼睛都红了,“他没说不喜欢,也没说喜欢。你知道他常年不在国内。” “是你的就一定是你的。你让福生和丁越见面能代表什么?福生已经是我老婆了。”我苦口婆心。 薇子横了我一眼,说:“阿宁,从前我喜欢你是怎样,我喜欢丁越就是怎样。这次是丁越听说福生要嫁你,才要来的。” “不管他来不来,我总之不同意。还是老话,别出现,出现一次我揍一次。” 这话没说两天,我还真和丁越打了一架。 他抱着福生回家,我的火气就上来了。我气丁越不遵守诺言,也气福生见了丁越会失态。她为什么不能见了丁越跟没事人似的?醒了还冲我发火。 她发火是正常的,我生气也很正常,我不吃醋我就不正常。 我和丁越在空地上打了一架,不为别的,就是想打一架。 唯一让我高兴的是,我终于踹了他一脚,踹得他半天爬不起来。 丁越喘着气从地上站起来说:“笑得高兴是吗?福生为什么会爱你?我不离开,福生会爱你吗?” “你懂得福生要什么?” “我当然懂得。不然,我会走?”丁越很简短地说完,闭上了嘴。 这一刻我很可怜他。 丁越冷静得不像个人。他说:“我跟你去见福生,你放心。她嫁给你了,我绝不会节外生枝。” 我冷笑,“你就算想也没用。已经过去五年了,福生心里没有你了。” 丁越背对着我,我看到他的背又挺直了些。 薇子,我也可怜她。录音的事是薇子干的。她和我听到丁越和福生的对话,她不停地哭,完了她问我:“阿宁,我是不是个很让人讨厌的女人?” 我能说什么?只不过她遇到的人都不喜欢她的性格,也许等她遇到喜欢她的人,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可是福生说她爱我,我却很开心。 丁越下楼看到薇子满面泪痕,怔了怔,竟伸手去给她擦泪。 我差点儿又怒了,不喜欢薇子就别去惹她。我不喜欢她好歹也当她是自家妹子。看到薇子没有拒绝,我想了想作罢。他们之间的事情由不得我去插手,随缘吧。 丁越伸手的时候我看到了那根幸运绳,与他目光交接时,他移开了。 我上楼,福生已经睡了。我去厨房看了看,她居然还没吃东西,这丫头倔起来真要命,和我赌气连命都不要了。 我连喊了她几声,说话跟猫儿似的。想起她两天没吃饭,我急得要命,别真的出问题了。结果她倒好,开始吃了,少吃多餐,折腾了我一晚上。 我老早就知道要是有把柄被她拿住,不知道她会翻出什么花样来,但又舍不得让她再难过。揭过丁越这一篇,我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 我认命,让宁福生在家作威作福算了。 福生给我做了件棉袄。摸着上面的龙,我想起她在读书那会儿将家里布置得花花绿绿的模样,心里特别温暖。 福生就是这样一个女人,她会让我觉得温暖。我只想和她平静地生活,生个儿子,就这样一起到老。 番外二 丁越 “你确定?这样做对她有点儿过分了。”月儿沉默了会儿说。 我定定地望着福生的学校,说不出的感慨。 每次去接福生下班,她看我的时候都让我感动。她脸上藏不住的笑容,在看到我的时候像花一样瞬间怒放。为了这样的笑容,我一次次去接她。 我来到这个城市四年,做了四年卧底。其实卧底也不神秘,我不过是打了两份工。 没有人们想象中的紧张刺激,绝大部分时间我是在做寻常的工作。真正有情况是从去年开始的。 我对福生说的故事是相反的,是月儿在瑞丽化装成导游将我接出边境。我们像情侣一样待了三天。那是对外说的情侣,事实上都是在谈工作。我的任务是配合她查一起走私案。 我在市里工作四年,认识了梅山。他总觉得我不谈恋爱很奇怪,我只好编造一个故事,一个女友抛弃我的故事。 梅山是个很热心的人,他拐弯抹角地介绍了福生与我认识。 第一眼看到福生,我就知道这丫头对我有意思。 福生小巧玲珑,不是月儿那种逼人的美丽,但她的脸相当干净,这种干净直透进她的眼睛里。 我离她近,我不看她,也知道她时不时偷偷从眼缝里瞧我。若是我随意一眼看过去,她的眼神就躲开了。 她是让人一见就打心眼儿里想保护的女孩子。 我当时以为,我一样可以打着两份工继续这样过原来的生活。我不愿放弃福生,相遇是偶然,但是遇到能让我产生那种保护欲就太难得了。 月儿是突然出现的。我看到她的时候相当震惊,说好她不会和我有任何接触的,为什么她会出现? “丁越,帮我一个忙。你一定要和宁福生在一起。” 我当是什么事!这对我来说小事情。 月儿支支吾吾地说了情况。我叹了口气,夏长宁追福生,自不量力。福生会喜欢上他那样的人? 夏长宁我不认识,但我知道他。在这座城市他多少算是个名人,社交广,公司开得有声有色。 我在福生家门口等她回来,夏长宁骑着拉风的哈雷从身边驶过。我和他的目光瞬间对在一起,直觉告诉我,他不是普通人。 月儿不谈工作的时候,与一般女孩子没有区别。她会因为夏长宁吃醋,会说话伤害福生的自尊心。 我钱不多,却足以安慰福生。 我要的只是和福生在一起的那种温暖。从毕业到工作,她是我心里最温柔的一处。哪怕是在寒冷的冬日,一颗心也像是始终泡在温泉里似的暖洋洋的。 看着她快乐地笑,我很满足、很开心。 案子结束的时候情况却有了变化。 我奉命调往海外。以前我一直很想去海外,窝在这座城市总有种有力使不出来的感觉。在以前对我来说这是好消息,可现在我却多了牵挂。 以我的观察,福生对我还没有迷恋。没有人能一次恋爱成功,她和我之间没有激情。 我想带福生去浪漫的丽江一游,我自私地想留下很浪漫的回忆。 但是她真的与月儿的性格不同。或者,福生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她不是很爱我。 也好,在这样浪漫的地方说分手她会走得更干脆。福生近乎崩溃的神情让我有些不忍,都是我的错。 我要走那件大衣,是想知道夏长宁动过手脚没有。他这个人,我一直很好奇。照理说,以他的资历他不应该个人出来开公司。可能是职业敏感吧,月儿不会爱上一个平凡的生意人。 我决绝地分手,福生身边有夏长宁,他应该会对她好的。我能看出来夏长宁对福生的感情。 看在我帮她破案的分儿上,月儿很尽责地告诉我福生的动向与消息。 “夏长宁和福生在一起,你呢?” 月儿只是恨,“我争不过就算了。但总得争一下,与你无关。” 她这点最好,干脆直接。福生有什么事爱闷在心里,月儿要直爽得多。福生其实是不适合我的,有些事情她没办法接受。 “告诉她我死了。没有可能,就断得干净一点儿。”我觉得我很冷酷。如果夏长宁能给她幸福,她能平凡无忧地生活,把这个影子最终也消灭了最好。但是私心里我却知道,从此福生心里会有我一个位置。也许,我会在很多年因为她的牵挂而一直温暖下去。 “我真怀疑你爱不爱她。” “你觉得我要怎样才算爱她?如果知道不可能,我不会开始。”我说完看着月儿微笑。 她很理解,再没说过什么。 与福生在一起的两个月是我偷来的幸福。以后,不会再有。 所有的一切都是精心设计的。 夏长宁一拳打过来,我轻松避过。他很惊讶。 “听说你曾是全军散打第一名,不错。” 夏长宁没有再动手,只是说了句:“你若是再出现在福生面前,我对你不会客气。” 他走的时候我轻声对他说:“希望你对福生是真心的。” 他瞪我一眼,“老子比你强多了!” 我黯然。 唯一的状况是月儿,她始终无法接受夏长宁爱福生的事实,她说的话我听了都很想揍她。不过是放一个消息,她执行起来就变味了。 包括意外出现的花店的人。 女人,还是像福生一样简单的好。 而我现在,只能安静地瞧着这一切发生。 我看到福生的眼泪,转开脸不想再看。 一件简单的事情被月儿搞得这般复杂,实在是出乎我的意料。 我想,夏长宁和我一样吧,这会儿都在想女人有多麻烦。 这晚的停车场很安静。 我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像是在看与我无关的事情。福生的脸却在眼前放大再放大。我轻声对她说对不起。我无力去改变,我不可能娶她,给她一个安稳的家,就当我死了,没有这个人。时间会消磨一切。 人都走了,月儿蹲在地上显露出她软弱的一面。 我没有下车,等她哭完回来。 “我不明白宁福生哪点儿好,你和夏长宁对她死心塌地的。” “她很干净。”我脱口而出。 福生对我来说,像是最单纯的白色。也许是我心里埋的事情太多,反而被吸引。夏长宁呢?他喜欢福生什么?难道他也懂得欣赏并珍惜这份纯净? “单纯的女孩子多,不止她一个。” “遇到的就是她,不是别人。” 这一晚,我和她喝酒喝到天明。 “夏长宁是很特殊的人,对吗?” “他很聪明,他知道自己想过什么生活。” “聪明会被你摆一道?”月儿说起夏长宁还是忍不住地袒护,“他早想好把福生父母架出来为他保驾护航了。他做事向来滴水不漏,坏事也总要往好处拐。这算什么!” “月儿,夏长宁不爱你,你就让他和福生好好地待在一起吧!” “凭什么?这样欺负我,让他给我家老爷子解释去吧!”月儿咬牙切齿,她转脸看我,“丁越,你怎么这么平静?” 能不平静吗?当我做这行的时候我就知道也许会平静平淡地过一生,也许,不会有。福生幸福就好。她的名字,我第一次听到的时候就想,要是她一生幸福就好。 我不知道在很多年后,我还有没有机会重新站在福生面前。 “福生……”她的名字在我舌尖打了个转,温柔地吐出来,恍若第一次喊她的时候。 “阿宁要娶福生了。”月儿告诉我这个消息,她的目光泄露了她的心事。 我不是不喜欢她,是我不能停止想念和福生在一起的温暖。 那个小女人用她的善解人意、她的善良让我拥有了那么美好的一段时光。这会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回忆。 她真的要嫁给夏长宁了。 “你喜欢她,为什么要放弃她?!” 我摇头,喜欢不等于要得到。我的生命里不单单只需要爱情。 “丁越,你和我在一起再亲密你也忘不了她,是吗?” “为什么要忘记?我也没想过要忘记,就像你能忘记你曾经和夏长宁青梅竹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回忆,不是一定要得到罢了。”我很清楚月儿能带给我什么。女人就是这样,非要弄个清楚明白。 我微笑着看她,“福生只是一段回忆。” 月儿抱着我哽咽,“你们都爱她。” 我叹息一声,月儿与福生不同。她永远不能给我福生的那种感觉。 月儿是火,能让人燃烧的火;福生只是水,温柔的水。 这是我一生的秘密。就算我能娶月儿,我也不会泄露这个秘密。 我冷静地看着月儿,“你爱了那么多年的夏长宁,你能放下他?” 月儿笑,笑得很凄凉,“我以为我爱他,我得不到所以我越想去得到。但我现在爱上你了,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我这几年没事就跑出国是为了什么?” 我怔住。我没想到她说得这般直白。 “算了,我不强求了。阿宁已经教会我一件事,女人永远不要去追男人。除非这个男人后来会爱上她,否则,永远都得不到的。” 我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的月儿。她一直是强势的、火热的,此刻黯然得像被浓雾遮住的月光。 “我想去一趟。” “为什么?你想破坏婚礼?” 我只是想再看看福生,看看隔了这么多年,她是否还是我心底的那个福生。 初升的太阳把一切放在眼前放得清楚明了。福生侧骑在黑色的马上,脸上洋溢着幸福。她被人群簇拥,像个公主。 而我,只能躲在行道树与人群的背后。 眼前的一幕离我很远,这不是我的生活。我打消了见她的念头。 月儿突然拉我去买小饰品,本来是要离开的,她却一定要拉我去买,而且是接了个电话之后。回想起来,她应该是知道福生在那条街上才特意拉我赶过去的。 福生惊慌失措,她跌倒爬起来跑开时,我的心就痛了起来。我不顾一切地去追她。我打晕福生的时候,月儿跟过来,我吼了她一句:“高兴了?!” 夏长宁抱过福生,对我说:“滚!” 我什么话也没说转身就走。 在宾馆里,月儿也吼我:“你不见她你会永远都记得她!她心里也始终会有个结。” “知道为什么夏长宁一直不接受你吗?你太强势,月儿。” “你不接受我,也是因为这个?!” 我摇头,“我和夏长宁不同,我欣赏你这点。但是,为什么要伤害到她?”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要说你死了,你是自私地不想她忘了你!你做不到,我帮你!” 我骇然,心事被她用最直接的方法戳破。可是,让我拥有这样的感情不好吗?我能拥有的感情并不多,福生也爱上了夏长宁,就让我在心底拥有她的记忆不好吗?我瞬间有些疲倦。 才过一天,夏长宁便找到我,和我打了一架。 他的身手极好,我被他踹了一脚。是我违背规则出现。 他能给福生幸福就好。至少我知道,她会幸福就好。 那根幸运绳,我一直记得福生给我系上时的娇羞。那时,我以为我能平平凡凡地就这样过了,以为生活不会有多大的改变。 然而等我想珍惜的时候,我却不能够去拥有了。 福生把另一根也给了我。我解下了手中那根,一新一旧让我觉得无限感伤。 月儿一直哭,我默默地陪着她。 第二天我和她一起离开。我送她回家再走。 月儿问我:“你还要我等多久?” “别等我了。” “我等。反正也是老姑娘了,也无所谓。” 我才还了福生的账,又欠下了她的。我连一个承诺都不能给她,但是我伸手拧了拧她的脸,我看到月儿眼中爆出惊喜的光。她与福生不同,她是坚强的女人,一个动作她就能理解。 我笑了笑。 我也会把她当成一个梦,也许我会一直记得曾经有个女人说她要等我。虽然,我真正回来的时候,她不一定在等我。